《连丝》爱廖尔

5、木中鬼（4）

　　赵玉在床上合着眼,可他却并没有睡觉,只是陷入了沉思,如果今晚的事情按他所想的发展,很有可能看不到接下来的黎明,如果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就会平安无事。
　　……
　　咚、咚咚，不规则的敲门声。
　　嗒、嗒嗒，不知名的液体在滑落。
　　嘿、嘿嘿，不知是谁的笑声在耳畔萦绕。
　　是谁……在耳边吹了一口凉气……
　　猛地睁开眼，一滴鲜红的液体落在了眉间，只觉得额间湿湿的，有什么丝丝缕缕的沁入，伸手一摸，赵玉看着手上的血，无声的沉了脸色。
　　窗扇的外面站着一身鲜衣的赵恒，月光下披散着发在夜色中浮浮沉沉，目光幽幽的与他对视，良久，苍白着脸显出诡异的笑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此刻，他的声音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说的是陈述句，并非疑问句。
　　赵恒僵了僵，面色青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你是鬼，槐鬼。”那个叫巫马殳的少女在临走之前，还对她用口语说了三个字。
　　木中鬼。
　　槐鬼目光幽怨，身是赵恒的身，灵魂却好像在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厉鬼，俊美的脸上扯出一抹阴笑道：“怎么知道的？”
　　“你先说你是怎么杀了赵恒，否则妄想知道。”
　　槐鬼狠狠的一笑，忽然间在赵玉面前伸出了利爪。
　　血花四溅，赵玉瞪着眼望着房梁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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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悄然隐进了云雾中，渐渐地云雾也越来越淡，直到完全消失。汝鄢危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故事就这样完了？！
　　我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常人看来，赵玉的故事似乎还没有结束，事实上，也确实还有后话……
　　可现在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出现在了不该属于我的时代，并且还是个神婆，那个少女确实是很像我，样貌、语气、眼神、气质都一模一样，难道说——那就是我？可是不应该呀，什么时候我跑当宋代去了，还穿着秦服？！难以破解的抚了抚额，还是等回去问问师父吧，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
　　十五岁的那一年，也是我拥有记忆的那一年，醒来后看到的就是师父，他说，我失忆了，叫巫马殳，没有亲人，从小跟着他长大。至于失忆的原因，师父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问。过去的记忆未必是好的，知道了说不定后悔，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长处，可就是明白知足常乐，所以从来不去强求什么，嘿嘿。
　　汝鄢危半响反应过来，看着我无缘无故笑吟吟的，不安的吞了吞口水，我赶紧收起笑，看着他。
　　汝鄢危皱了皱眉道：“我在梦中梦到的那个和我母亲的脸重合的男子，就是赵玉。”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前世你是谁吗？”
　　他垂下眼帘，轻轻地摇摇头。
　　“你，就是那个槐鬼，后来一个高人为你超度投了胎。而赵玉就是你今生的母亲，赵玉在临死前下了一个咒，只要你投胎到了十五岁，他就会恢复记忆想尽办法报复你——不惜一切。这一次，他投胎成了你的母亲。先自杀，让你失去母亲，然后做鬼缠着你，报复。”
　　汝鄢危不知在想什么的垂下头，额前的亚麻色刘海遮住了眼睛，忽然愤愤不平的抬头望着我：“太不公平了，前世的事我又怎么会记得，却要承受这个恶果！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全是不知道怎么就弄出来的伤疤。我只是一个普通少年而已，前世的事已经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了，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他缓缓地抱身蹲下，流下一行清澈的泪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身上发生的这一切让我差点崩溃，每一天都好害怕，只有在人们看得到的地方才有安全感，他才不会伤害我。天天都要祈祷，都要随时准备应对噩梦，我的身上好多疤，会流好多血，血淋淋，因为害怕被别人知道，不敢穿短袖短裤，不敢和别人交往太深，别的男生都在操场上打球，奔跑。没人找我玩，我只能在屋里看书，从早看到晚。”
　　我怜悯的看着汝鄢危露出的胳膊，伤疤多的已经不成样子了，白皙的手臂被刮得伤痕累累，有的还没结疤，触目惊心。缓缓地他抬头，对着我泪眼朦胧。
　　我递给他一张手帕，柔声道：“别哭了。”
　　汝鄢危缓缓地站起身，接过我的手帕，眉眼盈盈的看着窗外：“谢谢。”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我站起身，牵着汝鄢危的手起身走到楼下，楼梯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寂静的有些可怕。
　　在楼梯上，我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玫瑰花圃，这座被玫瑰花包围的哥特式话剧社真的很漂亮，黄昏的光线射进来，为冰冷空旷的大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泽。
　　风儿吹动窗帘的一角，忽然间，我有一种错位感，身边的这个人将要陪伴我走完这一生一世。
　　玫瑰盛开的花圃安静而又祥和，花朵散发出馥郁的香气，在花儿的一处有一座花边的座椅，上面缠绕着一些花藤，时光悠悠，经历了一些事后，年老的我们将相携的坐在上面看夕阳西斜，相视而笑。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我果断的打破了我的继续幻想，现在站在楼下放开了汝鄢危的手，施展起法术。
　　汝鄢危的事今天一定要处理完。
　　不多时，一阵烟雾升起，烟雾的上方呈现出一个人，他的长发如月亮的光华流泻在地，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散发出温雅的韵气，薄薄的唇却没有几分颜色，一袭古衣体态修长，这个男子就是——赵玉。不，确切的说是一个鬼。
　　看到我之后，目光透露出惊讶、不解道：“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顿了一顿，“罢了，许是我认错人了。”
　　“赵玉，我是巫马殳。”我笑了笑，“我们见过一面了。”
　　他惊诧的望着我，道：“你怎么会……”
　　“这是秘密。”我将手指按在唇边微微笑了笑，“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相信我吗？”
　　赵玉迟疑的望了我一眼，似乎颇有顾虑，我目光静静的微笑看着他。
　　终于。
　　“那好吧……”他放开口说。
　　我冒充那个“巫马殳”是想让他相信我，而他显然经历了那么多，有些对所有人的仇视。
　　我尽量的将目光放的有安抚力一些，始终微笑着，柔声对他说：“当初是槐鬼就是院里的那棵槐树，他先附身到柳季的身上，然后与赵恒灵魂对换，杀了他，然后杀了你。临死前，你已经搞清楚了是不是，一定很不喜欢槐鬼的做法吧。”
　　“那是自然。”赵玉看着我淡淡的说，又瞥了一眼汝鄢危，汝鄢危声中处于精神快要崩溃的边缘，自从看到赵玉出来后。
　　“可你现在的做法和当时的槐鬼又有什么区别吗？槐鬼无缘无故杀了你们，你又要泄愤到汝鄢危的身上。”赵玉是个很好的听众，我说当这个份上他一样还是静静的把我的话说完，“那时候你是不必死的，可你最看重你的弟弟，发觉赵恒可能已经不在的时候，你就想到为他报仇了，问我要了一张千咒符，可以对杀死你的人实施任何咒语。于是当天晚上你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把老道给你的保身符放到了一边。”
　　赵玉垂眸淡淡一笑道：“是的，那时候我连下什么咒都想好了，不能直接杀了他，那样太便宜了，可是鬼尝不到我和赵恒胆战心惊的滋味，一定要让他尝尝才行啊，所以我就下下了一个很妙的咒语——一旦他投胎做人，就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恢复记忆，不惜一切代价整治他，却不让他死。”
　　我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你现在对他真的还有恨吗？在人世间，你与他母子十五年，让他失去你还不够吗？其实在伤他的同时，你有心痛否？作为一个母亲，你爱他是不是？”
　　汝鄢危闻言抬起头来看向赵玉，眼里又涌起了雾气，是啊，那是他的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是爱他的妈妈，嗓子晦涩道：“妈。”
　　赵玉闻之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汝鄢危，眼里的震撼久久不散，却一声不吱的垂下了眼帘。汝鄢危对母亲似乎有着难以相信的依赖性，眷恋的朝赵玉跑了去，边跑边落泪。
　　赵玉不为所动，我也继续说我的：“何必在伤害他人的同时，伤害到自己。你知不知道，这一世，赵玉就是汝鄢危的父亲，他欠你们的本该在这一世还你们，你和赵恒也将很幸福。”
　　汝鄢危想要拥抱赵玉的身体，却穿了过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面露哀色。
　　眼下我最同情的不是他，而是赵玉。哪一世遇到汝鄢危都亏了幸福。连报仇都要边伤了自己，亏了……
　　赵玉也是怔了片刻，旋即苦笑道：“原来如此，是我自己的错……”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历来如此，如你逆天而行，反倒是破坏了这个平衡，要遭报应。”我转头，看向西边的落日，一点一点的消失，口中却还安慰道，“下一世，你和赵恒还是会相遇的。”
　　赵玉在我的身后，同样看着落日沉没，轻轻一笑,道：“……是这样啊，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啦。反正已经报复得足够了。”
　　我转过身，看他一点一点的消失，目光像落日一样温暖，充满了祝福。
　　赵玉看到我的目光，笑了。
　　汝鄢危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抓他的身体，却徒劳无货，哗哗地流泪，声音沙哑道：“妈，求你别走……求你……”
　　赵玉隔空摸了摸他的头，柔笑道：“孩子，原谅我，也请照顾好汝鄢扬。已经倦了……我，该投胎去了……”
　　“妈——”
　　天已经黑了，我带着汝鄢危出校门，请他吃了一顿海鲜，吃完之后他的心情虽然不好，但也平复了许多。
　　担当付钱时，我发现我没带钱包时，他的脸黑了一些，当他发现自己也没带钱包时，我和他的脸都黑了。
　　被迫在那家海鲜店做了一晚上的劳工，不过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分散。第二天早上来不及忧伤就回去补眠了。
　　我也得先睡上一觉，然后……就可以回家了！至于汝鄢危，他不久后就会发现，我给他的那条银线消失不见，因为心愿达成后，那条银线也就不需要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