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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旧事若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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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伽实在想不通,他不过离宫那么一小会儿,凤羽宫怎么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那时,从未有如此灯火通明的时候,也从未如此热闹。这变化令他有几分欣喜,更多的却是不安。说不清那彷徨之感,大概是数万年的习惯一朝做改不大适应。
凭着万万年来深刻骨髓的熟悉,不用刻意稽查他也知道他专用的厨房正被占用,而且还是个凡人。这让他有几分不悦,从来都是他和羽凰两两相对的生活,突然有第三者插足,难免有失落感。何况这第三者还插足得如此肆无忌惮。
“羽凰,你做了什么?”其实他想问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做,话到嘴边却变了样。
正探看佛云镜稍显入神的羽凰听到他的声音,让过身,“云伽,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寻着她的视线看去,是面镶金缀玉的镜子,臂长,掌宽,光滑透亮,虽精致却也不足为奇。细看之下,方觉不妥,再看,惊觉不对,“羽凰,你把君陌念锁在里面了?”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他缺更疑惑,“为什么?”
“此为佛云镜,乃上古神物,可宁心静神,引导修行。君陌念根骨奇佳,颇具慧根。我不过明定其心志,助其修身,推波助澜而已。”
羽凰希冀满满,云伽却不赞同:“羽凰,修行是缓功,不可急功近利,这样不好吧。”
正犹疑着要不要将君陌念的真实身份告诉云伽,恰逢花要进来,羽凰立刻转了话头:“先不说这个,云伽你过来尝尝,这是凡世的长寿面,你没有吃过。我特意让花要多做了一碗。”将云伽拉到榻边坐下,塞给他一双玉箸,便自顾吃起来。
云伽哪吃的下,放下筷子,凝视花要少时,才省起在哪见过。这人令他心生怪异,颇为不宁。
“羽凰,他毕竟是凡俗之人,不适宜待在九天,更何况这是天外天。”羽凰吃得津津有味,那模样令云伽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些宠溺,“你若想吃,我便学,天天给你做。”
“不一样,”羽凰抬首,“感觉不一样。”云伽是云伽,花要是花要。云伽煮食再怎么无可媲美,却少了花要那丝真实的烟火气。
这有什么不同,云伽实在想不通。“无论如何,他在这里总是不妥的。”
“我知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解决了最后一口面羽凰满足地说道。
“羽凰,……”
“好了,这事你不用管。”云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羽凰打断。她将云伽一口未动的面塞到花要手里,“这你吃了吧。”转而拉着云伽向外走去,“有另一事需要你帮着参考,随我来。”
庭院深深,枯藤架上缠了点点星灯,使得原本漆黑的后院流动着温暖的色彩,与上方那丝毫不掺杂质的黑色漩涡对比鲜明。再走近了看,会发现紫藤树下荷花池旁花丛中缚了个衣裳破乱,发束焦黑的女子。每当紫藤叶飘落到水面,便有万钧雷霆叫嚣着击向女子头顶。滚滚钧雷犹甚火舌,每一下都使她皮焦肉烂。
天打雷劈,这样残酷的邢罚!是谁这么狠心施刑?又是谁这般十恶不赦,要受这等苦刑?
狠心的自是羽凰,受刑的则是不久前被她强行带回来的音姬。那个原本绝色傲骨的女子如今这般人鬼不辨,体无完肤。配上那凄厉的惨叫,直令神魔也发怵。
音姬周身绕着黄白蓝三道光束,时强时弱。那是羽凰精制的牢笼,挣脱不得,只能默默承受。
天雷击身最残忍的是使灵体一点一点生生剥离,让受刑者敏锐清晰地感受着,却无法摆脱,剜肉剔骨之痛莫过于此。
“羽凰?”云伽惊诧,今日她行事怎如此怪异?
羽凰避过了他的视线,直望向仍自颤颤发抖的音姬。
“她是音姬,也不是。这个身体里住着个怨灵。魔族三大禁术,牵魂术,驭灵术,枉生术。此即是驭灵。前阵子九天那些命案也是同出一辙。”她转向云伽,“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又恨我入骨。可是她如此硬气,天雷诛身也不肯出来见我一见。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摸着下巴作苦恼状。
云伽如何不明白她的想法,笑道:“就这点小事,你还不是随便玩玩,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呗。”
“这样啊。”羽凰故作沉吟,“那便让她陪天雷阵再呆几天。”
羽凰说得轻快,云伽嘴角抽搐。她真的好狠,真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她羽凰姑娘。
是夜,花要做了个混乱的梦。山崩地裂,血腥满眼。一转又是明亮温暖,平淡安然。在这平淡里有人温柔地望着他,细语柔言。忽而又满面冷洌,疾言厉色。那人掌风一扫,他便坠入了万丈深渊,再怎么努力也爬不上来。
于是第二天——
“花要,你昨晚没睡好吗?”
花要低首,不让羽凰看见那双乌青的眼,“还好,初时有些微不适应,后来就好了。”
羽凰不再言语,云伽却接过话头:“送她回去吧,待在这儿于他也不利。”
又是这句话,花要豁然抬头,紧盯着羽凰双唇,害怕从那里流泄出令他心伤的话。他知道,她是不平凡的,他永远到不了她的高度。可是不要紧,他可以骗自己,只要现在在她身边就好了。他选择忘记,选择逃避,当做一切隔阂不存在。
直到云伽出现。从云伽一出现,他就开始害怕。昨天他们说了那么多,他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她眼里看到的只有云伽,忘记了他的存在。今天又是这样,他是不是就要被送走了,她是不是不要他了?他是那样害怕,甚至希望自己突然失聪,不要听到她的答话。
可她什么都没说,他却更加不安。
过后,云伽单独来找他,“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他不知道,但肯定非同一般。
“你们凡间不是有神女凤凰庙吗?”云伽盯着他,笑得刺眼,“她就是你们的女神,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你这样不是对她的亵渎吗?”
你这样不是对她的亵渎吗?不是对她的亵渎吗?亵渎……吗?
花要的头好痛,脑海里好乱。仿似有千万个声音不停地在说这句话。头快要炸了,再不停下他要疯了,快要疯了。
“不是!不是!不是!”他抱着头大喊。不是的,只是陪在她身边而已,怎么算是亵渎呢?
花要那样的痛苦失态让云伽无法继续下去,只得离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命运像个陀螺,在原地打转,生生不息。云伽以为自己倦了,却还要不停地转,永无止境。
当夜,云伽坐在房中,凝视着幽冥剑默然不语。它杀生不痛,没有血,甚至没有伤痕,多么温柔又多么残忍的剑啊!
与此同时,羽凰却在厨房观察花要煮东西。他笑得很干净很纯粹。从没见过煮东西还能这么开心的。细细看他,好像透过这具躯体看见了另一个影子。这让羽凰疑惑,她方才在看的到底是谁?
这一夜,花要的梦更加清晰更加真实,甚至能听清零碎的话语,看到那纤细的身影。相对应的,绝望与恐惧也更加深刻,像是从骨肉灵魂里透出来的,深深攫着他,避无可避。
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剔透之中,君陌念深感迷惑。他记得最后是见到了羽霖,不,是羽凰姑娘。然后呢?他怎么到了这里?这里又是哪里?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越想越急,恨不得立刻飞出去见到羽凰,未知总让他悬着一颗心。
这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让他无从把握。而且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应当是什么法器,他这样想。尝试着用法术击打,却徒劳无功。它就像一个巨大的容器,可以吸收一切,不知魇足。
剑刺,刀砍也丝毫不起作用。试着传音给仙友也如坠虚空,毫无回应。
在这强大的未知面前,他感到深深的无力,也由此生出浓烈的恐惧。这样强大的对手,她是否安好?
他不安着,焦灼着。
良久,他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放弃。面对强大的敌手最可怕的不是力不能敌,而是恐惧。不能自乱阵脚,必须平心静气。
他盘腿坐下,默念静心咒,为自己驱除魔魇。
三天后,天雷阵中的音姬已骨肉分离,惨无形状。却仍是紧咬牙关,不肯松气。
羽凰和云伽对视一眼,一致想法:算她有骨气。
羽凰笑,笑得妖冶魅惑,邪肆张狂。
哼!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吗?前三天她不过是陪着玩玩,现在她失了耐性,不想玩了。
“久梦。”她唤,声音响彻九天。须臾,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出现在她手中,莹洁的光泽流转出几分妖娆,与她的笑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