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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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逃了。”
龚磬冬瞪大双眼：“真的？你吃小笼吃傻了？”
“真的，”苗星仁说，“我不逃了，我可以发誓。你把解药给我吧。我不是苗欣儿，但你一定要坚持自欺欺人，我与其无谓挣扎，不如笑着享受。”
“你别这样说，我不是勉强你…呃……好吧。”龚磬冬摸摸鼻子，有些遗憾不能继续服侍——他是很享受这抱上抱下的苦力，“给你解药可以，但是武功，我们师门特殊的点穴手法，你解不开的。”
“随便，”苗星仁放下筷子。
“喂，你才吃了两个吧！我轻功跑大老远买的小笼啊！”龚磬冬拉拉他的袖子，哄道，“再吃点吧，啊？你是猫啊，食量小成这样。乖，听话啊别和我闹别扭……”
哗啦 ——
青瓷碗摔在地上，一丝一丝的裂缝。破碎的纹路木质地板上被洇出的汤汁染上更深的颜色。
龚磬冬一时傻了，张开嘴发不出声。
“我不就像你豢养的宠物么？没有自由无法行动？别再找借口，你说是为我好，你根本只是为了自己自私自利的欲望找到一个替代品罢了！”
这骤然的发难像狂风暴雨，一下子击碎了在风浪中寻找支点的小舸。龚磬冬蹲下身收捡破碎的碗，滚烫的汤水流过指腹。沉默良久，他第一次真正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以为他只是赧于承认脸皮子太薄，以为只要呆在他身边，总有一天……却原来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人一厢情愿，欣儿并不领情，并不需要，为什么要扰乱他正常的生活呢？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开心……”我想着，或许我可以做到，可以给你，我认为最好的。
可我怎么忘了你总是心高气傲的，从来都不接受施舍？
瓷片把手掌割破出血，龚磬冬抬起头来，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伤感的神色。
如果…他想如果苗星仁真的不想与他在一起，那么……
“对不起，可是这一趟…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再之后，若你还要走，我…我绝不挽留。”
他脸上的留恋回忆之色让苗星仁闭了闭眼，明明是他的目的所致，怎么心里突然不忍起来。
开心…这样的词语，太过单纯了。我可以为功名利禄开心、可以为武功高强开心，却独独不能与你共享。
苗星仁泄了气，疲惫感涌上来，他的风寒落水那天起就没怎么好过。他不再去想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也不想琢磨督公会怎么做。
或许……能和这个人在一起，有一天快乐就可以。
“我饿啦。”他说，双眼瞅着龚磬冬，黑溜溜的像讨食的猫咪，仿似天堑一样的裂痕从未横亘再两人之间。
“好啊，你等等啊…我去叫小二布菜。”龚磬冬的笑脸一样天衣无缝，只有眼神里多了几丝无奈。
那日之后他们没有再吵过架，因为没了那份心力。龚磬冬依然温柔备至，那脉脉温情中却仿佛少了什么，要说的话，定是活泼的灵气。
这样一来，倒更像小时候那个冬子。
不会说话、笨拙的要命，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总让人感动到哭出来。
苗星仁想，东厂的任务，他大概是完成不了的了。督公会怎样惩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罢。
人不能总想将来，因为还有现在。现在，他虽叫做苗星仁，被一个人当做苗欣儿。
这机心重重，又怎么对这个人来施展？
他一直想着脱逃，看见龚磬冬就想起他曾经也装得一脸清高，好像傲骨不折一般，太过讽刺了；可他又渴望被呵护着，这份情绪一直都蛰伏在心底，在幼时一天一天的等待中睡去，如今被唤醒过来，那些岁月似乎没有令它磨损，反而壮大了好几倍。
因此龚磬冬刻意拖慢脚程，他没有说话。
直到双脚踏上故土，两眼见到了还是无二的村庄山水。苗星仁感觉心头被压的沉甸甸的，尽管如此，他提醒自己，你不是苗欣儿了，苗欣儿已经死了。
死掉的人，死掉的根骨，断没有再活过来的道理。
苗星仁不言不语地随龚磬冬爬上山，方才又下了一场雨，山间没什么人，龚磬冬让他抓着自己的袖子以防摔倒。
苗星仁始终沉着脸色，任凭龚磬冬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唱独角戏。
“你还记得不这片竹林，那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我高兴坏了。”他看着苗星仁，似乎又从少年高挑瘦削的剪影中看到那个什么都小小的小姑娘。
“我呀，七岁就和父母离了家，如今寻不到故乡，就把这里当做家乡了。虽然呆的时间不久，但是每一天、每一天发生过什么，我每晚睡觉前都想一遍，忘也忘不了。”
少年明亮的眼睛很温柔，杏色的书生袍，干净清爽，侧脸的轮廓柔美，再不似那个丑得不能再丑的孩子。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每一天都在蜕变，直至化茧成蝶，身体形态都变了，唯独人还是那么个人么？
苗星仁正出神，眼前突显龚磬冬的脸，他惊得退了一步，又被揽住了。
“你看，”龚磬冬说，他翘一翘嘴角，小小得意地笑，“我这副皮囊可得你青眼？”
苗星仁哼一声站稳了，刻意冷下声音：“你又何必，天生相貌都是父母所赐，如此弄没有原则地追求皮囊，实为大逆不道。而那造出来的东西又是假的，连面孔都是假的，如何取信于人？”
龚磬冬仿佛适应了他的话风，或是不愿扰了这青翠的山与林的幽然，只是道：“我并不在乎旁人怎么想。”
“但是我在乎，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作假，你现在这个样子，在我看来就像带了面具一样，只是将丑陋欲盖弥彰了。”
“我喜欢我这个样子，难道你不喜欢么？”龚磬冬皱皱眉，拿出了随身的镜子，眉毛没有歪，鼻梁也直挺挺的，下巴圆润好看。
司空追星的手艺巧夺天工，怎么会有问题？
“还不明白吗？”苗星仁冷冷地掀起唇皮，“无论你的脸是什么样的，我压根不是苗欣儿，也不喜欢你。”
话一出口，他感到些许懊悔。心里知道即将分别，明明没有必要与龚磬冬闹僵，嘴巴却雷打不动地不断重复强调：我不是苗欣儿！
原来，他厌恶的不是龚磬冬，而是苗欣儿。
怕和从前的自己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怕早就名不副实，物是人非？
这未免太可笑，却是事实。
他的手落到一只温暖的掌心，龚磬冬关切道：；“你怎么了？上山以来就心不在焉的。”
再怎么冷言冷语，也都是这样的反应，无止境的包容，无止境的温柔。那如果，你根本所信非人呢？
但是龚磬冬不知道，所以他可以咋咋呼呼地描述着那些回忆。
“记得我们在这里挖竹笋，你总欺负我，喜欢骑在我身上，你让我扮宝马，你做侠女，惩奸除恶，杀得二胖他们片甲不留，铩羽而归。”
那分明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何谈欺负？
“你听这小鸟叫的烦死人啦，那时候还往我头上拉屎，真是倒霉！你却说什么劳什子好运，骗的我呀……哈哈哈……”
一个人的栩栩如生，一个人的回忆。
“你看这棵竹子，我想就是这棵啦，”龚磬冬屈起手指敲了敲空心的竹干，“我们那时候在上面刻字，记得么现在都看不到了，哈哈，你历数你小姨子十五大罪状，你说日后出人头地，要给他们好看。就先记着，用教我写字的由头差我在十五根竹子上篆刻……诶，这是？”
从枝桠伸展出的、杏白色的，细长丝瓣。
“这棵竹子开花，它要死啦。”苗星仁道，“苗欣儿也死了，我不想听你们的回忆。”
存心讨好，反而弄巧成拙。龚磬冬话头戛止，半晌垂头道：“对不起。”
“你又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让你看开花的竹子，我以为……”
为什么要在盛夏里开花，这明明是生命最繁茂的季节，为什么甘于这样死去？
“你以为美丽漂亮的就是好的。”苗星仁嘲讽地点头。
“不是……”龚磬冬仍扣着他的手，“我…你随我走吧，你答应过我。”
他的手握得太紧，苗星仁有些吃痛，却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的目光是带着点决绝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