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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维天之命(上) ...

  •   我心中是有惊的,我知道汉早就是燕雀处堂之景,却未想到阿斗降的这么干脆这么快。
      可伯约,他还在剑阁与钟会相持啊,阿斗让那些为他的朝廷战死的人和还在维持他的社稷的人情何以堪……
      芄兰听到皇帝要降的时候一声冷笑,奔出堂去。我反应过来,赶出堂去时,她已是骑在马上了,她放在马鞍上的蒲元刀未出鞘都似有杀意,她一边束发一边拉紧缰绳,看着我说:“娘,你答应我的,我要去剑阁,我要在那狗皇帝的诏书未到之前去剑阁与爹爹报信!无论爹爹如何打算,我都陪着他,他若要战死,女儿陪他战死,他若要投降,女儿陪他投降!娘亲生养我一场,此去不知能否回,女儿若死,娘亲休要悲伤!”说着便策马而去了,我看见她的红衣消失在我视线里,一时竟心痛的要流血。
      璟儿在一旁也跪下,对我说:“儿子也愿随妹妹去剑阁,芄兰是要赶在邓艾围城前冲出重围,儿子要去助她,城中既降,邓艾不会屠城,母亲好自保重,待我见过父亲,再做定论不迟。”我见他说的坚决,点头:“小心。”他便也急急的奔去。
      荼蘼上来扶住我,我听着马蹄声远,终是渐渐觉出周身的凉意了。……
      荼蘼见我坐在庭中看着门外,上来为我披衣,我看着她白皙的手,定定的问:“荼蘼,我若送你入道门,你肯么?”她先是一愣,而后伏跪在我膝前:“哥哥姐姐都在爹那儿,我要陪着娘……”我摇头:“不是不要你了……”荼蘼哭道:“我知道娘是要保全我,可若爹爹他们没有事,我入道门做什么?可若你们都遭不幸了,我入道门,又做什么?荼蘼不比姐姐刚烈,却也不怕死,娘不要赶我走……”
      我听她哭出声,只狠下心说:“由不得你,我跟你霜姨说好了,她今晚来接你。你听着,不论你听到什么与我们相关的消息,都不要出朝真观。”荼蘼不肯,只是抱住我哭,我看着她,也忍不住流泪:“你要好好的,我们才有再见之日。这种时候,娘倒不喜欢你姐姐那样的决绝,你要是能拿你悟出来的东西坚守住你心里最初的信念,才是娘愿意看到的。”
      她见我也哭了,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最终还是点头了。
      绮霜午夜时来,对我道:“宫门里今日有人来安抚观中,据说那敌将过定军山时都还参拜丞相的墓,借着小姐的英灵,想来这朝真观也不会有事,只是小姐,你确定已是到了这种时候了吗?”我只说:“我把荼蘼托给你了,只望你我还有再见之日。”绮霜见我如此,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从她手上接过银灰的斗篷,对她道:“我将爹爹传给伯约的兵书也一并收进荼蘼的箱子里了,我爹爹一生操劳,如今大厦已倾,只有这些书是他还存的心血了,伯约戎马半生,也只有这个小女儿是他心头最不舍的了,我如今一并托给你,你不要告诉荼蘼我的身世,你们一定要活着……”绮霜听我说出这话来,一时也跪在我身前泣道:“小姐……”我搀她起来。
      回头看见荼蘼从内室出来了,她穿着道袍,一脸清素的样子倒真是跟我当年分毫不差,我把斗篷加到她身上,她忍不住地流泪,握住我给她系带子的手,眸中万分不舍。
      我一时心中也是痛极,但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抱了她,像是当年生她时一样难过,最终还是放手,把章武剑给她,转身让她走吧。
      我捏着自己的手,狠心不回头看一眼,但我想这个孩子是懂得。
      她在我身后,缓缓地跪下来,哭道:“娘亲保重……”我闭目不去看,等听着脚步声去了好久,才无力的坐到地上,转头,冷冷的地砖上,荼蘼的泪还未干。
      ……

      我望着城门上的白旗,想到了那年先帝灵位前的白幡,听到城中百姓的哭声,想到了那年爹爹出殡时的场景,闭目,我不想为这个阿斗的朝廷流一滴泪。
      邓艾进城后,只是安抚百姓,没有屠杀,但他的愉悦,是不需要言表的。他有些好奇与他僵持数年的对手姜维是生活在什么环境里的,所以他来府中。
      他比我想像中的要老,他原先只是在府中转转,但突然戏谑又不无欢快的问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你家姜伯约为何还不见殉国的消息呀?”
      我本是低眉敛容不愿说话的,但听到他这样说,我忍不住抬头笑道:“将军若盼我夫君死,盼他死在两军战场上,才更符合将军的气度吧?”
      他住了脚,回过头来仔细的看我,我不避闪,其实他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口吃,他只是每一句话的停顿都有些长,所以他方才那句话很磨我的耐心。
      然后他一边往廊上走一边冷笑道:“你可知他已降了钟会,到底论起气节这种东西来,刘禅小儿起初疑他是正确的。”我心里其实有些惊讶,但还是忍住,对他说:“诚如将军所言,我不知我夫君何时降了钟会,但觉得,若是换了将军您,我夫是宁死不降的。”
      他回过头来,目露凶光:“现如今这成都城中是谁家天下?你果真不怕我?”我理理袖子,闲闲的看着庭中的兵士:“看着将军身上滚马阁山留下的伤,妾身很是佩服这种天真纯粹的勇者,何畏之有?”
      我本无心戏谑他,可想到瞻儿死在这个人手里,却又提不起一点好脸色来。
      这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了,他脸上略白一阵,可还是忍住。进堂去后,半晌才说:“久闻姜伯约风雅,他今不在,你奏一曲《当归》来听听。”
      本来这话没有什么不对,但或是他停顿的久,倒似把当归两个字拉长了说,是在讽刺伯约曾经的身份一样,我不由得点头道:“好。”吩咐侍女取筝来。
      他坐在堂上,奇怪道:“为何不是琴?”我安坐于下,看着他笑道:“琴酬知己之情,壮志士之志,楚辞曰:‘挟人筝而弹纬’那才是今日之谓也。”
      他略顿了一下,嘴角噙着笑:“好一个姜夫人,你这唇齿,不输你丈夫在战场上的刀枪,我入得这城中来,总还是遇到了一个硬气的。如今国都亡了,还要这样厉害么?……姜伯约,固一时之雄,与我生于同时,是他命不好。”
      我本来正因他说亡国要叹息,但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一时竟有了非常不合时宜的喜感,我掐着腿,忍着只向他微笑。
      ……
      待他走后,我坐在台阶上,想着他的话,伯约降了钟会。
      不论怎样,这比我听到他战死的消息要强,我原先的焦虑倒是少了些,可又忧虑起伯约的意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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