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宝莲灯续——裂》蒸鱼

34、三十四

　　天空是极深极静的湛蓝，不见一丝云彩，凝视着久了，恍惚似有天地倒悬，坠入那片深不可测的幽蓝深渊的错觉。

　　风轻柔的拂过玉玲珑七窍玲珑的孔洞，仿佛轻巧的手指按捺琴弦，于是便在轻盈悦耳的叮咚声中，响起一个女孩子天真稚气的声音，间或夹杂了银铃般的笑声。

　　“哥，莲儿在女娲宫里过得很好，认识了好多人，大家对我都很好……”

　　“女娲娘娘好像娘一样，教了莲儿很多好玩的法术，还有讲故事哄我睡觉呢……”

　　“阿璃姐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有很多好有趣的朋友，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这个玉玲珑便是璃姐姐送我的，璃姐姐说只要对着它说话，它就能录下来，以后只要风一吹，就会发出我的声音，这样以后二哥就可以经常听莲儿说话了。”

　　白袍的少年微微一笑，绝顶的山巅无浮云四逸。

　　他知道莲儿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他从不担心她会觉得寂寞的。

　　何况还有阿璃……

　　“阿璃姐姐还有一种金丹，吃了以后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很好玩呢。莲儿有一次看到璃姐姐吃了金丹后，变成女娲娘娘的样子，好厉害，连伏羲大人都没认出来，后来伏羲大人好久没来呢，莲儿觉得大人一定是生气了……”

　　“莲儿问女娲娘娘捏土造人是不是真的，女娲娘娘笑了，用后园的泥土给莲儿捏了好多小人，他们会动，会跳，还会说话，唱歌……可好玩了，可是后来到晚上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莲儿找了好久，在后园里看到璃姐姐把他们埋了起来，我哭着不让璃姐姐埋，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阿璃姐姐摸着我的头说了好多我不懂的话，她说那些泥人没有灵魂，所以朝生暮死什么的……莲儿不明白。”

　　“后来莲儿偷偷去想把他们挖出来，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他们又变回了泥土。二哥，如果我们都是女娲娘娘造出来的，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璃姐姐说只要我修练成仙，以后就永远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泥土，娘也是仙女，可以活好久好久，二哥，莲儿好怕娘会像爹和大哥一样……二哥，你找到娘以后，要回来接莲儿，莲儿好想二哥和娘。”

　　女孩的抽泣声在玉玲珑的光芒黯去之后渐渐隐去。

　　少年坐直了身子，右手一招，悬在半空的玉玲珑落入他手中，他皱着眉，沉静之中掩不住莫名的忧虑之色。

　　从莲儿简单而天真的叙述中，他看到了许多令他忧心而不安的东西，他很想找阿璃问问，可是阿璃自从为他送来这块玉玲珑之后，便踪影杳杳，只有偶尔在玉玲珑之中，听到莲儿对她的只言片语。

　　有她照顾莲儿，可以放心吧。

　　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回想起来只有纯良安静，不似第一次见时那样排斥抗拒……

　　他从袖中取出另外三枚一模一样的玉玲珑，一共四枚，每一枚都载满了杨莲的心事和想念。空暇的时候，他便从中拣出一枚来听。

　　深山之中的修练，令他的进境一日千里，各种法术，也早已纯熟，他甚至开始有了预感，自己离目标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摒去杂念，将优柔和怀想深藏心底，一如波澜不惊的湖面，待完成大事，他再好好的补偿对三妹的亏欠。

　　可是三天后的一天夜里，他在打坐冥想的时候，静如止水的心绪忽然悸动不安，耳边似有轻盈的“叮叮”声响起。

　　“她来了吗？”

　　跃下石台，那只黑乎乎的狗儿在石下蜷成一团，睡得正香，少年微微一笑，如风掠过，不沾点尘。

　　从山间直下，不多时已至山谷，月光下竟有繁花如星辰遍布，仿佛能听到隐隐传来的笑声和歌声，落花擦身而过，他知道这谷底有一泓深湖，那熟悉而动人心弦的声音便是从湖中传来。

　　他有些莫名其妙，拔开身前最后一丛草莽，眼前霍然开朗，明湖波平如镜，清幽如画。

　　少年自恃镇静，此刻却也不免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灵狐，正悠悠荡荡的浮在湖面，九条狐尾如一袭锦被拥住了它，也不知道它是在洗澡还是游泳。

　　他怔怔看着，直到无数水珠如骤雨袭来，将他溅得浑身湿透。

　　“偷看人家洗澡，活该。”悦耳的“叮叮”声中，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九尾狐口中传出，一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少年，如清泉般明亮照眼，看不出一丝愠怒，一条狐尾犹自悠游摆动，甩得湖面上涟猗层层，银珠四迸。

　　哭笑不得的拭去面颊上的水珠，少年微有些尴尬，谁那么无聊偷看狐狸洗澡了？明明是她引他出来的啊……

　　看着少年不太自在的脸色，九尾狐不动声色的微笑，曾经锋芒毕露的孩子如今变得愈发深沉，这对他是好事吧……

　　“闭上眼睛，我要换衣服。”

　　左右看了看，虽然看不见她说的衣服在哪里，但少年还是转过了身去，其实他想过如果他把她的衣服拿走，她会不会就一直是一只雪白的九尾狐飘在湖面上呢？

　　嘴角牵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有这种玩笑般的心思，只是湿淋淋的衣服裹在身上令人倍觉不适，他也想找个地方换衣服了，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好久不见，杨戬。”

　　少年转过身，首先看到的依旧是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青丝系着琉璃珠，轻纱衣裙，长袖翩迁。

　　“阿璃姑娘。”

　　有如上次送来玉玲珑一样，这次阿璃依旧给杨戬带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

　　就像知道杨戬的心思似的，阿璃一伸手又从身后了取出一套衣物，送到杨戬面前。

　　又是搬运术？杨戬想着，也不知道是她从哪个人家里随手牵来，别的倒也罢了，他可不屑穿别人的衣服。正犹豫间，只见阿璃也正眨着眼睛看他，一副莫明其妙的神情。

　　杨戬只得道：“多谢璃姑娘美意，不过杨戬并不需要……你还是把这衣服送回去吧。”

　　“送回哪去？”阿璃怔了怔，蓦的反应过来，笑眼弯成了月牙：“你……总不会以为我是偷的……”

　　阿璃的笑颜如黑夜里的明珠，令人不忍将目光移开，但在杨戬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安静，就像细雨朦胧润物无声，就像冬夜里雪花飘落，就像轻风无形的手拂过玉玲珑……

　　那是不同于打坐时的空寂，却让他有心神清明的感觉。

　　“这是我从……我自己做的，你试试看能不能穿，别浪费了……呃……”阿璃的神色宛若平常，杨戬却听出她的话语中隐约的停顿和犹豫。

　　但他已知这套衣物肯定不是偷来的，接过衣裳，那种独特的柔软和洁白，绝不是人间所有。那种淡淡的幽香，甚至看不出裁剪的痕迹，令他忽的想起什么，心中一阵激动，双手握紧了衣裳。阿
　　璃却不看他，只径自走了开去，远远的站在湖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纤长的身形独自立在湖光波影之间。

　　杨戬看她片刻，便自去换了衣裳，待回来时，阿璃也同时惊觉回头，眼前的少年愈发丰姿俊朗，那袭天衣仙袂，竟似是为他量身而裁。

　　杨戬终是忍不住了：“你见到她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阿璃却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沉吟不语，只是清澈的眼眸里有了一丝阴翳。

　　“她还好吗？”杨戬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阿璃微微点头。

　　“她……她……”杨戬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什么。

　　阿璃静静道：“你到了那里，就会明白一切。”

　　杨戬醒悟，阿璃的举动，怕是女娲娘娘的授意，此次能来看他，已是难得，否则光是那举动，已是触犯了天条戒律。

　　杨戬便不再问，阿璃却又开口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女娲娘娘会亲自照顾莲儿，你不用担心。”

　　杨戬见阿璃已有去意，强忍在心中的疑问冲口而出：“阿璃……”

　　“怎么了？”

　　“女娲娘娘……是不是已失去法力？”

　　阿璃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会这样说？”

　　“莲儿说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却朝生暮死，她数千年来从未离开女娲宫，是不是已经受制于人？”

　　“不是这样……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你不放心莲儿，怕女娲娘娘保护不了她，你可以立刻去接莲儿回来，可是你不可以这样说女娲娘娘。”

　　阿璃看着杨戬，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丝丝的愠怒从心上生起，阿璃的感情像能影响到她身边的人，悦愉时能让旁人跟前心旷神怡，生气时也仿佛能让人与之同怒。

　　杨戬自觉言语冒失，女娲娘娘的神通和智慧，纵使受制于人，又岂会保护不了莲儿。他收敛心神，转巧的把话题转移开去：“那……你为什么离开女娲宫？难道是伏羲……”阿璃那样子捉弄伏羲，他会不生气吗？

　　“你也知道了，莲儿可真是……”笑了笑，阿璃轻叹：“女娲娘娘说最近我有次大劫，让我想办法躲躲，只是去见见一些姐妹……”

　　“天劫吗？”杨戬皱眉，他知道很多人千年修练，终因抵不过天劫而灰飞烟灭……不过，阿璃看样子已有万年法力，九尾灵狐是已达天道的……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娘娘也推算不出来。”阿璃蹙眉。

　　“那你小心些，待桃山事了，我再谢你。”

　　阿璃点点头。

　　“对了，杨戬，你修练辟谷之术了吧。”

　　杨戬点头，深山修练，修练辟谷之术无疑会令生活方便许多。再说，自从吃过阿璃烹制的东西后，他的口味无形中被熏陶得老高了……

　　“给你。”已飞身云上的阿璃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扯下一个包裹，丢给杨戬，一边笑道：“这不好，以前有位仙人告诉我，当年他修练仙法就是想让树上一年四季都长好吃的果子，……以后莲儿跟着你，可别让人家饿着……”

　　阿璃飘然远去，杨戬打开包裹，里面竟又是一只烤鸡。

　　身体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兴，令他极不舒服，沉思半晌，他笑了。

　　修练辟谷之后，第一次觉得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