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宝莲灯续——裂》蒸鱼

35、三十五

　　辞别杨戬，阿璃悠然倚在云上，随风而行，思绪不由又回到了桃山之下拜会瑶姬公主的情形。

　　很难想像身为天界公主的瑶姬会陷入如此落魄凄凉的境地，身边永远也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瘴气，
　　她赤足披发，跌坐在污秽之中，似乎整日整夜都在沉思回忆。

　　阿璃的元神，逾越过桃山底的屏障，就见到了她。

　　瑶姬在她元神形现的一刹，便倏的睁开双眼，星目如电，注视着阿璃，阿璃悚然一惊，在这样的目光中忍不住生起敬畏之意，方信眼前的女子真是瑶姬公主，除了女娲，唯有她方有这样的高华气度。

　　瑶姬看她一眼，便问：“是女娲娘娘派你来的？”

　　阿璃点头：“是，娘娘命阿璃拜见公主。”

　　瑶姬苍白的脸上有些笑意：“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说时日无多，请公主尽早决定。”

　　“决定什么？”瑶姬喃喃自语，有些出神。

　　“娘娘还问，公主有何事需要帮忙，请尽管吩咐示下。”

　　瑶姬似乎早已料到女娲娘娘的话，站起身来，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行动微有些吃力。她走到阿璃面前，阿璃忙小心冀冀的迎上，才发觉瑶姬手上还捧着一些东西，在黑暗和污浊之中，纯白洁净得有如在发光，不知瑶姬是如何保存下来的。

　　“请姑娘将这件东西带给我儿子杨戬。”

　　“是，谨遵公主吩咐。“阿璃双手捧过，才发觉原来竟是一套衣物。

　　“桃山凶险之地，不合久留，……你快走吧。”

　　见瑶姬的笑，阿璃心中生起一种不祥之感，她感觉到从今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个瑶姬公主了，这桃山底便是一座坟墓，而这美丽的女子便被活生生葬在其中……

　　也许真正死去了，反而才是解脱呢……

　　“公主可有话要留给杨戬？”阿璃从袖中拿出来了玉玲珑。

　　瑶姬沉吟片刻，眼眸中忽闪过一道光，她拿过阿璃的玉玲珑，“你等一下。”

　　瑶姬示意阿璃不必回避，只是双手覆在玉玲珑上，闭目默念，不一会便睁开眼，交给阿璃。

　　“请姑娘替我带给一个人。”

　　“是，阿璃定会带给杨戬。”

　　“你叫阿璃么，女娲殿前的九尾灵狐。”瑶姬笑了，摇摇头道：“不过，这玉玲珑不是给杨戬，他的洞府是玉泉山金霞洞，号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

　　阿璃笑了，怎的转来转去全是熟人，她从袖中取出玉玲珑，终于决定去玉泉山见见他。

　　这一去就等了三天，她才在洞府外等到了云游而归的玉鼎真人。

　　“小狐狸竟敢在本真人洞府前烧火，莫非当我不会收妖。”清瘦的银发道人沉下了脸，一本正经。

　　“阿璃岂敢，请真人恕罪，小妖这便离开，不敢打扰真人清修。”阿璃行礼告罪，不慌不忙的收拾东西。

　　“且慢。”

　　阿璃停下了手，看着玉鼎真人，眼角眉梢盈满笑意，挺像一只捕到了兔子的狐狸。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当时她已修成人形，而玉鼎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道童，她历劫幻形之时，被玉鼎无意救下，于是她就成了他口中的小狐狸，一直到小道童成为道法高深的玉鼎真人。

　　松子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阿璃轻巧的收拾停当，把烹制好的松仁奉给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接过，看了她一眼，阿璃的眼睛藏不住心事，玉鼎真人心中一动，不禁问道：“小狐狸，你无事献殷勤，可是因为大劫将至，要我助你？”

　　阿璃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女娲娘娘能看出这种事倒也合情合理，但连玉鼎都看得出来，莫非她脸上写了“我要倒霉”四个大字？

　　她笑着摇摇头：“玉鼎真人，阿璃可不是当初的小狐狸了，何况女娲娘娘的意思，是要阿璃自行化解得道。”

　　“哦？”玉鼎真人思忖道：“难怪你能离开女娲宫。小狐狸，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找一处仙山灵地，睡个一两千年，把这场劫难睡过去？”

　　阿璃脸色有些绯红，她虽有近万年的修为，但历来重修心而轻修术，遇有天劫，往凭借别人的力量躲过，她自己学的那些法术和当玩意儿收集的法宝，要对抗天劫，无异于痴心妄想了。

　　幸好她还有另一些办法，或以修心之术，找一处洞天福地，封闭元神，沉睡入定，拖到飞升之期。

　　玉鼎真人微笑的看着她：“这倒是个好办法，那我就帮不上忙了，如果你要我的金霞洞府，也可以借给你。”不过可惜了阿璃的手艺，玉鼎真人心中暗叹，有些东西是不能尝试的，因为你尝过一次，就再也放不下，就像阿璃煮的东西……

　　阿璃拜道：“阿璃谢过玉鼎真人眷顾之情，万不敢再受真人恩惠……此次来，还为了代瑶姬公主传信……”

　　玉鼎真人怔了怔，瑶姬公主？

　　瑶姬。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但接过阿璃手上的玉玲珑，玉鼎瞬间便又看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雪白的裙裾在风中飞扬，她的脸庞柔和，但挺直的眉锋时常如剑般扬起，衬得一双眼眸明亮不可逼视。

　　阿璃见玉鼎真人将玉玲珑握在手里，宽大的袍袖掩住了他的手，她不知道瑶姬对玉鼎说了什么，只令她奇怪的是，一向天塌地陷也轻逸淡然的玉鼎，在这时显出了几分异样。

　　苍海桑田对凡人来说已是无比漫长，但仙人的永生，则比苍海桑田更其遥遥无期，所以，能被他们在乎的东西，实在很少，可毕竟不是没有，当那熟悉的影像透过千年的时空浮出水面，心境再起波澜，那些本以为早已消逝的情感，便一一拾回。

　　阿璃心中一动，玉鼎的变化瞒不过她灵狐的七窍玲珑心，她从未见过玉鼎身上散出如此凌厉的气息，如此外露着情感。

　　半响，只听玉鼎静静的说：“小狐狸，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阿璃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腾云之时，在云间回望，依旧见玉鼎真人袖手独立……

　　银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拂，在午后的阳光下竟有些刺目，有如利剑出鞘一瞬间的寒芒闪动。

　　阿璃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眺望西方霞光灿烂，省起还有个地方，也是该去一趟的。 

　　小湮毕竟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西海之行，便是她了结所有尘缘的最后一站吧。

　　阿璃想得有些出神，女娲，伏羲，玉鼎，杨戬，杨莲，瑶姬……所有的人在她眼前一一掠过，每个人的音容都无比清晰，她一时失了笑容，落寞之情如浮云掠过心底。

　　“娘是天上的仙女？”

　　“二郎啊。”瑶姬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神神秘秘的说：“娘教你一个咒语，你可要记住哦。”

　　盛开的野花在山坡上，如铺上一层斑斓的锦毯，雪白的袍袖拂过草叶和花茎，飘然停在一座土丘前。

　　丘上开满了野百合和野玫瑰，远方霞光绚烂。

　　杨戬蹲下身，轻轻拂拭着墓碑，心中的伤痛一如昨日，随着一次次的擦拭，结痂的伤口寸寸被自己撕裂开来。

　　“爹，我不走。”

　　“听话，二郎，你要照顾莲儿，知不知道。”

　　父亲杨天佑依旧淡定从容，只是一张沉静的脸在月光下无比清晰，却给人一种沉痛至心死的感觉。

　　瑶姬已经去了，他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去。

　　“天庭不会放过我们杨家的，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二郎，你是最懂事也最让爹放心的孩子，你大哥和莲儿都不如你。”

　　“爹骗不了你，爹会死，但你们要活下去，你做得到的。”

　　“二弟，我不会丢下爹的，你带着莲儿走吧，我去代替爹死。”杨光甩开杨戬的手，匆匆回头而去，远处电闪雷鸣，火光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