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宝莲灯续——裂》蒸鱼

33、三十三

　　恍然若梦。

　　失去知觉，仿佛只是一瞬，当他重新看见光亮，已是置身于一座古洞之中，粗糙的石壁上，插着松明火把，把洞里映得通明，他感觉有中握有一物，触手冰凉，举手看时却是一把长弓。

　　“杨戬。”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少年猛然转身，只见一个绝美的身影立在岩柱边，手里也握了长弓。洞里没有风，但一种十分悦耳的“叮叮”声依旧回荡在空寂的大殿里。

　　“阿璃。”杨戬看着手里的弓，忽然明白了黄帝的意思。

　　生死劫，只有以性命为代价，才能破去幻阵，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唯有一生一死的结局，如果自己不能死，那唯有牺牲和自己一起进来的人。

　　杨戬看着阿璃：“你为何要叫我？”

　　阿璃轻轻一拢额际的一绺散发，依旧笑得若无其事：“为什么叫你？这里还有别人吗？”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抹雾似的迷离，“偏执念，困惑心……你猜我见到了什么？你一定想不到。”

　　杨戬似乎冷了心的道：“你可以趁我不注意，在背后射出这一箭，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拿到那件神器，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有机会。”杨戬忽然一手持弓，一手扣在弦上一拉，一条白光已如箭矢般在弓弦上流转，箭尖对准了阿璃，“可是，我现在不能死。”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阿璃并不意外，“你既然举起了弓，为何不射出你的箭，你不能死，因为你死了，就永远也救不了瑶姬公主，也见不到莲儿，你可以为了她们牺牲任何人，现在又为何犹豫呢？”

　　阿璃说话间，忽然也一指扣在弦上，箭尖也对准了杨戬。

　　杨戬的手背青筋突起，他分明也可以在一瞬间射杀阿璃，箭上附有神力，以他的射术，十个阿璃也早没命了，为什么要犹豫？

　　阿璃渐渐感觉到窒息，被这个少年的箭势笼罩，她竟有种无力抗衡的感觉，而他，只是一个凡人，不，黄帝一定在他身上做了什么，阿璃的手一颤，白光就对着杨戬飞射而去，她的衣袂鬓发在弓弦响时四散飞扬。

　　依稀间，她也听到了对面的轻响。

　　杨戬也射出了他的箭。

　　眼前忽然一片血红，仿佛在很多年以后，也是这个少年，浮现在她眼前，他的眼神冰冷，看着她死去……

　　阿璃几乎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真实，九尾狐有一种很特殊的本领，能预见到自己的死期。

　　剧烈的光芒刺入眼帘，所有的幻像和感觉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化作一片空白……

　　双箭没有交错而过，在杨戬精密的计算下，它们撞在了一起，碎成了无数片……

　　暖风柔柔的拂过山谷，杨莲低着头，逗弄着怀里那只小小的狗儿，它一身纯黑色的绒毛，温顺的趴在女孩的手掌上，仿佛一团毛球似的呼呼大睡。

　　“这小东西真的是神龙转世吗？”杨戬不由觉得有趣，看着妹妹的眼神却暖得像融化一切似的。
　　杨莲和她的哥哥一点也不一样，她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朋友，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已和山里的花妖们打成一片，白衣绿裳的水澹，红衣如火的雪石，发丝如银的随风，几个女孩子都凑在杨莲身边，好奇的伸手去摸捏杨莲手中的黑色小狗，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小东西，一时间倒把历劫归来的杨戬和阿璃晾在了一边。

　　那个即使在大白天，依旧一身黑衣如夜色苍白着脸的女孩明涯，依旧静静的坐在一旁，那种神秘和冷酷的气息倒是消散不少，脸上倒显出几分稚气，或者说是茫然若失的神气。

　　明涯就是这个样子，仿佛她的灵魂只在夜里出现。

　　“其实黄帝早已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是他的剑灵，也许他一直就在等一个人，一个能知他心意的人，这个人就是你。”阿璃的眼神怅然若失，她依旧没能从那一幕幕若幻若真的幻境中回复过来，她记得黄帝眼中对她流露出的悲悯，记得少年对她射出的一箭。

　　两枝箭撞在一起，然后结界破了，现出了一块长形的事物，那才是真正的首山之铜，黄帝留下的礼物，他临死前把自己的剑重又投回熔炉，化成了这样一块乌铁，留待有缘。

　　杨戬走上前去，阿璃仿佛看到他嘴角掠过一丝笑，他将裹在一团黑雾中的乌铁取在手中，用长袖拭去浮尘，空寂之中响起一声刺耳的裂帛声，杨戬已撩衣撕下一块白布，把那块东西包了起来。
　　只有不动杀机的人，才能拿到黄帝留下的东西。

　　这是剑灵临别前的告诫，阿璃自然相信，杨戬果真不想杀她？但看向杨戬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早已料到这一切，幻境的试炼对他来说毫无用处，他早已洞悉剑灵的心意。

　　剑灵毕竟不是人，毕竟是已在古境之中守了太久，他的智慧又如何逃得出杨戬的算计。

　　“如果真要用我的命来换它，你会杀我吗？”阿璃看他。

　　“不会。”杨戬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她的眼神很认真。

　　“为什么？”阿璃忍不住微笑。

　　“你是女娲娘娘的弟子，杀了你，三妹怎么办？”杨戬从容淡定的说，“如果这办法行不通，自然还会有别的办法。”

　　阿璃的笑意僵了一下，听到杨戬说“不会”，她还颇为高兴呢。如果她不是女娲娘娘的弟子，他是不是就会杀她，为了救他的母亲，不惜伤害别人？

　　“你怎么了？”杨戬看着表情变化丰富的阿璃，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她其实长得很美，身上的妖气也极淡，若有若无的“叮叮”声萦绕在身，仿佛能深入心灵深处，动人心弦。只有看到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才忆起她其实是异类。

　　阿璃看着杨戬，笑了笑：“我要回去了。”

　　杨戬点点头：“那莲儿交给你了。”

　　看着白衣少年漆黑的眼，墨色一样的长发，整个人就是这样黑白分明，他的眼中没有泪，但阿璃却能感受得到这个少年的寂寞。

　　令人无从抚慰的寂寞，像流水一样从他身上溢出，浸得她身心冰凉。

　　“再帮你一次吧。”阿璃伸出手，手掌上忽然凝出一团苍白的火光，渐渐白得近乎透明。

　　杨戬精神一振：“三昧真火？”以天地为炉，以自身为火，以仙人的精气修为为引，三界之中至纯至烈的火。

　　阿璃的心头随着火光一跳一跳的，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杨戬垂下眼，仿佛不敢去看那团火，又像怕被火灼伤了眼睛，他静默得让阿璃几乎以为这个少年倔强得不需要任何帮助。三昧真火也并不难练，但杨戬修炼的时日过短，要有足够的功力把神器煅炼出来也是办不到的。

　　“谢谢。”杨戬忽然抬起头，“我会还你的……”

　　阿璃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说，这全是为了莲儿，又想说，其实我帮你只是因为同情和可怜，她想说其实根本没有原因……。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杨戬盘膝打坐，她就一手贴在杨戬背后，将自己的功力传入杨戬身上。

　　感觉到阿璃手上传来的功力，杨戬一手举着首山之铜，包在乌铁上的白衣布帛早已化作灰烬，他的手苍白得近乎透明，像燃着看不见的火，渐渐那火蔓延到整块乌铁，把它包裹在那片蒸腾扭曲的空气中。

　　杨戬慢慢闭上眼睛，宁定心神，用意念引导阿璃注入身上的法力，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在向他靠近，他的眼睛蓦的睨开，心中暗骂自已的大意，如果这时有什么妖魔来加害他们，他和阿璃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

　　似乎感觉到杨戬心中的震动，阿璃询着杨戬的目光看去，只见明涯不知何时已守在离他们三尽之外的地方，恹恹的无精打采，仿佛动也没有动过。

　　阿璃微微笑道：“放心，明涯正为我们护法。”

　　杨戬嘴角微微牵起，护法？这个□□的仿佛正在打瞌睡的小女孩？想了一想，杨戬很快恢复了镇定，既然已无法回头，那么只有尽快完成施法才是最重要的事。

　　见杨戬闭上双目，阿璃也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她天生有些通心之术，感觉到的其实是杨戬的心境，阿璃慢慢有些惊异杨戬的悟性，他对法术的控制力，有如像控制自己心绪言一样的纯熟。

　　“叮叮”声轻柔的回响，七彩的琉璃珠映着那看不见的火光，荡出瑞气千条霞光万道，几乎要笼罩整个山谷，这样的法宝，必定会引起别的神仙妖怪的觊觎。

　　明涯抬了抬眼，唇齿微动，似在念咒，却听不到什么声音。但环绕在山谷中的光彩却全在一瞬间失了踪影，淡淡的黑气从她衣上发上散出，在山间流转，所有的光华和仙气一接触到黑气，便被吸收同化，随即流水一般消入地下碧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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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宫装的女子茫然失措的飘在云空中，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还能去哪里，流水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上，直到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挡在她面前。

　　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努力辨别时，才发现那是一个俊美而年轻的男子。他手中握着一样奇怪的兵器，她感到一阵无比的寒意，那一定是一柄杀人无数的神兵利器，才会有那样的杀气。

　　血色如鲜花在她衣上绽开，女子脸上却有一抹释然的笑，那件兵器穿透了她的身体，纯黑的长柄握在那男子手里。

　　她知道她快要死了，抬起头时，女娲被人簇拥着站在云彩之上，眼神悲悯的看着她，然后却又转过头，对旁人吩咐了什么。

　　她是谁？女娲娘娘为什么不救她？

　　男子猛然抽出了兵刃，她终于看见了那是件什么样的武器，三尖两刃，雪亮的锋刃上血珠滑落，片刻间鲜血落尽，锋刃重又寒光四身，映着她的眼睛。

　　一滴鲜血溅在他的颊上，他剑眉轻蹙，眼神寂寞如雪，那滴血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殷红如痣，却没有一丝狰狞杀气。

　　“我做错了什么？”他忽然在她耳边低低的问。

　　她想看清楚他，却更快的沉入黑暗之中，离所有的一切都越来越远，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存在了。

　　阿璃透过那女子的眼睛里看出去，只看到那男子孤寂的身影仰望长空，如同一副绝美的剪影，在女子死去的那一瞬间，他本是如墨漆黑的鬓角发梢有光芒如粒粒萤光升起，那几绺发丝如有霜血飘沾，尽化苍白。

　　他是谁？为何有如此神采？阿璃怔怔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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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戬在脑海里描绘着那会兵器的形状，忽然像有灵光闪过，那兵器的形象无比清晰的浮现在意念中，它似刀非刀，似枪非枪，有三面尖刃，一柄黑色长柄……

　　“成了。”杨戬心中一喜，睁开眼站起来，却不禁怔住了，那件想像中的神兵并未出现在眼前，什么都没有，仿佛凭空消失了。

　　他一回头，见阿璃正自发怔，忍不住唤了声，她却像没听到，杨戬惊疑的想着莫不是走火入魔，刚出手触到她肩上，阿璃却立刻抬起头，一双琉璃色的大眼重又有了神采。

　　“怎么了？”阿璃惊异的看着杨戬。

　　“它不见了。”杨戬看着那双流光宛转的眼眸，强压心中的捻，“是不是失败了？”

　　阿璃侧着头看了他半晌，直到杨戬忍不住想去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又长出了朵大山茶花，阿璃才吃吃笑道：“它还在啊，你用三昧真火炼化的神器，自然会化入你的元神之中，你已经与它合而为一，只要想想，它自然会出现。”

　　杨戬半信半疑，他修习术法之日尚浅，瑶姬也并未真正教过他如何运力使法，完全靠着自己的悟性领略，使他对于法术的了解有如初入道门的凡人。但阿璃言语提醒，杨戬已明了一切，微一思索，他一手平举，手掌之上光芒一闪，手中猛然一沉，杨戬五指用力紧握，三尖两刃刀闪着慑人的寒芒出现在他手中。

　　阿璃带笑的脸在看到这柄兵器之后忽然僵住了。

　　刚才她陷入的幻像中，她用那死去的白衣女子的眼睛看见的兵器，就是此刻杨戬握在手里的。

　　“不……”阿璃失神的摇头，胸中忽然一阵剧痛，那明亮的锋芒刺痛了他的双眼。

　　沉浸在喜悦中的杨戬没有发现她的异状，这柄三尖两刃刀，就像早就与他相识一般，此刻在他手中，竟是无比称手随心，他忽然挥刀而舞，花雨漫天而落。

　　此时的杨戬只觉不能自控一般，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幕幕熟悉的情景，那是他每一次与妖魔对决时或胜或败的情形，许多以前不能融会的招式，都在如今随手挥刀中迎刃而解，恍然大悟。他的
　　动作渐渐由生涩变得雄浑有力，招式变得更精微奇妙。

　　阿璃和明涯不由自主的后退，在刀劲不能达到的地方看他。

　　“他竟有如此法力？”阿璃低低自语。

　　明涯漆黑的双眸也紧盯着杨戬，此时杨戬的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另一幕幕画面，在那柄耀眼的锋芒下，当者披糜，斩刑天，七十二战……

　　在阿璃和明涯的眼里，杨戬的招式变得沉缓起来，但每一刀挥出，都带着移山倒海一般的惊天气势。

　　“阿璃，你刚才想毁了杨戬的刀，是么？”明涯抬头问。

　　阿璃摸摸女孩的头发，“我也不知道啊。”

　　明涯道：“现在杨戬大功将成，阿璃还在犹豫吗？”

　　“不。”阿璃微微一笑，“不犹豫了，现在杨戬的法力已被神器启发，毁刀就是要毁他的元神……不行啊。”

　　明涯若有所思，回头看杨戬时，白衣的少年已停在原地，横刀于前，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明亮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他手中的三尖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