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宝莲灯续——裂》蒸鱼

30、三十

　　千年之前——

　　一样美丽的星空下……

　　女娲宫。

　　已经是深夜，天上的星星像水洗过似的明净，观星台上，盘膝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她一头乌黑灵秀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一直垂曳在地，鬂边的青丝系着两枚七彩流光的琉璃珠，小巧而白皙的耳下垂着一枚银月似的奇形耳坠，却只有一只，垂在右耳。

　　微风轻轻拂过，她鬂发间的琉璃晶珠“叮叮”微响，有如最飘渺的天籁一般，温柔，动听。

　　她仰头看星，看得无聊了，就一手托颐，委委屈屈的样子，哪怕只是一蹙眉，一抬手，都有一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神韵。

　　“阿璃，阿璃，娘娘叫你去。”一个蝉鬂宫妆的青衣少女提着裙摆，匆匆的登上了玉砌雕栏的观星台。

　　观星台上的女子回头，微微一笑，她雪肤花貌，秀眉如画，一双眼睛有如琉璃，纯静而美丽。青衣少女只不小心瞥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漂亮得像能吸走人的魂魄，令人一旦陷进去，便不能醒来。虽然是天天都能见到这个人，这双眼，但青衣少女每次看到，还是禁不住有惊艳的感觉，就像是初见时的那样震憾，这琉璃一样的眼睛，无一刻的光彩是相同的。一时之间，青衣的宫女忽然忘了所来何事，只想静静看着她笑，虽然有些不解和疑惑，没道理啊，自己已经见过很多很多次了，不应该再那么着迷。但很快，这点疑惑就消散了，这是人力不能抗拒的魔魅，就连神也不能抗拒。

　　被唤作阿璃的观星女子，见青衣宫女痴痴的模样，盈盈一笑，吐了吐舌头，仿佛一个无意间做了什么错事的小孩子，不好意思的，自己可不是故意的。

　　没有风，鬂发间青丝系住的琉璃珠却忽然相互撞击，发出“叮叮”的轻响，能动人心魄似的，青衣宫女听到琉璃珠鸣，仿佛从什么魔咒中解脱了出来，愕然看着阿璃。

　　阿璃不慌不忙，很爱惜的伸手抚过鬂间的琉璃珠，七彩的珠光映着她柔荑一般的手腕，那是女娲娘娘赐下的琉璃珠，……是用来制她的……嗯，应该说，是用来帮她的，每当有人为她所迷，琉璃珠就会自动碰响，发出天音，能解一切魔障咒术，“师姐，你说，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青衣宫女被摆了一道，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娘娘找你，你去就是了，何必多问？”这个阿璃不是人，因为没有人会有她那样的妖媚，也只有娘娘能不为她的容貌所惑，……对，她是妖怪，真不明白，为什么女娲娘娘会收她做弟子，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像个温柔女子，言语和笑容也无比动人，但从没有人知道阿璃心里想什么，她为什么总可以如此温柔，愉快。

　　也许，只有无所不知的女娲娘娘才会明白吧。

　　站起身来，阿璃装作没看见青衣少女的眼神，盈盈笑着，微微敛衽道：“阿璃知道了，那么，劳烦师姐守观星台了。”她婷婷玉立，星光洒在她曳地的宫装长裙上，飘逸而宽大的长袖蹁跹舞动。观星台是女娲宫最高的地方，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宫殿绵长的琉璃瓦顶在星月光辉下闪烁着幽光，再远处，远山沉静，星空寂寞，很有一种辽阔苍茫，独立天心的感觉。

　　终于可以下去了，阿璃心中想着，为什么女娲娘娘要让她观星呢，而且一关就是就是三年，而她什么也没看到啊，就算知道哪颗星是自己的命星，又有什么用，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妖孽啊，不能改变。

　　阿璃笑吟吟的，一手提着裙摆，像握住了一串祥云，一手按在玉栏上，飘飘然直接从高台上飞落而下。

　　是女娲娘娘，让她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她一直很乖很听话，就算她不喜欢，她也一定会完成女娲娘娘交待的事情。她希望女娲娘娘看到她这么温柔善良，会很开心，会继续宠爱她。因为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她不懂的事，她已经修练千年，她高高兴兴的吃喝玩乐，她相信就算自己没有朋友，她也能过得很快活，甚至还隐隐有一种期待……

　　那是一种妖孽不配有的东西……幸福啊……她不明白的东西，她也奢望得到。

　　夜里的女娲宫静谧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血液在脉搏里流动的声音，阿璃按住心口，本是轻飘飘的身形也落到了实地上，她只能一步步走入殿中。

　　整座女娲宫都设了结界，是不能使用术法的。

　　女娲的寝宫远没有其他宫室的华丽奢靡，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设了必要的床榻案几，轻纱的账幔低垂，重重叠叠，在宝珠明烛的光辉中，如云如雾。

　　琉璃珠随着阿璃的走动不住“叮叮”碰响，她穿云越雾一般的掀帘而过，就看到了一个背影，并不十分高大，却是无人敢不敬服的神祗。

　　女娲。

　　“娘娘。”阿璃拜伏在地。

　　女娲对世上所有的生灵都具有至高无上的威严，世上最凶最恶的妖魔鬼怪，面对女娲，都会心生恐惧，礼拜臣服，因为，她是创世之神……很多很多年前，人类就是从她指间抟的泥土里衍生出来的。

　　阿璃也一样心中充满敬畏，虽然她是女娲弟子，但女娲对她来说依旧是至高无上的主人，而她只是一个……妖孽，不容于世，地位身份何止云泥之别。

　　“阿璃，你起来。”女娲的声音轻轻淡淡的，从头顶传来，“我这里不是外面，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礼数？”在女娲眼里，众生平等，都是她的儿女，自然不会有人神妖孽之分。

　　阿璃这时方敢抬头，女娲已经站在她的面前，阿璃起身，看着女娲，眼里有着疑惑：“娘娘，……阿璃刚才进来，看到您……就忍不住害怕……”

　　女娲怔了一怔，柳眉轻蹙：“吓到你了……刚才，我在想事。”女娲青衣素袄，云鬂高倌，只简单的插了几支晶光闪烁的簪子，面色如玉，匀脸柔肤，安祥宁静，十分温暖明亮的感觉，宛若整座宫殿，都失去了光彩，她没有阿璃那样美到极致的魅惑，但阿璃的绝世风韵在她眼中，也只如主人宠溺的活泼可爱的小猫，阿璃的一切举动，对女娲来说，都是无害且可爱的。

　　“娘娘出关了，可是，发生了不开心的事吗？”阿璃猜测着。女娲娘娘刚才那样子的威严，只有她发怒的时候，才会有的。

　　女娲星眸如海：“阿璃……”她抚着阿璃的头发，“阿璃已经那么懂事了，我竟不知道。”阿璃的眼睛因为有着对女娲的关怀，而闪着更为动人的光彩，女娲眉头又一蹙，阿璃天生的妖魅之气更胜从前，观星参悟，也不曾消磨掉她半点容颜，再加上又拥有了人的情感……女娲心中隐隐有着不详之感，阿璃，你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会遭天忌的啊。

　　阿璃见到女娲手中握着一枚玉简，上面隐隐可见铭着几行篆文，小心的问：“娘娘，是不是……伏羲大人又惹您生气了？”

　　女娲手按着额头，笑容里有着无尽的忍耐与包容，在这样的微笑中，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握着手里微凉的仙篆，伏羲啊……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他要为所有的人制定天规律法，后来，一些人成了仙，一些人成了妖，一部分人还是人，……他要所有神人以外的妖灵诛灭，她阻挠了他……第一代的天规出世的时候，爆发了多少可怕的战争，有很多神人都死了，在最激烈的时候，共工甚至撞倒了不周山，折天柱，天道崩溃，洪水倾泄人间，眼见生灵涂炭，自己危急之中炼五色石补青天，终于在最后一刻耗尽精力。后来，伏羲以无上神力，救回了她的元神，为她建造了女娲宫，将她拘禁在这里……一直到现在，她不但避世，也避天，……甚至，她已失去了走出女娲宫的力量。

　　“阿璃啊，我不明白，你说，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好好的生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分人和仙，还有妖呢？”

　　“不知道啊。”阿璃眨着眼睛，即使是懵懂无知的神态，也十分惹人怜爱。

　　女娲轻叹，挽着阿璃的手，走到窗前，一手指天：“阿璃，看到那颗星没有？”

　　“哎。”阿璃随口应了一声，顺着女娲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多星啊，她看得眼花。

　　“就是那一颗，在半明半暗的。”女娲耐心的指点。

　　“哦。”阿璃点头，有一颗星，确是一闪一闪得十分诡异，凝眸看去之时，竟有刺目之感，但当你不注意的时候，又几乎看不到它。

　　女娲道：“那是瑶姬的命星，她将不久于世了。”

　　“为什么？”阿璃问。

　　“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凡人，但是天条不准他们在一起，所以她被压在桃山下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想她这样受苦，可是，我还有事，不能去救她，而且，伏羲也不会答应。”

　　“娘娘是喜欢瑶姬姐姐，想让我去救她吗？”

　　“不，阿璃还不能这样做。”女娲看着阿璃的眼睛，“阿璃，你想不想回家？”

　　“想。”阿璃点点头，她在轩辕台修练了千年，那里就是她的家。

　　“那阿璃你听好了，凡间有一个少年叫杨戬，还有个女孩叫杨莲，他们是瑶姬的儿女，杨莲和我有师徒之缘，我答应过瑶姬将杨莲收为弟子，所以，莲儿是你的小师妹，你要出宫把他们兄妹带回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已经游历到了轩辕台附近，你会遇到他们的。”

　　“阿璃遵命。”

　　“还有，你守在轩辕坟，应该知道轩辕古墓之中，藏有一件神兵吧，你将它用三昧真火，煅成宝剑，也带回来，知道了吗？”

　　“对了，娘娘，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怎么找啊？”

　　“你看清楚了。”女娲指向北方另外两颗星辰，虚空之中，被女娲指到的两颗星光芒暴绽，光晕之中，现出两个人的脸，一个是白衣少年，眉目如画，长相十分俊美，另一个是个小女孩，相貌也十分清秀可爱，两人都透出一种逼人的灵气。

　　阿璃凝眸注视，女娲的幻术不能持久，弹指之间，星辰的光芒便敛尽了，阿璃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女娲问，“你没看清楚吗？”

　　“不是。”阿璃摇摇头：“那个少年……叫杨戬吗？”

　　女娲微笑着点头：“怎么了，你见过？”

　　阿璃眨着眼睛：“他……怎么长得比女孩儿还漂亮？”

　　“那不叫漂亮。”女娲笑着更正，“你呀，别小看这两个孩子，也不要想着迷惑人家，特别是杨戬，不然，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他可生有天目，心智异于常人。”

　　“哦。”阿璃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个冰雪样清冷的少年，他的眼睛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看不透，……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与众不同吗？她倒真的很好奇了。

　　女娲轻轻摇头，她看到了阿璃一直深藏不露的狡黠笑容，阿璃啊，纵有绝世的容颜，也只是个爱玩的普通女孩啊。

　　“娘娘……流星啊……”阿璃忽然欢呼了一声，随即闭目合掌，默默许愿。

　　苍穹之中，一颗流星闪过天际，女娲凝眉端详，人有愿望，可以向神许，那神的愿望，又向谁许呢？阿璃真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女娲心中忽然一凛，想起了阿璃刚才那句“那个少年……叫杨戬吗？”“他……怎么长得比女孩儿还漂亮？”……

　　阿璃高兴的道：“娘娘，我许了愿，娘娘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女娲微微一震，她的愿望……

　　可以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