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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

  •   人间。

      深夜,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了起来。

      街边有一个清清静静的小酒馆,昏黄的油灯下,老掌柜边擦着油腻腻的柜台,一边好奇的看着小酒馆中唯一的两个客人,渐渐的,恹恹的打起了呵欠。

      透过蒙蒙的眼帘,他看见那两个客人默默对坐,时而交谈两句,却无论如何令人听不清晰,就像他们现在朦胧的身影一样。

      此刻回想,竟是想不起怎么把他们迎进酒馆的,连刚见过的他们的容貌也模糊起来,恍如隔世一般。

      “老了。”老人想着,最终抵挡不住从四肢百骸散出的困倦,双眼一闭,一头栽倒在柜台上,面色平静,抓了大半生的抹布却从他枯瘦而写满一生艰辛的手中松落下来……

      黑脸的客人此时抬起了头,一双明亮而又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老人伏倒在柜台上,看着老人透明的魂魄从他身上升起。

      “想不到,连老掌柜也在今夜去世,我好像不该来的。”阎君感谓不已。

      “人死如烛灭,你还是那么看不开啊。”他身边一个笑容灿烂,清秀俊雅的年轻人,一边点亮了一支新烛,氤氲温暖的烛光,照出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目光如剪破秋波一般深静,分明是洞透世情,却装出一副老练成精的样子。

      燃烧的烛蕊,吞吐着跳动的光焰,儒衣的年轻人把蜡烛安放在桌上,呼啦一声打开湘妃竹骨的折扇,漫不经心的摇着。

      不远处,刚刚离体的魂魄懵懂无知的绕着自己的尸体慢慢飘着,盘旋不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忘了自己还要做什么要紧事,可是他没有做。

      这时,阎君已经看到前来索魂的黑白无常,从窗外飘入了小酒馆中,见到阎君,忙敬畏的立在一旁。

      “心中牵挂,便转世投胎,也不得安生。”阎君迟疑的,不知道是否该让黑白无常现在就带魂魄离开。老掌柜在开封府,卖了一辈子的酒,又无儿无女,他在牵挂些什么呢?

      忽听身边的公孙策将折扇在桌上敲了两下,朗声道:“掌柜的,酒怎么还没上啊,要两坛陈年花雕。”

      老人的魂魄一听,顿时舒展了眉头,是了,他忘了给客人上酒,一边暗暗自责,一边应了一声:“两位客官恕罪,小老儿马上就上酒。”说着,急忙钻入后房,不一会就搬出两个青瓷小坛,匆匆走来,放在小木桌上,满是皱纹的脸上还带着歉意的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记挂着要给客人上酒。

      “很好,你可以去了。”公孙策轻轻拍了拍老人透明的手背。

      魂魄见了公孙策一双清丽的眼睛,倒像是在盛夏里喝了冰镇的葡萄酒,心眼顿时明亮起来,微微向他一生中最后的两个酒客一躬身道:“两位客官慢饮,小老儿去了。”

      说完,老人的魂魄弓着身子,蹒跚退去,阎君向着黑白无常微一颔首,黑白无常会意,扯起索魂的铁链,拘住魂魄,带离了人间……

      静谧的深夜,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孤独的老人,就此离开了这个世界。

      阎君默默为公孙策酌酒:“阿策,你还是没有变。”

      公孙策微笑道:“我没变,你可变了。”

      阎君抬眼询问的看着他:“哦?”

      公孙策露出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一手比划着锁链的样子,然后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我死了,你不会也这样对付我吧,阎王大人。”

      阎君眨了眨眼:“那可不一定。”

      公孙策紧张兮兮的道:“你真的要抓我?”

      阎君一本正经的道:“本王身为阴间之主,如何能徇私枉法,任你等无主孤魂在人间游荡?”

      公孙策一拍扇子:“黑炭,看清楚了,我是无主孤魂吗?本主薄如今可是本地城隍——的主薄。”

      “难怪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你们出现,原来都躲起来了,活着的时候就很麻烦,死了也不肯乖乖轮回,遇见你们两个,算我倒霉。”阎君叹息着,“念在你是初犯,本王就让你将功折罪,就罚你下地府,做本王的主薄,至于开封府城隍,……嗯,本王会另找人来替你……”

      “唉唉,我更倒霉,生来就是欠你的,死了也给你当手下使唤,公孙策皱眉苦脸,轻拍木桌,想到地府之中,必是有积堆如山的案卷等着自己,只恨自己遇人不淑,好不容易偷空出来看灯,都会自己送上门,让人家逮个正着。

      这时,阎君终于认真正色的看着公孙策:“你……有没有见到昭昭?他没有在地府轮回,我也查不到他的记录,阿策,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策一向灿烂的笑颜顿时一僵,沉默不语。

      阎君见状心中一动:“出什么事了?”

      公孙策轻轻的道:“黑炭,你知道,我也不是凡人。”

      阎君见公孙策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不由点头:“我知道。”

      公孙策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位神仙转世投胎才变成了现在的我,但前世的记忆,却总能保留一点。我一直隐隐约约的记得一个人的样子,每一世都忘不了他。你说过的,心中牵挂,便转世投胎,也不得安生。我觉得,我的无数前世的以前,曾经对不起一个人,也许因为太想他,和累次转世积聚的灵力,就产生了我们的朋友,展昭。”

      阎君忽然站了起来,几乎带翻了椅子:“阿策,你别告诉我,昭昭是你妄想出来的,根本没有这个人,你是说,我们的好朋友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你别开这种玩笑。”

      公孙策凝视着烛光,不理会阎君的咆哮:“是啊,我也怕是妄想,所以我留连在开封,一直等昭昭死了,想带着他的魂魄去见你。可是,我渐渐的想起了,我前世的事,在转世以前,我是怎样把别的人,别的东西,变成了我想看到的那个人的样子,并且注入我的思想和灵魂,……我在你这里找到了他,所以才一直留在你身边。”

      公孙策握紧了扇柄,又道:“你不信,是吗?你看。”

      公孙策挥扇一指桌上盈盈点亮的蜡烛,烛光幻出七彩流光,连阎君也不由闭起了眼睛,待他再睁开双眼,光芒消散,蜡烛也不见了,阎君却不由怔住了,一个蓝衫的青年男子正盘膝坐在面前的小木桌上,剑眉星目,面容俊逸,一种英风侠气,从他如画的眉宇间流露出来,似是从初相识的岁月中跳脱而出,容颜之中不带风霜,却有一种难得的真挚。

      阎君目瞪口呆,试着唤了一声:“展昭?”

      展昭沉静的微笑,就在桌上抱拳一揖:“大人。”

      阎君睁大双眼:“你真的是昭昭?”

      “自然是卑职,大人。”展昭忽然皱了眉,发现自己坐的不是地方,忙要跳下桌来,“奇怪,我怎么坐到这里来了。卑职无礼,请大人恕罪。”

      那样的神态语调,形容样貌,不是展昭,又是何人?阎君忍不住伸出手,却又忽然被理智拉回了现实。

      不,他不是展昭,他是阿策用烛光幻化成的。

      想到这里,阎君后退一步,看着公孙策,神情复杂无比。

      公孙策苦涩一笑。

      看见公孙策和包大人满脸古怪的看着自己,展昭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十分坦率的道:“那个……大人,阿策,我这个月的俸银已经都被阿策骗去买冰糖葫芦,五香瓜子,花生红糖了,你们自己叫的酒,可不要把账再赖到我身上了。”眼尖的展昭,早已看到那两坛开了封的花雕,不禁满心戒备,事先声明。

      “你……停下,不要再说了……”阎君大声喝止,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好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而他极力忍着。

      偏偏展昭毫不知趣,见一向气定神闲的包大人仿佛是被气红了眼睛,不由发窘道:“你们不会又没带银子吧……好……我知道了,……这是本来要做新衣服的银子,先借给你们……你们可要记得还我……”

      阎君忍不住狠狠的擦了一下眼睛,吼道:“你不是展昭,你是阿策变出来的,你哪有银子?昭昭有剑,你的剑呢?”

      展昭完全怔住了,他没有关于死亡的记忆,他只是停留在初与包拯和公孙策相识的时候,他从没见过包大人如此失态,不由向公孙策看去,还好,阿策的样子看起来比较正常。

      “黑炭怎么了?”展昭问公孙策,“他为什么要看我的剑?剑不是在我身上吗?”他伸手去摸剑,却摸了个空,展昭东张西望,却找不到他的巨阙剑,他茫然的自语:“我的剑呢?”

      “昭昭,别找了,你的剑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孙策手中的湘妃竹骨折扇已不见了,他的手上捧着一柄长剑,递给展昭。

      只有阎君看到,方才展昭发怔的时候,公孙策右手持扇,左手食中二指拈诀按住扇柄一划,便形成了一条三尺来长的青光,光芒褪尽时,折扇已成了一柄长剑。

      “阿策,你玩够没有……”阎君生气的想要阻止,但展昭已接剑在手,一声清吟,寒光已飞出剑鞘,一种冷冽的剑气,在展昭手中绽开。

      “你舞剑给我们看,我们请你喝酒,好不?”公孙策不理会包拯,笑嘻嘻的道。

      言下之意,竟像是要展昭卖艺表演似的。

      但剑光乍起,展昭胸中,忽然涌起一种激越之情,似没听到公孙策的话,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习艺的日子,他一心要造福人群,行侠仗义,他十年磨一剑,便是要荡尽世间不平,酬谢知已。

      展昭便在这深夜的小酒馆中,舞剑,虽然酒馆之中桌椅杂陈,但他灵活轻捷得如一只狐貂,动作虽大,却不沾点尘似的飘逸,挥洒自如,光芒从他身上散出,他的每一根头发,衣上的每一条布纹,都散发着氤氲的光辉。

      温暖如烛光。

      而他的剑,寒傲似冰,冷沁眉睫,荡出千条剑气,万道霞光,仿佛天地之间,只要一出此剑,不但能杀人,更可斩仙。

      神鬼莫能侵犯的剑气。

      所有的一切,都似是而非,阎君心中惶惑,这不是巨阙剑,但他却又分明感觉到这杀气四溢的宝剑上那种熟悉的气息,原来真的是阿策,阿策如何有这等厉害的凶器?看到展昭的身影在寒光间飞舞,他猛然忆起另一件事,他没有告诉阿策。

      天上的司法天神二郎神,与昭昭的长相,竟是十分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二郎神的时候,并没有想起展昭,他们身上的光芒,气质,绝不相同,令人绝不会把他们联想到一起。阎君也从未留意过,直到此时,阎君才忽然看到,二郎真君与展昭的眉目之间,竟似同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却又绝不会交集在一起。为什么公孙策从未见过二郎真君,怎么会变出展昭这样的形貌来?

      就像现在,静谧的深夜,弥漫凄迷之气的小酒馆中,三个已死去的人,又聚在一起,一仙,一鬼,一烛,烛光如魂,剑气纵横,剑锋雪亮,展昭忽然反手一剑,削去了青花酒坛的封盖,剑光带出一道银亮的酒线。

      酒香四溢,连剑也醉了似的,寒冽清光也像水波一样荡漾人眼,不再惊神夺目。

      表面上,展昭待人总是彬彬有礼,无论对敌对友,都不自大,自负。

      但只有展昭拔剑的时候,才会从骨子里浸出一种傲意。

      傲得就像出现在森罗殿里的那个人。

      阎君也被眼前这奇异而诡魅的场景震慑了魂魄。

      剑尖挑起青花酒坛,醇香的酒液倾倒在剑身上,幻起串串酒珠。展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刚才,忽然之间,就有一种心碎的冰凉,炽烈的火热在他心头升起,他在酒雨中舞剑,仿佛又回到了他与包拯,公孙策相识的日子,那些高歌畅饮,月下舞剑的日子。

      剑气激荡,酒馆所有的窗扉洞开。

      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月光却静静如水,浸入了酒馆中。

      他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甚至连包拯和公孙策,也没有了影子。

      “我是谁?”展昭自问。

      公孙策看着展昭,轻笑吟吟,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什么东西,但忽然之间,公孙策的眉梢轻轻颤抖了一下,清秀俊雅的容颜刹时苍白无比,双目倏的顿失神光,身形竟变得淡了似的,连衣上的颜色,教人竟也分辨不出来了。他,毕竟只是一个魂魄。

      而展昭,只是光的影。

      魂色变淡的那一刻,一瞬间,飞腾在空中的身影和晶莹的酒珠都凝滞在月光里,只定了一定,便纷纷掉落在酒馆陈旧的木地板上,像洒落一地珍珠,此时人剑俱杳,仿佛解除了什么幻术一般,酒馆中充斥的那种奇异光晕不见了,只剩下淡淡的月光照入凄迷寂寞的馆舍。

      万籁俱寂。

      几声轻响,一截残烛,一柄折扇从半空掉落在地,公孙策忽然也伏倒在桌上,鬂间渗出了冷汗。

      阎君见公孙策倒下,大吃一惊,忙上前相扶:“阿策,你怎么了?”

      公孙策闭目皱眉,似是已说不出话来,身形轻盈得仿佛成了一个气泡,阎君心中一震,身为阴间之主,他自然看得出公孙策的魂魄已经濒临消散的境地。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吓我。”阎君已失了镇定冷静,公孙策的魂魄时而淡薄,时而清晰,像是风中飘摇的烛焰。阿策真的要离开自己了吗?没有办法挽留吗?惊悸之中,阎君脑海之中似划过一道寒光,额头上忽然一痛。

      阎君心中忽然掠过一片狂喜,公孙策是有救的。他身为身仙之首,知道在阴间,有一种方法可令消散的魂魄还原复初。只要他有足够的法力。

      他要以自身为媒介,将二郎神杨戬加诸已身的封印力量,转移到公孙策元神上,封印不破,魂魄自然是不会灭的。

      他捡起公孙策的折扇,默记公孙策化扇为剑的法诀,轻喝一声,白光从他手上绽出,化做了刚才展昭舞的长剑。他横剑当胸,手指在剑锋上划过,点点鲜血从他的指尖洒出,阎君顿时全身如被冰刃刮过,痛楚难当,剑上涌出的寒气杀意,几乎令他承受不住。这不是普通的兵器,这是能破仙气的神兵啊。

      阎君却已顾不上这些,他念着口诀,以血沾剑,在公孙策身边周围画着符咒,最后,一指点在了公孙策的眉心。

      在这一瞬间,阎君只觉自己的全身的力量,如决堤洪水一般泄了出去……

      阎君一阵头晕目眩,踉跄着站立不稳,忙一手扶在桌上,苦笑着。星宿的神力,已经用尽了吧,破除杨戬的法术,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何况是要利用在别人身上。

      本来,他便是奎星转世,所以,当他阳寿已终的时候,沦入地府之时,身上的仙气与地府的鬼气相激,格格不入,水火不容,结果是地府大乱,群鬼骚动,而杨戬的封印,本就是压制他的星宿灵力的。如今,用尽了也好,反正仙气与阴间总是相冲的,他也不在乎废尽前世修为,或者能不能成仙成神。

      他只在乎,能不能救回朋友。

      阎君扶着桌沿,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公孙策,小酒馆昏暗迷离的光线中,只见公孙策的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清秀的眉目,也渐渐分明。

      “阿策,你怎么样?”

      公孙策的睫毛动了动,他始终蹙着眉,似在睡梦之中,遇了什么悲伤之事,眼睛猛的睁开,阎君见了这道目光,几乎以为自己救错了人。

      那不是公孙策的眼睛,公孙策一向静如湖水,敛尽光华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变得如出尘脱俗一般高洁明亮,如秋月在天,仿佛那是嫡落凡尘的仙人。包拯一时竟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就像他们的身份倒了过来似的,只是眼神的改变,仙就沦为了鬼,鬼倒飞升成了仙。

      阎君正发怔间,公孙策眼里的光芒已一闪即逝,让阎君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公孙策按着心口,眼里的痛楚之意,显示着他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甚至不能掩饰:“黑炭……我刚才怎么了?”

      阎君努力装着微笑:“哦,没事,你只是太累,睡着了。”

      公孙策的眼睛忽然亮如点漆,深不见底:“我刚才……又看到他了……不是展昭,是他,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痛苦,我就是他手上的那只玉烛……就像我经常在梦里看到的那只蜡烛,……就像……昭昭是我手上的烛,而不是他……”

      阎君凝视着公孙策:“阿策,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看到了你的前世?”

      公孙策迷离的道:“也许吧,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刚才有人想杀我,有一种杀机……就在刚才,我几乎魂飞魄散了不是吗?”

      阎君只好点头。

      公孙策笑着:“你放心,我没事了……黑炭,谢谢你,你成不了仙了。”其实,就算包拯不救他,他也不会消失……

      阎君舒心道:“我没做什么,你何谢之有。”

      公孙策哑然失笑:“你往我身上弄了那么多血,嫌你自己血很多吗?”

      阎君叹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笨一点就好了,弄得本王好没成就感。”他整整衣服,把剑和烛一起放到公孙策面前,又笑了笑:“我总觉得,昭昭不会离开我们的,我敢和你打赌,你会再见到那个人的。”

      公孙策淡然一笑:“好,输了,你要负责我的蜜饯红枣。”

      阎君苦笑着:“老毛病不改。”公孙策最喜欢在手上握着一把零食,不拘什么糕饼糖果,小吃点心,都是他的最爱。以前,在他活着的时候,无论办公还是闲居,他的身上就总是能翻出许多层出不穷的小吃食,令包拯总忍不住猜测公孙策莫非是饿鬼投胎的。

      幸好,这个爱吃零食的家伙却是十分能干兼过目不忘的奇材。

      公孙策也笑,他这次绝不希望吃到阎君的蜜饯了。

      他宁愿输掉。

      阎君起身,看着公孙策道:“如果昭昭真是你的前世忆念幻化而成,那么,世上必然会有这样一个人,因为,你记忆中的昭昭就是他的影子。所以,我说,你一定能见到他,我们三个人,一定能再相见。阿策……我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向门外走去,脚步有些踉跄。

      “黑炭。”公孙策的身影忽然挡在了阎君身前,凝视着他,“你是不是,又惹上什么事了,你休想把我甩掉,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主薄的,若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可别怪我大闹地府。”

      “你敢。”阎君神色一变,这个公孙策外表虽然文弱,却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想到这里,阎君泄了气似的,苦笑道:“你不是不想做我的手下,给我使唤吗?”

      公孙策折扇张开,掩唇笑着:“你倒霉的时候例外。”

      阎君板着脸道:“你可知道这次我要查的人是谁?他是执掌天条的二郎神,当今三界的司法天神,这是与天作对,与天为敌,一个不是,就要神魂俱灭,永世不能超生了,你不怕吗?”

      “哦,你说的是杨戬……我可听说那二郎神虽然手段酷厉狠绝,却也是个刚直的执法天神,你怎么会查他……”公孙策眨了眨眼,他明白,包拯既然是说出这样的话,必有凭据,也明知这样的危险,“不过,我相信你,只要我们合作,什么样的人扳不下来,就像我们以前在人间一样。”

      “如果是苍天不公,那就把天也扳下来,又有何妨。”

      看到公孙策的眼神,阎君心中忽然冒出公孙策与二郎神相见的情景,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心上掠过,不为人知。冥冥中似乎觉得,两人的相见不是好事。

      公孙策却伸出手,等着包拯。

      阎君看着公孙策,慢也伸出手去,两只手重重的拍在了一起。

      “好兄弟。”

      公孙策轻轻的笑着:“兄弟。”

      他们却没看到,淡淡的月光中,有一个比月光更淡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飘浮着,比水晶更漂亮,也比琉璃更透明。趁着公孙策神魂涣散,不能收束的时机,藉着阎君滴血画咒的灵气,竟生成了这样非鬼非魂的妖异,生成了那样剑眉星目,不染风霜的真挚,氤氲如画一般,幽幽淡淡的眼睛注视着两个世间的朋友。

      “兄弟。”他的声音,比最轻的风还要飘渺。

      公孙策和阎君却听不到他说的话。

      一双水晶琉璃般透明虚幻的手,轻轻的覆在了公孙策和阎君相交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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