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宝莲灯续——裂》蒸鱼

17、十七

　　刘家村。

　　小玉举着油灯步入房中，只见沉香呆怔着站在窗前，望着夜空默默不语，脸上现着哀凄的神色。

　　“沉香，你还不睡啊，快三更了。”

　　沉香转过脸，容颜竟显出几分憔悴，看着小玉道：“小玉，鱼儿怎么样了？”

　　小玉放下油灯，皱着眉道：“她睡了，……哭了一天，一直说是自己害死了狗蛋，如果狗蛋不是为了帮她买胭脂，也就不会被森林里的恶虎咬死……”

　　沉香黯然道：“狗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白白学了那些法力，竟不能保护一个人。”

　　小玉道：“沉香，这不是你的错，谁想到刘家村的附近会有那样凶猛的野兽……”想到狗蛋支离破碎的死状，小玉不由打了个寒噤。

　　沉香握住了小玉的手，小玉头靠在沉香肩上，夜晚静谧无声，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在窥探着人心的诡密。

　　“小玉，村民都在怪我们一家吧。”

　　“沉香……”

　　“他们觉得，是我把灾祸引到刘家村的，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不是吗？”

　　“他们也是害怕……毕竟，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是不会死的。”

　　“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根本谈不上失去，自己的命，怨到别人身上。”

　　“沉香，你不要生气，村民们毕竟也都帮过你啊。……不如，我们早点去华山吧，很久没见丁香和八太子了。”

　　沉香点点头，站起来道：“小玉，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娘。”

　　小玉轻轻抚着沉香苍白的脸，只觉得他又清瘦了许多：“沉香，你的脸色好难看，你的心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了？沉香，答应我你不要总是这样胡思乱想好吗？”

　　沉香点头，走了出去。

　　刚出门，他的眼中便涌出了泪水，他一边拭着泪，一边冷笑着。

　　“沉香，你真讨厌，还是像以前那样爱哭。”

　　“沉香，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放过她吧。”

　　“从决定救出母亲的那一刻起，眼泪什么时候有用过，你再这样，我就让小玉好看。”

　　“……我欠狗蛋的一顿饭，我想去祭拜一下他……”

　　“……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他连魂魄都没有了，祭拜也太可笑了吧。”

　　“沉香，我知道你总想成为舅舅这样的人，可是你不会成为他的，舅舅决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你等着瞧吧，舅舅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的，他看不起的，只是以前的沉香……”

　　“你不是说过，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为什么你不爱小玉？”

　　“因为我爱的是丁香，你忘了虚迷幻境之中，我放弃自己，也不放弃丁香，你别骗自己了，虽然你和小玉成亲了，但你心里还是有过丁香的，否则我又怎么会爱丁香。你知道开天神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么？因为这是丁香的剑，你心里的影子。”

　　“那你为什么杀爹？”

　　“你可真是健忘，那是你杀的，沉香，你就是这样，你自己不想做的事，全推给我来做，然后又怪我，是你喜欢小玉，沉香。”

　　“不……沉香，你骗我……”

　　“所有的痛苦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在昆仑做了这样的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轻轻的呻吟声如风中残烛一般熄灭了，最后一滴泪在面颊上滑落，沉香慢慢走出了黑暗的小院……

　　真君神殿。

　　玄铁铸的重门轧轧的向两旁滑开，四公主又看到了那个幽暗静谧的密室，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丝丝星光从窗隙间漏入室中，案上的鼎炉散出氤氲的烟气。杨戬一身银胄玄衣，坐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正抚过摆在身边的古琴，四公主送来的香炉就放在琴上。

　　此刻，人与琴都失去了白天那种灼目的光芒。

　　一种淡淡的冷清和孤寂之感扑面而来，杨戬抬眼，看见四公主，目光闪了一下，但这丝波澜随即湮灭于深潭之中。

　　四公主看到那双宁静的眼睛，忽然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她尽在想些什么啊？竟忘了哮天犬和沉香，一想到沉香，她的心便似被火灼痛了一般，看着杨戬，刚要说什么，却被杨戬抬手制止了。只听他向着康老大道：“老大，我有事和四公主说，你先出去等等。”

　　“是，二爷。”老大点点头，又看了看四公主，正要转身，却又被杨戬叫住了。
　　“等一下。”杨戬垂眼道：“让老六他们不必再等哮天犬的消息了。”

　　康老大惊异的道：“二爷，难道他已经回来了？”
　　杨戬看着琴上的香鼎，沉声道：“是的，他回来了，你先下去吧。放心，有事我不会再瞒着你们的。”
　　“是。”康老大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大门又紧紧合上了。

　　杨戬忽然微笑道：“四公主，请坐。”

　　四公主在他对面坐下，不安的端详着他的神色：“真君，你的气色很差，你是不是……”

　　杨戬点头，在四公主面前，他已不必掩饰自己的脆弱：“四公主的观察，进步了许多。”杨戬的双手扶在琴上，容颜之中藏着无限的疲倦和憔悴，就像是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显示着他的力量和决心。

　　“布极界的时候，我感应到你和八太子进了苏州，你应该可以看到极界的力量，我只是借用了那一万天兵的法力来注入极界之中，我自己的法力，则用来疏导和平衡阵法的运转。所以四公主不必为我担心。……四公主，出了什么事，哮天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虽然他已如此虚弱，但四公主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只要能看到这双眼睛，再困难的事情也难不倒他。四公主抬起头，呼吸也有些急促的道：“是沉香。”

　　杨戬抚弦的手一重，“铮”然一声乍响在室中，他看着哮天犬栖身的香炉，眼中也不知是痛还是愧，灵霄宝殿之中，元神感受到的被撕裂的痛，竟然是为了这个么？

　　几千年来，哮天犬一直与他朝夕相处，他们的元神也早已融为一体，一但一方的元神消失，另一方就会感应到，而哮天犬的元神只剩了一半，如果不是定魂珠，只怕早已焕散了，杨戬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沉香那双纯黑色的眼睛，沉香，竟然已能骗过自己：“沉香？”

　　也许是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感情，一瞬的失态已回复成了冷静和睿智，杨戬的眼睛凝成了深黑的颜色，看着四公主道：“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哮天犬的魂魄刚刚复原，正在恢复，是决不能再有耗损了，四公主点点头，把哮天犬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包括自己是如何遇到哮天犬的事情。

　　杨戬也不插话，只是俊美的仪容，越来越是苍白，一直到四公主讲完，他还在凝神思索，静得如一尊雕塑。

　　四公主却是焦虑的站起了身，来回走了几步，越想越是着急，又不敢打搅杨戬的思路，正当她想自己先走的时候，杨戬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在幽暗之中绽开的寒芒。

　　“沉香，你果真放弃了自己？”

　　四公主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放弃自己是什么意思？

　　杨戬的神思似在久远的过去，轻轻的道：“你竟然接受了昆仑给你的选择么？你太傻了。”

　　四公主惊讶的问：“昆仑？昆仑是什么人？和沉香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什么邪恶的妖灵，附在了沉香的身上作恶？”

　　杨戬似乎听到了她的问话，摇了摇头：“那就是沉香……唉，是我害了他。”杨戬站起身，面上的痛意和恨意竟令四公主胆战心惊，脸上也褪去了血色。

　　“四公主，你留在神殿，不要下去找沉香，我要去求证一些事。”

　　密室的门向旁边滑去，杨戬走了出去，一走出门，光彩夺目的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四公主忙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密室，边跑边叫：“二郎神……”

　　杨戬大步从侧殿步入大殿之中，只见梅山兄弟都已等候在那里。

　　“二爷，您出关了？”

　　杨戬点点头：“哮天犬的元神现在放在密室之中，有定魂珠的法力，暂时不会有危险，老大，你就留下看守，老六老四，你们现在去华山一趟，三圣母和沉香一到就通知我。”

　　梅山老四问：“二爷，谁那么大的胆子把哮天犬伤成那样？”

　　杨戬叹道：“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等我回来。”

　　“是，二爷。”梅山兄弟面面相觑，长期的尊敬和服从，他们根本对杨戬的话提不出异议。

　　杨戬已走出了殿门，只有四公主不放心的追了上去，她知道，杨戬的伤绝没有表面看来那么轻松：“我和你一起去，沉香也是我看大的孩子，不弄清楚，我怎么能安心？”

　　杨戬皱了皱眉，也顾不上反对，两人一前一后的飞快离开了神殿。

　　远处的月宫之中，玉兔倚在嫦娥耳边，看着那两个身影。

　　“嫦娥姐姐，是四公主耶，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嫦娥不语，沉思了一下，忽然也驾云而起，随着两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