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JulienSadie

5、记忆

　　After some time

　　I know I would go blind

　　But seeing only binds

　　The vision to the eye

　　—— “Agoraphobia” by Deerhu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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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埃里发现，因扎吉一直在失眠。几天来，但凡是他深夜起床上厕所，或者从女友Elisa家回来，都能看到他坐在阳台上一个人在抽烟。

　　连皮尔洛也看出了异常。在同因扎吉交代一些史料的时候，他突然说道：“Pippo，你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Bobo这家伙呼噜声太大吵得你睡不着？”

　　维埃里就在一旁同保罗解释上次在皮亚琴察执行任务时出现的一点意外。这话被他清清楚楚地听了去。还不等因扎吉回答，维埃里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喂喂喂，安德烈，我人还在这儿呢。”

　　“不关他的事，我的黑眼圈天生的。”因扎吉搪塞道。

　　糟糕的理由。

　　皮尔洛撇了撇嘴说，“这是病得治。”

　　因扎吉的失眠确实得治。维埃里恰好知道有一个人在这方面很拿手。离开马尔蒂尼家的时候，他对因扎吉说，“去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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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埃里带因扎吉去的酒吧名字叫“记忆”。“奇怪的名字，”因扎吉心想。

　　“来见一见全米兰城最美丽、最善解人意的酒吧老板娘。”维埃里说。

　　他们走到吧台前坐下。维埃里对着吧台后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姑娘说，“Angelica，生意不错哇。”
　　女孩转过身来，看到因扎吉，怔在了那里。因扎吉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Angelica？”

　　“Pippo？”

　　他们同时说。

　　“你们认识？”维埃里诧异地问道。

　　“何止认识。”因扎吉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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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埃里在吧台前喝了一杯酒，看到一位漂亮姑娘，便去搭讪了。因扎吉留在了吧台前和Angelica叙旧。

　　Angelica是他和Alex在都灵大学的同学，也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尽管这四年来，因扎吉到处拈花惹草，而Angelica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他们之间却从未有过那样的关系。他和Alex一直把她当作红颜知己，有心事总会选择向她吐露。他们之间的争吵和矛盾也要靠她来调解。可以说，多亏了她，他们才能在一起那么久。但大四那一年，她却休学了，不辞而别。校方给出的理由是罹患抑郁症无法继续学业。他和Alex联系了她的家人，却被告知她不想见任何人。没了她的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最终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Pippo，我们完了。”他说。再也没有回头。

　　“Angelica，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因扎吉苦涩地说道。

　　“我们的缘分不会那么容易尽的。”Angelica说。

　　“你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因扎吉问道。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其中有90%都没有意义。
　　Angelica点了一支烟。他记得她以前并不抽烟。

　　“你知道的，看心理医生呗，”她用仿佛事不关己的轻松语气说道，“看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在不断地问问题，问题越来越无聊。到最后，我摸清了他们的套路，干脆瞎编了一些答案，医生却说我恢复了。真讽刺。”

　　“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们很担心你。”被抛弃的感觉令因扎吉一直无法介怀。

　　“我知道，”Angelica叹了口气说，“但是你明白，不管医生怎样说，我的病并没有治好。我不想见所有我认识的人。所幸恰好我哥哥要出国，要把这家酒吧转让掉。我之前帮他打理了一段时间，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于是就接管了这家酒吧。本来只是想逃避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在此期间我的病不治而愈，于是就一直留到现在。这世界真是奇怪。我把自己的病治好了。我猜，跟你和Alex这两个冤家处了这么久，我已经自学成才，比那些狗屁心理医生强多了。”
　　听到Alex的名字，因扎吉觉得心里有些刺痛。

　　或许是察觉出了异样，Angelica收起了笑容，问道：“Pippo，你和Alex……”

　　“我们完了。”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想要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但那想必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容。

　　“我不该离开你们，”Angelica叹了口气说，“三角形果然是最稳定的结构。”

　　因扎吉这次真心地笑了。

　　“那这么说，你欠我一个男友咯？”

　　“或许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身后看。

　　一个陌生男人举起酒杯向他致意。

　　Angelica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说：“干嘛不呢？”

　　是啊，干嘛不呢？

　　因扎吉走了过去。

　　“喝酒，还是跳舞？”他说。

　　半个小时后，他们互相亲吻着上了出租车，去了他和维埃里合租的公寓。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长得有点像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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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维埃里起床离开自称Elva的陌生姑娘，来到阳台，找到仍然无法入眠的因扎吉。

　　他今晚没有抽烟。

　　“我还没问，你怎么会认识Angelica？”因扎吉说。

　　“这还用问，那家酒吧我经常去呗，他哥哥在的时候我就经常去了。这还真是巧啊。”

　　但因扎吉并不相信这个宇宙中有任何事是巧合的。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带我去那间酒吧。”他说

　　“其实带你去是想让Angelica开导一下你，免得你再失眠，但好像并不成功。”维埃里遗憾地耸了耸肩。

　　“本来是成功了，可惜没想到床上那位呼噜声这么响。”

　　呼噜？这听起来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维埃里静静地听了听，确实隔着客厅都能听到隐隐的鼾声。

　　“这姑娘也太汉子了点。”维埃里皱着眉头说。

　　因扎吉笑了，思索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他记得当初和Alex合住的时候，两个月后才被发现。从那之后，尽管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但似乎隐忍和迁就成了他们之间的固定模式。这只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隐瞒、欺骗、责怪、争吵、矛盾……或许从一开始就直白一点才能形成更加健康的关系。

　　“他不是姑娘。”因扎吉很淡定地说。

　　“什……”维埃里迷惑地说。

　　“晚安，好梦。”因扎吉拍了拍他的肩，便离开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