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8》夜雨荷灯

9、冲突

　　“芳啊，你先出来下，我有事找你。” 陈艳梅一手拿着钟奶奶硬塞过来的照片一手对着屋里的妹妹招手，笑容神秘兮兮。

　　陈艳芳不明所以，放下手上的画簿，出了屋子。

　　“刚才我们大院的钟营长妈妈给了我几张她儿子战友的照片，我本来想推脱了，但想想还是你自己拿主意比较好。”陈艳梅笑嘻嘻地说，顺便把照片递给妹妹。

　　陈艳芳涨红了脸，连忙推开她，语气中带着羞恼，“姐，你别闹了。我，我这会哪有那个心思啊。”她弯腰去客厅沙发上拿昨天搁在茶几上的挎包。

　　“姐，我该走了，车站如果有当天的票，我就直接坐车走了。”

　　“妈，也给我看看。”顾清池踮起脚扒着陈艳梅胳膊也想挤过来。

　　陈艳梅一把拍开她，“去去去，大人的事凑什么热闹。小孩子家家一边凉快去。”

　　顾清池嘟起嘴，不乐意地说：“就你整天把我当小孩子。我小姨就不会像你肤浅呢。”

　　陈艳梅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自己妹妹，笑眯眯地说：“芳啊 ，你满看看，不吃亏，你说你也二十了还没有谈朋友，姐也知道你眼光高看不上那个洪彬，但如果是部队的连长，我想咱爸也不会反对是不？”

　　陈艳芳苦笑道：“我是看不上洪彬，但你说人家部队的连长也未必看上我吧。”

　　“胡说，我亲妹子长的这么俊俏，又能干，钟营长妈说你像画报上的明星一样漂亮。他要看不上就是他眼睛瞎。”陈艳梅没好气地说。

　　“我看这一个不错，浓眉大眼，看着挺正气阳刚，一杆三星还是个连长呢。”顾清池手里抓着一叠照片一张张地翻起来，部队里不具备谈恋爱的条件，打光棍的优质男青年还不少啊。

　　“哪个哪个？”陈艳梅探过头，“哎，这个是不错，刚才钟家奶奶也是极力和我推荐他，我看看照片背后有名字---赵，鹏，飞，哎呀，这名字也起的响亮。”

　　陈艳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顾清池高举起来的照片。照片上的一片蓝天大海，远远是几辆军舰，镜头前站着一个英姿勃勃的军人。海军的制服非常漂亮，白色的帽子，白色的短袖长裤，连鞋子也是干净整洁的白色。陈艳芳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时代的姑娘还是对军人有骨子里的天然崇拜感，加上海军制服是三军的最好看的，衬的照片里的人越发高大帅气。

　　陈艳芳不说话了，脸色微红，原本抓着挎包的手有些松了。

　　顾清池觉得这是好事，或许这样一来，小姨的姻缘线能系对人呢？她本来还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来委婉提醒小姨去省城上班不要轻易相信渣男，没想到老妈成了神助攻,这运气简直好得不要不要了~

　　“好了，芳，你拿张你的照片给我，我好拿给钟家奶奶做个回话。”

　　陈艳芳窘迫地说：“姐，我没照片，我只有应聘用的2寸相片，黑白的。”

　　陈艳梅懒得和她废话，一把去夺过她肩膀上的挎包里，塞进一卷用橡皮筋扎的钞票。

　　“黑白就黑白，我来拿。对了，这个你带着，穷家富路需要用钱的时候多着呢。”

　　陈艳芳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姐，你干啥给我钱，我有，之前上班的工资我都有攒着，够用的，你可千万别塞了。”

　　陈艳梅嗔怪道：“你的钱是你的钱，就不许我这个当姐姐的表示下心意啊，你可就我一个姐姐，这钱一定得收下。”

　　陈艳芳无奈地说：“真不用啊，姐，你家里也不宽裕，我不能要你的钱。”

　　陈艳梅抓着包不放，有些生气的说：“芳，你要当我是你亲姐就收下，你要不收，那以后别来我家，你给做的衣服也拿回去。”

　　陈艳芳只得说：“好吧，就当我借的，工资发下来后我就电汇还给你。”

　　“看你说的，明显把我当外人了，还借什么借，就是姐给你的，去了新地方样样都要用钱，别嫌钱烫手。”

　　顾清池把自己的画册塞给陈艳芳，“小姨，你带上我的时装图，没准会有点启发。”

　　陈艳芳这次很高兴地收下了，“太感谢你了，小池，等小姨去省城后有看见你说的夏天穿的水洗棉牛仔布料，给你扯几尺做两身衣服。”

　　顾清池也很高兴，她能画设计图却不能做出衣服，好比厨师光会写菜谱却做不出菜来，如果以后能和小姨合作，她负责画设计图小姨动手制作成衣且不是双剑合璧，所向无敌么？

　　陷入美好幻想的顾清池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收拾完毕，陈艳芳带着顾清池打算把陈艳芳到大院门口的公交车站，只是天不从人愿，好巧不巧的她们被一群人给堵在了大院门口。

　　顾清池只听见到妈妈和小姨异口同声的惊呼：“爸！”

　　夏天早上八、九点钟的的阳光就强烈了，顾清池抬起头 ，被阳光刺激的用手挡住眼睛，眯着双眼看来人，由于是逆光，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轮廓，像座山一样魁梧。

　　再回头一看，小姨陈艳芳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晃晃，两只脚分明在打哆嗦。

　　顾清池退后好几步才看清来的正是她外公，身后还有大舅、大舅妈两个人。

　　外公陈绍恩金刀大马的端坐在顾家小饭厅唯一一张高档的木椅子上，虽然只是坐着，上身仍然挺的笔直，方方正正的一张国字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有放在膝盖上两只青筋暴起的大手暴露他内心的极度愤怒。

　　对于外公的印象顾清池很模糊，主要是小时候外公身上散发出慑人的气势能吓的她躲在三米之外不敢靠近。

　　比较起外公的顾清池更喜欢外婆邹凤梅，虽然她个子小小的，不足一米五五高，但是脾气非常好，对几个孙子外孙也都很喜欢，妈妈几次带她去镇上娘家探亲，外婆都会从箩筐里抓出一大把炒花生糙米糕塞在她怀里。

　　外婆虽然个子娇小，生的几个儿女外貌条件都很出色，两个舅舅高大魁梧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这个优点完全得益于顾清池的姥爷，他是参过军的南下干部，籍贯山东，个子又高又壮，快一米九的身高像座铁塔一样吓人。南下后他被分配在离县城不远的镇粮站当站长，如果不是脾气过于火爆，好几次调到县城粮食局的机会也不会被人抢掉，现在退休了在家仍然说一不二，几乎无人敢撼动他的家长地位，除了性格和他一样倔的小女儿陈艳芳。

　　用顾清池外婆的话，他们这对父女天生不对盘，都是属牛的脾气。

　　陈艳芳低着头涨红了脸，不敢对视父亲，不停的搓着两只手。

　　陈艳梅咳了一声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爸，艳芳她……”

　　陈绍恩抬起右手，缓慢却威严的制止了陈艳梅开口求情，目光一直盯着小女儿。

　　陈艳梅便不敢再说什么，伸手偷偷扯了妹妹裙角一下。

　　陈艳芳终于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父亲，别开视线说：“爸，就算你来姐这，我也不会回去的。我不会嫁给那个洪彬。”

　　“那你想嫁给什么人？”陈绍恩冷冷的说。

　　“爸，我才二十岁，干嘛要这么早嫁人啊，我也不想早早的结婚生子一辈子围着锅灶转，我想有自己的事业。”陈艳芳昂着头一鼓作气的说。

　　“事业？”陈绍恩冷笑一声。“女孩子要什么事业，嫁人就是最大的事业，我都养你二十年，你们几个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我做老子的说了算，你看你姐就是听了我话在城里找了吃公家饭的干部，现在日子过的好好的。”

　　陈艳芳倔了起来，“ 我又不是我姐，再说现在是新社会不是解放前。早就废除包办婚姻，你这么强行逼我嫁人就是侵犯了人身自由 。”

　　顾清池看着外公气得不行他的样子，赶紧端着泡好白糖茶叶水送到他面前，努力装出小朋友应该有的天真可爱，“外公，你喝茶吧，小池亲手泡的茶水哦，还加了很多糖在里面。”

　　陈绍恩看着她仰着小脸一副眼巴巴期望的神情显得特别乖巧可爱，本来想大骂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吞回肚子，他接过茶水象征性喝了一口，边喝边说：“这么大的人还要我操心，还不如你外甥女乖呢。”

　　顾清池给大舅舅和大舅母也一一端了茶水过去，前世内向的她一看见家里有客人来不是跑出去玩就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这一世就算是不喜欢的人在她面前她也能笑的天真无害，就比如眼前这位大舅妈。

　　大舅母瞟了一眼她，笑眯眯的说：“清池怎么还是这么瘦啊，你妈平时也不给你弄的营养品补补啊。你小玉姐姐大你一岁，现在个头已经快一米六了，老师说她形象好，让她当升旗手呢。”

　　顾清池暗暗翻白眼，要说这个大舅妈最不讨人喜欢的一点就是爱和别人做比较，事事都要压过人一分次才高兴。顾清池嘴上也笑眯眯的回答：“哇，小玉姐姐这么棒啊，不知道这次中考，东子哥哥会考上哪个重点中学？如果是一中就好了可以和我哥作伴。”

　　大舅母脸色一下变的很难看，她四个孩子里，就是大儿子陈向东成绩最差，平时最贪玩，经常逃课，中考莫说一中，县城里最差的五中都进不去，只能继续在乡镇下面的中学读书。顾清池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她的伤疤揭她的短。

　　她气呼呼的喝了好几口茶，突然像是找到了话头：“艳梅，你看你这茉莉花茶放这么多还寡淡无味，茶厂就在你罐头厂隔壁，你也不买点好的茶来招待客人，比如毛峰、铁观音什么的。”

　　陈艳梅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淡淡的说：“是么，大嫂，我们老顾说了粗茶淡饭有利身体健康，山珍海味吃多容易富贵病，他是大学生我想说的话是不差吧。”

　　这边的暗战陈绍恩是视若无睹的，他站了起来呼喊大儿子和大儿媳，“宏伟、美玲，你们两个过来架起这个死丫头，今天绑也要把她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