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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小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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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时,顾清池说起了叶老师的事,觉得让妹妹也像小叶子这么打扮是不是更好看,她对陈艳梅大红大绿的衣着品味提出了质疑。
顾自民立刻符合她的话:“对对对,不止小宁宁,我觉得咋们家的两个闺女都得像小叶子这样搭配,那气质绝对提升三个档次上去。”
陈艳梅瞪了他一眼:“人家小叶子长的好那么穿叫洋气,你女儿这么穿她外公看了会气得跳脚,不是黑就是白又不是戴孝。”
顾自民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老话---要想俏,一身孝。”
陈艳梅切了一声,“净胡扯。”她又有些羡慕地说:“小叶子这孩子长的也太出色了,不要说大院,整个县城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加上会弹琴会跳舞将来绝对是老天赏饭吃。”
顾清宁嘟着嘴插话:“妈妈,难道我不漂亮吗?我觉得我也漂亮吧。”
陈艳梅还没说话,顾自民哈哈笑起来了。
顾清华快速地扒了一口饭,看了小妹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大实话。每次顾清宁和小叶子站在一起,就像过去的胖丫鬟和美小姐一样简直不能看了,偏偏顾清宁还自我感觉非常好。
顾清池则捧着饭碗发呆,她恍惚想起重生前那一世好像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应该和小叶子有关,导致叶老师一家迅速搬家,甚至工作都转去省城了。但具体是什么事她这会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又想起凌燕,那么活泼的小姑娘最后没能长大成人,永远定格在14岁的夏天……她心里慌起来,重生一次,她得想办法避免这些悲剧的发生才行!
陈艳梅看大女儿筷子一直在碗里戳来戳去,一口也没有扒嘴里,有些担心地问:“小池,你不要紧吧,是不是生病了,脸色不太好看。”她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摸上顾清池的额头。
顾清池回过神,连忙避开她手,连声说:“没事没事,我就是发了下呆。”
“真是的,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么多心事,吃个饭也发呆。”陈艳梅夹了一筷子炒猪肝放到她饭碗里。“这个补血,你多吃点,看脸色一天到晚都是白白的不见血色。”
吃过饭,陈艳梅不顾大女儿的抗议,坚决不同意让她洗碗,转头逼顾自民去厨房收拾。她自己在房间里翻起毛线堆。
顾清华在房间看书,顾清宁趴沙发上看电视。顾清池作业早在周六下午完成了,现在无所事事中,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过不去,端了小凳子自发地要帮母亲绕毛线球。这个时候的毛线不像现在是一团团买,而是一绞一绞的,买回来需要自己手工绕成团。
顾清池一边当人肉绕线机一边好奇地问:“妈,都快六月了怎么还打毛线,不怕热么。”
陈艳梅快速的绕着线团,说:“你爸有个老同学,就是他老家J省的,在做工艺品出口贸易,有个活需要织帽子围巾手套卖给MI国人,他那边发毛线给有时间编织的妇女,按件算工钱。你爸上次回老家也拿了些回来,让我做几个样品看看。”
顾清池皱起眉头问:“什么老同学,没问清楚么,靠谱不靠谱啊,别做了白工不给钱啊。”
J省的商人确实很有名,改革开放之初最早就是他们和M国做出口贸易,导致成为领先全国富裕起来的省。但J省的商人大多是家族企业性质,利益绑定一块,往往是报团合作,很少会让外人插足进来分杯羹。上一世的父亲后期不安心工作,被老家人的成功创业事例刺激的想入非非,总想做下海捞金结果屡屡遭骗官司缠身不断。
大概她的样子太紧张,惹得陈艳梅反而笑了,“怕啥,必须得是一手交钱才一手交货,再说人家毛线都预先给我好几斤了,就算到时不给结工钱,毛线在我这,我也不亏是不?”
听老妈分析得这么精,顾清池面上有些讪讪,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什么都往坏的方面想去。
“咚咚咚————”。屋外突然响起一阵阵敲门声,把客厅里两人都吓了一跳。
陈艳梅不悦的大嗓门响起:“外头谁啊?”
“姐,是我。”门外的人说。
陈艳梅连忙打开门,看见屋外站的人果然是自己妹妹陈艳芳。不由吃惊起来,连忙问道:“小芳?你这是咋啦?不是,我是说你这个点突然跑过来,出了啥事?”
陈艳芳从随身带的行李包拿出几件衣服递给陈艳梅。“姐,这是我给你和小池小宁做的衣服,不过我只会做女装,所以小华和姐夫的我就没做了。”
陈艳梅拿起衣服对着灯光下看,嘴里说:“你真有心了,小池总说我做的衣服难看,和你一比确实是,你看你做的比街上商店卖的还好看。”
小姨来了后,顾清宁本来和顾清池是躲在门口悄悄的看,一听说小姨给她做了衣服立刻跑了出来,“我有新裙子啦!”她拿着 陈艳芳给她做的粉红色公主裙乐不可支的去展示给顾清池看。
“好了好了,就爱臭美,你都没谢谢小姨啊。”顾清池伸出手指刮了一下顾清宁胖乎乎的小脸蛋,“没羞没臊的。”
顾清宁白了她一眼,转头向陈艳芳甜甜的说:“小姨,谢谢你,我最最爱小姨了!”
陈艳芳看着她胖乎乎的样子实在可爱至极,忍不住抱起她在红苹果一样的小脸蛋上左右各亲了一下。“小宝贝,小姨也最最爱你!”
要说起来陈艳梅陈艳芳姐妹都长得不错,一式的鹅蛋脸,高鼻梁,个头高挑,不过陈艳芳比姐姐要苗条很多,一米六八的个头还不到一百斤。一头乌溜溜的秀发只用一根发圈简单束成马尾,越显得眉目清秀。
她突然看到顾清池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激动欢喜的表情不由奇怪的说:“小池,你不喜欢小姨给你做的背心裙吗?”
陈艳芳给顾清池做的背心裙很特别,不是小女孩常穿的粉红和嫩黄,而是湖水蓝的面料,隐隐透着银色的暗花,领子是白色荷叶边,胸口处还系成一个蝴蝶结的样子,时髦又大方。顾清宁看到都忍不住喜欢的要命,吵着要小姨也用这个布料这个款式给她做一件。
顾清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姨,我没有不喜欢,我是太喜欢了都看呆了。”这句话她是言不由衷说出来,其实是她想起来小姨是为什么突然来他们家。
陈艳梅其实早看出小妹的不对劲,连骗带哄得把两个女儿赶进屋子。
“咋回事啊你,你怎么这个点跑到县城来啊,还这副样子,发生什么事,谁欺负你了,跟姐说,姐找他算账去!”
陈艳芳拉住姐姐,低声的说:“姐,我晚上在你这过一宿,我和咱爸闹了。”
陈艳梅一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声音也小了不少,“你咋和咱爸闹上啊,他那个脾气,我都怕的不行。”
陈艳芳说:“爸想让我嫁给镇长儿子,我不答应,他就抄起门闩给我小腿来一下。妈赶紧让我过来你这,不然要被活活打死。”
陈艳梅叹了口气,有些伤感起来:“你姐我当初的婚事也是咱爸一手安排的,老顾整整大了我11岁,人也干瘦干瘦灰不溜秋的样子,说实话,我当初心里有点别扭,咱爸说人家是真正的文化人,大学生找我个初中毕业生还亏大了,我要不答应就滚出去当没生我过。”
陈艳芳也跟着叹了口气,“爸刚才也这么说的,可我真不想嫁给那个人,他,他个头还没我高呢、”
陈艳梅想了一下,回忆起这个人:“那小子是不是叫洪彬,好像是大嫂的堂弟眼睛有点近视眼。戴了个黑框眼镜,除了个子不高,看起来还算斯文 。”
“姐,他戴眼镜是装斯文,其实肚子里空空的半点墨水也没有,我听说他初中都没读清楚就辍学,是靠他镇长父亲的关系去读了技校,现在居然在镇政府当文员。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我讨厌死了。” 陈艳芳言之凿凿的说,语气开始激烈起来。
陈艳梅没有再劝她,小声的说:“ 你是嫌人家文化水平低,那你姐夫文化文平高吧,还是大学生,可大学生又怎么样,你姐夫这个人性格孤僻,和文化馆的馆长不对盘,人家压着他,活多奖金少,每个月就死领工资,一点出息都没有。我觉得你找对象还是得找个各方面能力都强的人才行,不能光看文凭。”
八十年代中后期有句顺口溜叫: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这话就反应当时从事脑力劳动的知识分子的收入,曾远远低于体力劳动者的普遍现象。
两姐妹说了一个小时的话,一看时间都过了九点半了,准备睡觉了。
陈艳梅让顾自民拿了张躺椅到餐厅去睡,然后把顾清池、顾清宁和顾清华塞在一个屋里,自己和陈艳芳另一个屋子睡。
顾清华忍不住抗议:“妈,我不要和她们两个女的一间房睡觉,特别是清宁吵死了。”
“什么两个女的,那是你妹妹,屁大点的人还讲究,顾清华你睡上铺,清池和清宁睡下铺。”
顾清宁也撒娇抗议:“妈,我不要和哥哥、姐姐一起睡,床好小我会被姐姐踢下去的,我要和你睡和小姨睡!”
陈艳梅最后只得带着顾清宁去隔壁睡了。灯被她出门时随手熄灭了,他们的小房间立刻陷入黑暗中。大院每户人家分配的房子面积都很有限,像他们家五口人,一个餐厅兼客厅不到六平方,两间睡觉的卧室一共十五平方,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大小便都是统一到大院后门的公共厕所。孩子房间放个有盖的痰盂,天冷的晚上就在门后自行解决。
平时是顾自民陈艳梅一间房间,顾清宁周末回来和他们一起睡。顾清华和顾清池两兄妹虽说眼见长大,实在没有多余房间提供他们睡了,不得已的还是一起安置在偏小的这间,为了节省空间,陈艳梅特意买了上下铺的铁架床给他们兄妹,然后在窗户边放上书桌和一张藤椅。顾自民找几块做家具剩下的木板钉在墙上当简易书架用,上面放满了顾清华的书,《中学生语文习作》、《英汉大词典》、《趣味数学》等等,顾清池闲得无聊时也会拿下来翻看。
隔壁的小姨和妈妈在小声的说话,说到后面小姨还隐隐哭起来,顾清宁这个小猪早就呼呼大睡了,大人的说话声完全干扰不到她。
这边的顾清池没有睡,她在回想前生小姨的经历,很多事情都是妈妈后来一点一点透露给她听。
小姨当年高考没考上,在镇上供销社当了营业员,被过来买东西的镇长儿子洪彬看上了,他靠老子的关系在镇政府里当了文秘。镇长上门找外公聊天并且送了好几件礼品委婉表达了意思后,外公提出把小姨嫁给他儿子条件是得先把小姨也转到镇政府里上班吃公家饭。
小姨倔的很,完全看不上洪彬,说了一大堆反对意见,除了个子矮,文化水平低,还说这个人整天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爱打牌,反正在她眼里一无是处。
家里火药味很重,小姨每天都和外公顶嘴,外公一气之下把小姨赶出门,她连营业员工作也不要,跑到省城在一家服装厂找了工作,工作半年后和厂里一个技术员谈上恋爱,还未婚先孕,结果怀孕2个月后技术员乡下同样怀了8个月的老婆打上门来才知道被骗了。
小姨硬是憋一口气一个人躲起来把孩子生出来,后来辗转到了广州还是在服装厂上班,因为能力不错,从质检组长升到车间主任。后来自主创业,开了服装连锁店。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小姨都没有再谈过恋爱,尽管身边不乏追求者,她说我这辈子就这样,把儿子拉扯大上大学了再说。
一直到外公过世前,小姨闻讯连夜带来表弟坐飞机赶回来也没能看到外公最后一眼。
顾清池还清清楚楚记得小姨当时哭的昏过去两次,嘴里一直说自己是不孝女。其实,外公从小舅舅口中得知小姨妈的状况,嘴上不说心里早已软了,为了面子就是不松口叫她回来。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