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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昏向浓(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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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停停下下,竟持续了几日,静谧的寒夜纷纷攘攘覆了一地,衬得月色更多了几分清寒,老宅宽阔的庭院里已经薄薄着了一层雪,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间化为一个素白的世界。
白雪掩抑了一切,一切又在雪中静静的滋生,没有人察觉,也无从察觉。
天刚亮的时候,箫晚就醒了。窗外的一片素白仿佛让她以为她还在北城的古宅。
北城,这个时候一定也是素白一片,那应该是一个极干净的世界。
除夕,聿家多了一个陌生的人,东方绝。
至少对箫晚来说,仅仅只见过两次的东方绝是完全的陌生。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东方绝站在聿家老宅的门口,对身后的司机道:“你先回去吧,晚上再来接我”。
望着聿家宽敞简洁的大门,朱红的“聿府”两个字镶嵌在木匾上,悬于大门的正中央,青砖乌瓦的围墙,昭示着聿家经历的种种繁华与沧桑,阔别了二十年的地方,东方绝迟疑了一会儿,才迈步走进去。
箫晚用过早饭后,就扶着拐杖一个人在庭院里散步。院子里,有佣人在来来回回走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连空气中都染上了莫名的兴奋。
毕竟是除夕,每个人都想在这一天里有所圆满。
依稀天空还飘洒着微小的雪花,冰冷沁骨的空气中是雪后独有的清冽,逼得人格外的清醒。箫晚就在这还没散尽的清晨的薄雾中,迎着细小的雪花,看见了东方绝。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东方绝站在大门的入口处,背后是刚刚掉头离开还没来得急看清楚就消失在风中的黑色汽车,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天空中乌云压的格外低,他孤独站在灰色的苍穹下,一身的清冷。
东方绝走的极慢,沉默的看着这里的一切。曾经的记忆此时像涌泉喷涌,极快,而又极狠的覆没了他所有的意识,就连呼吸都觉的困难。刹那间一抹清瘦素淡的身影,不期然飘进了眼里。
四周寒意越来越重,箫晚逐渐觉得冷的厉害,江南冬天的湿冷以及雪后的清寒不断地往身体了钻,由内往外,最后停留在右腿的伤疾上。那噬骨的寒,逐渐将她吞没,终究是支撑不住往地上栽去,天旋地转间,一双手适时扶住了她。
大大的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依稀薄薄的茧子,隔着厚厚的衣服,掌心莫名的温暖瞬间袭向了箫晚。
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
带着些挣扎想要躲避扶持,却被东方绝一把打横抱起在臂弯。在箫晚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如此的接近她,即使是叔叔和简宸,她都是带着些抗拒,更何况是如此陌生的一个人。
箫晚冷声道:“放我下来!”玉颜含怒,那怒气中隐隐的寒意,仿若北城的冰封万里,可以浇熄一切火热。
东方绝面不改色,道:“聿小姐,就是这么对待好心人的帮助的!”,薄唇微扬,沉寂的双眸映出素颜淡唇,容色清华。怀中如兰似芷的幽香宛若空谷幽兰,周身潜定的书卷气,淡然而幽静,清隽而高洁。
箫晚在东方绝的怀中,眼角看到不时经过的佣人脸上的诧异和捂嘴偷笑,脸颊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东方绝身上清峻而冷淡的气息带着清晨薄雾里丝丝缕缕的清冽,如同冰雪初融,山林清新的味道,莫名的让她心安。
简宸站在楼上。
宽大的落地窗将楼下发生的一切曝露的一览无遗。
相偎的两人,一个清隽高洁、风华秀姿,一个朗目含星,俊冷潇洒。在一片素白清寒的天地间是如此的契合。
简宸儒雅的面容上,逐渐掺杂了雪样的冰冷,偏偏嘴角如玉的笑如柳清风暖,新月微明。
如此,也好。
他终究是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
只要在她的身后,有她偶尔的回眸,就好。
箫晚没想到,东方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似乎对这里极其的熟悉,就这么抱着她径直走到她的房间里,将她安放在轮椅上。
清冷的双眸,不染铅华的宁静,定定地看着东方绝,箫晚道:“你和聿家是什么关系?”
东方绝幽黑的眸子掀起了一丝波澜一转便没了踪影,道:“难道没人告诉你,聿家有个家族世交,东方家族。”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和你的母亲很像。”
箫晚摇头,脸上浮现诧异,道:“你见过我的母亲?”
东方绝道:“我十岁以前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难怪,他对这里是这样的熟悉,心中暗自思忖,箫晚冷冷开口道:“既然这样,我需要一个解释。”
东方绝愣了片刻,忽然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想见见你,你相信吗?”
箫晚看着东方绝的笑,忽然间觉得那时她的直觉是对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他的笑,可以让风云变幻,天地间黯然失色。
她没有傻到去相信他的话,一定有些未知名的原由。箫晚觉得,有张大网,随着她这次回到南市渐渐向她靠拢,逐渐将她包围在其中,东方绝的出现,爷爷的寿宴,林琼的索要,还有那个关联一切的展览馆,都在其中。这种莫名的未知,似乎一切都无法在掌控中,让她越来越压抑,越来越不安。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又有谁可以让她相信。她所熟悉的、亲密的以及信任的人,在那场寿宴之后,忽然都迷茫了起来。
除夕的晚宴随着东方绝的到来有些莫名的冷清。
顾宁坐在聿天昊的身边安静的吃着东西,收敛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聿天昊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简宸一直在喝着酒,嘴角一直挂着温雅的笑,只是那笑中透着平时没有的冰冷,让箫晚看不透彻;东方绝坐在箫晚的身边倒是随意自在,不时给箫晚布菜。倒是聿老爷子似乎很高兴,连连畅饮了好几杯。
一桌人各有心思,貌合神离,再美味的年夜饭此时吃来也如同嚼蜡。箫晚抓起手边的酒杯抿一小口压下这压抑气氛中胸臆间的不适。这酒东方绝带来的,上好的陈酿,既不烈,又不呛人,只是一点飘忽盈彻的酒意化入唇舌,缕缕醇厚馥郁。酒入愁肠,方才清淡的醇绵,慢慢便回出些莫名的酸涩,袅袅缠绵四肢百骸。
这酒,浅酌豪饮都是荡气回肠。
难怪,爷爷连饮丝毫不减兴致。
除夕夜,早没了守岁的规矩。晚宴后都怀着心思各自回房,聿天昊来到聿擎南的房间。有些艰难的开口道:“爸,东方绝太过桀骜,把晚晚交给他,可以吗?”
聿擎南年纪大了,有些不胜酒力,坐在书桌后面假寐,苍白的头发此时看来苍老的无力,“东方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吃了不少苦,看似无情,其实却比谁都重情重义,把晚晚交个他,我放心。”
聿天昊沉思,道:“可东方家毕竟是欧洲的军火家族,水太深,若是有个外一,只怕会伤到晚晚。”
聿擎南平时和蔼的脸上此时满是威仪严肃:“水深?哼,自古以来,凡居高位者,哪个不是一潭浑水,又有哪个是干净的?别的我不管,只要晚晚一生平安就好。”
聿天昊点头,接着说道:“别的不怕,怕只怕,晚晚到时候会恨上我们。”
聿擎南叹息一声,道:“我已经老了,你也不能护她一辈子,这世上能护她一世周全的也只有东方绝了。她若要恨,便恨吧,只要她好好的,就好。不过,这孩子是个明白人,放心吧。”
聿天昊与聿擎南的谈话结束在天边盛开的烟花中,在远处传来的爆竹声中,聿天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开门便被撞了个满怀。怀中的人一身酒香,醉眼迷蒙,双颊绯红,分明便是喝醉了。聿天昊皱眉:“小宁,你怎么在这里?”
顾宁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看起来有些傻兮兮的,搂住聿天昊的腰就是不放松。
“天昊哥,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天昊哥,你知不是道,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可是你为什么就不看我一眼呢?”
“我知道你担心箫晚,就跟去北城照顾她,只为了让你可以多看我一眼。你知道吗,北城很冷的,我那么怕冷,可你却从来就不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天昊哥,我那么爱你,可你为什么要娶林琼那个坏女人呢?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天昊哥,你……”
聿天昊紧皱眉头,沉声打断顾宁语无伦次的声音,“小宁,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
“我没有醉,是你醉了。你就只知道关心聿箫晚,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我呢?”,顾宁有些声嘶力竭地嘶喊着,这份感情压抑了太久,必须要寻找一个突破口,猛然间,欺上聿天昊的双唇,唇边,还溢出一些破碎的句子:“天昊哥,我爱你,我是你的。你,要了我,好不好?”
聿天昊躲过顾宁的唇,不顾她的挣扎将她送回房间扔在床上,就转身离开了,没有多看一眼。
屋内,聿天昊离开之后,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蓦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闪着奇异的光芒。嘴角的微笑在窗外不断砸下来的烟火明亮中,是如此的诡异:
天昊哥,
你怎么可以,
这么的无情,
这么的,无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