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4、梦里箫音（一）

　　终究是冬日。
　　阳光再好也挡不住清晨的寒冽。
　　箫晚做了一个深呼吸，呼出大大的一口气，清冽的空气瞬间充斥满了心肺，头脑就那样清明了起来。空气中的湿润昭示着昨夜的大雨并不是一场梦境，她甚至看到那树红梅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水，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明媚的光泽。
　　一个人转动着轮椅来到梅树下，记忆中并没有这棵梅树的存在。
　　或许，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尘封在了不知名的地方。那一树明艳的红，在阳光下放肆地彰显着自己的美，洒脱的不像话。
　　如今，依稀中倒是记起了点点红艳，只是不如现在的浓烈。
　　“想不到昨夜一场大雨，这梅花竟然开得这么好。晚晚，不记得这树红梅了吧？”
　　箫晚回头，微笑着对身后人说道：“叔叔，早。”
　　聿天昊似乎是刚刚晨练回来，深蓝色的休闲服让平时冷硬的线条和软下来，阳光下，让箫晚想起了年轻时的叔叔。
　　“这株梅树是我和你父亲、我的大哥一起栽的。记得第一次开花的时候，花并不多，就那么几朵。那年你刚满两周岁，我抱你来这里看红梅，你抓住一朵就是不松手，最后只得摘下来，没想到那朵红梅竟然陪了你三天三夜都没有凋谢，想来倒是有些稀奇。”聿天昊看了一眼箫晚，喟叹一声，接着说道：“想不到，这树红梅现在竟开得这样好了。只可惜，大哥再也看不到了！”
　　箫晚双眸微垂，看不到她眼中的思绪。只是，心，刹那间不可抑制地颤抖：爸爸再也看不到他亲手栽的红梅了。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
　　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两岁时候的事怎么可能记得清楚，不过，这红梅开得倒是真好。要不，我现在去抓一朵，叔叔再去替我摘下来！”
　　箫晚一直这么微笑着，嘴角的笑痕一直没有消失过。
　　那天的清晨，箫晚捧住一束红梅回到屋里的时候，聿老爷子手中的拐杖恨不得将地板敲出一个洞来，连连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那株梅树是聿老爷子的宝贝，如今花开得这样好，更是宝贝得不行，晨练前才去瞧过，没想到就一会儿工夫，就被这两个捣蛋鬼摘了这么多，恨恨地说道：“你们这两个捣蛋鬼，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让人省心。”
　　简宸看着箫晚怀中的红梅，那浓烈的颜色，将箫晚有些苍白的面容染上一抹红晕，嘴角的微笑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这里，这里的物、这里的人，以及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回到南市已经快一个月了，从最初回来时的清寒到现在空气中到处潮湿的阴冷和偶尔的寒风肆虐，果然，即使是南方温暖的冬天也有着让人承受不住的寒冷。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圣诞节与腊月初八是同一天，这一天是聿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聿老爷子的七十寿宴是在聿家老宅举行。南市的商家政要基本上都受到了请柬。让所有人疑惑的是，聿家向来低调，聿氏集团的总裁聿天昊也不是张扬的人，怎么这次这么高调，许多人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只是，疑惑归疑惑，终归还是要参加的。聿家的背景太深，聿家老爷子聿擎南隐退之前是某军区的总司令，为大将军衔。聿氏集团是聿擎南的长子聿天湛一手创办，自十二年前聿天湛夫妇不幸遇难之后，聿氏集团由聿家二子聿天昊接手，这些年来，聿氏集团已经是南市首屈一指的大集团，掌握着南市的经济命脉。
　　聿家，在南市，是高居在云端，被人人仰视的。
　　东方绝看着桌上早就送来的请柬，那烫金的大字让他想到了那个单薄的女孩，薄而坚定的唇微扬：
　　聿箫晚，我们，又要见面了。
　　聿家老宅是一片民国式的庄园，坐落在南市的北方，依山而建，是个依山傍水、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夜晚中的聿家老宅有着平时别样的清幽。此时，却是灯火辉煌，人来宾往，聿老爷子的七十大寿，非常的热闹。
　　箫晚安静的呆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热闹，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将寿宴摆在老宅，老宅已经安静了许多年，并不是谁想来拜访就可以来的，但爷爷却非要摆在这里。不过，只要他高兴就好，尽管，这样奢华的热闹打扰了如此安静的美好。
　　深如浓墨的长发高高的挽起，点缀着两颗明珠，映衬着水烟色的旗袍，萧晚像一幅清雅的水墨画，美好而宁静。房间里，幽幽檀香缭绕的沉静中，飘荡着浅浅的音乐，空灵的女声低吟浅唱，是不知名的曲子，却让人异常的舒心。
　　顾宁推门进来，清脆的女声打乱了这一室的安宁：“箫晚，宴会就要开始了，老爷子要你下去呢。”说完，就推起轮椅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说着：“箫晚，你今晚可真美！”语气里带着倾羡，那种安静的美，不张扬、不奢华，却美得惊心动魄。
　　来到楼下大厅，箫晚看见爷爷在和一些老朋友寒暄，看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叔叔，正要顾宁推她往爷爷那边去，却被一双修长的腿挡住了去路。
　　“聿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箫晚几乎就要忘了东方绝的存在，那天的事情在所有人的缄口不提下，就这么被渐渐的淡忘了。
　　箫晚面带微笑：“谢谢东方先生来参加爷爷的寿宴。”，说完，示意身后的顾宁将她推走。
　　东方绝看着已经远去的背影，面容上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来的不是特别的早，却也有一会儿了，与聿老爷子打过招呼后就一直呆在僻静处，静静地打量着这记忆中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老宅，这么多年，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是楼梯扶手上他无意间划上的刻痕都还在，依旧是那么的清晰。却不想，在一个愣神间，就看见了聿箫晚。依旧是安静的样子，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在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有种虚无的缥缈，与这时的推杯换盏、人声鼎沸格格不入，仿佛遗世而独立。
　　参加寿宴的人看着轮椅上的的箫晚，无不在猜测她的身份，倒是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从箫晚的容貌上看出了些端倪，那张脸，像极了聿家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夫人，却也只是暗自猜测，无人敢上前探寻，更何况推着轮椅的可是聿家那个嚣张跋扈无人敢惹的小辣椒。
　　寿宴随着聿老爷子上台致辞而正式开始。聿天昊在宴会开始之后才从外面匆匆进来，面色有些阴沉，简宸跟在他的身后，眉眼间同样有些不郁，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湖水绿的礼服长裙，精致的妆容，温婉并且大方，眉梢的一缕妩媚恰好隐藏在高贵的笑容中，这个女人从一进到大厅就是万众瞩目，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是聿天昊的妻子，聿家的二少夫人，林琼。
　　林琼缓缓走到聿擎南的面前，嘴角含笑：“爸，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今天是您的七十大寿，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聿擎南极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继续与身边的老朋友攀谈，不再理会林琼。聿天昊走上来冷着声音在林琼的耳边说道：“拜过寿了，你可以走了！”，说完，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面拽。
　　林琼很是顺从，却同样在聿天昊的耳边说道：“怎么，这么快就想赶我走？”女人贴近聿天昊的身体，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眉眼含笑，妩媚如斯，笑容里尽是魅惑，在外人看来，当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南市的人都知道，聿老爷子极其不喜欢这个二儿媳妇，结婚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举行婚礼，更是说过“不许这个叫林琼的女人踏进聿家老宅一步”的话。
　　聿天昊拉着林琼继续往外面走，林琼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好跟着他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淡淡的，不带有一丝感情：“天昊，由着她吧。”
　　女人得意的笑了起来，挣开被拉住的胳膊，揉了揉发红的地方，带着挑衅地说道：“是爸让我留下来的。”，说完，就转身离开，端起一杯红酒自顾自的喝着。
　　林琼在宴会上游刃有余，不时与相熟的人说笑，手中的酒杯不停地更换着，却没有一丝醉意，双眼不时在人群中打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直到看到墙角边一抹水烟色一转便没了痕迹，嘴角魅惑的笑于是又加深几分，寻着那抹痕迹走了过去。
　　箫晚对宴会没有兴趣，若不是爷爷的寿宴，爷爷又执意让她参加，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顾宁是个喜欢热闹的，这个时候早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而简宸又要帮助叔叔安排宴会，无暇顾及她，身边的是她每年回来的时候一直侍候她的女佣阿平。阿平陪着箫晚一直呆在宴会大厅后面一个小的会客厅里，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厅的热闹与繁华，箫晚却充耳不闻，悠闲地闭目养神，直到阿平恭敬地声音传来：“二少夫人。”
　　林琼看着面前的女孩，眸中精光显现，却只是温柔的说道：“晚晚回来了。”
　　面前的女人，亲切的笑着，美丽而温婉，只是双眸中的狠毒似乎要将箫晚吞噬。
　　迎上她的目光，箫晚依旧微笑着：“婶婶，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