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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万法流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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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
自千流的古堡回来后,北城的公安厅对B大爆炸的案件极为重视,日日都派人来询问探查。箫晚却一直沉睡着,不管多许人迈进古宅高高的门槛,来去匆匆。
许是逃避吧,却终有一些事需要捋清楚。沉睡,或许只是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杜绝一切的烦吵,没有比安静更好的办法了。
床幔轻拂,清光似水,阳光轻暖,自层层淡青色帷幔缝隙间悄然透露,一片恬淡如金的浅影覆上箫晚凝脂般的肌肤,细密的睫毛,淡唇温软,暖衾之下,伊人静静沉睡,神情安然如同单纯未经世事的婴儿。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挑开青幔,烟青色的衣袖上耀石的袖扣微光一闪,随即便落入寂静。有人驻足凝眸,目光扫过这水墨容颜,冰雪之姿,清华高贵。
良久,一丝轻叹,低低飘落。描摹着她睡梦中的沉静,眉宇间却是淡淡不安。手指在她面颊轻轻划过,拭去了未干的一点泪水。
羽睫微动,轻轻颤颤的掠出了一点微光,随即便是一双深的透彻的翦水双瞳,映出那刀锋般的俊颜。“东方绝。”
箫晚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浑身软软的提不起力来。目光落到床前,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如水般的轻光自帷幔一角的缝隙静静洒进,在他襟边勾勒出清淡的影子,越发衬的那身形挺峻。
古木窗棱,一室清雅的茶香,一切开始变得熟悉起来,尤其是东方绝的身影。她刚撑了撑身子,便被东方绝扶住,眼中掠过惊喜,却道:“还要再睡吗?”
箫晚被东方绝扶在他的怀里,淡淡笑了笑,说道:“我睡了几天了?”
东方绝低声道:“已经五天了。”
箫晚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久了啊。”
往来一场惊梦,醒时空自许,皆化作了如梦泡影。自此以后,不是解脱,一切又都陷入了更深的幽暗中。又是一重无奈。
东方绝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从未见过她一样,许久方叹了口气,道:“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箫晚点头:“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有点乏而已。”
东方绝审视她苍白仿若冰雪的颜色,眉间微蹙:“你虽年纪不大,却是向来沉稳。整整两天一夜,弄成这么狼狈的模样回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箫晚清眸一黯,掠上了层层水意,方要说些什么,却被东方绝一把更深的揽进怀里,她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的手臂。东方绝身上特有的男儿气息立刻包裹了她的周身,一时间四周安静的几乎能听到时光流动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
清隐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良久,传出一丝脆弱的声音:“东方绝,我怕。”
泪水不受控制的流落,这两天一夜的担惊受怕,千流诡异莫测的笑容与试探,她虽从容面对,亦已经心力交瘁。她想念一个人,想要见到他,哪怕只是看着他那双永远幽深清明的眸子,便会得到所希求的安定。
东方绝感受到她的轻颤,抬手抚摸她流泻香肩的一头秀发:“不怕,我在。”
过了许久,仿佛流光已经渡过了流年。箫晚静静的伏在他怀里,此时似乎真正松缓下来,心落到了实处,竟有种恍惚的感觉。她微微侧头:“我怕那种心急如焚、一切脱离掌控束手无策的感觉。小然……还在千流的手中。”
东方绝轻拍她的背,如哄孩子一般:“我知道,一切有我。”
箫晚呼吸微滞,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一切有我”安抚了她的忧虑,连带着将她所有的不安都一并承担了去。微侧的头贴近在东方绝的胸膛,正好能听见他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感觉到他紧紧的抱着自己,所有的忧虑不安都被他低沉的话语深深化去,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东方绝感受到伏在自己怀里的柔软逐渐平复下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两天一夜的心急如焚,担惊受怕不比她来的少。
静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两天一夜我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他沉缓的声音夹杂着未尽的忧虑,箫晚听了心中微微一酸,心头却是落上了一层暖意。
轻轻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墨玉笔,淡青端砚。轻光碎影,点点散落一地。
雕花镂空的香薰炉里染了安息香,淡淡幽香似水流淌,使人逐渐沉静下来。
有清浅的脚步声行至书案前,浓郁的香水味冲散了安息香的沉静,清淡与浓郁的味道交织在一起,逐渐化作了繁复纠缠的味道。
伏在案前的人并没有抬头,莹润的手持了墨玉笔,明烈的对比却是一番行云流水,雪色笺纸上一幅新字,冷然清傲、柔而有骨。
放下手中的笔,明眸微抬,箫晚道:“你来了。”
驻足的人并不回应,拿起那幅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声来: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放下手中的笺纸,朱唇轻柔,却浓艳的欲要滴出血来:“你的字向来淡漠孤傲,何时多了些女儿态?还是一向心如止水的你起了凡心?”
箫晚淡淡看向她,溢出一抹轻微的笑意,说道:“我只当你一向不喜欢这些,原是深藏不露。顾宁,这些天,你的戏可唱够了?”
顾宁随手扔掉手中的笺纸,雪色铺就暗沉的地板瞬间冰封,连空气都滞住。她一笑,落座于箫晚的对面,千般柔媚,万般娇怜,甜腻的嗓音让箫晚暗暗蹙眉,“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箫晚,我落幕了,下面便是你上场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箫晚轻声一叹:“我如何,究竟是看我自己。若我自己不愿意谁也做不了我的主。而你,顾宁,这些时日你是真的开心?与魔鬼做交易终不会有好结果的。”
“是吗!”丽眸水波,涟荡轻漾。顾宁轻笑出声:“太匆匆。人生长恨水长东。你是要我如那个男人一般委屈求全吗?若是我本就不要结果呢?”
清眸无波,淡华微敛,箫晚淡淡说道:“重光如何,与今时的你我并不相关。这首词,不过是想告诉你,时光飞转,莫要等日后叹息今天的种种,莫要留下悔事。”
顾宁面上诸般颜色骤然落尽,一双美目异芒飘闪,冷冷看住眼前这从容不波的女子。半晌,开口道:“悔事?既然与魔鬼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那你呢?高高在上的你应有尽有,怎会知道近在眼前却终究得不到的煎熬!我若是不搏一搏,只怕这一生都会活在后悔里!”
箫晚漠然道:“谓世间一切事物,心所爱乐者,求之而不能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要的?我所求不得的恰恰是你拥有的。顾宁,名分、地位、财富以及权力,不过是过眼烟云,你执着的不过是一颗心,若你放下执念,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顾宁站起身来,背对着箫晚道:“以你的心思,怎会不知道我所求无望,还说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告诉他,我顾宁从今天开始便不再是聿家的人,从今往后,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恨他,报复他,包括他在乎的所有的一切。亦包括……你,聿箫晚。”
随着高跟鞋“哒哒”踩在地板上离去的声音,“吱呀”一声暗响,书案后平整的墙面被推开,现出了一间暗室。聿天昊从里面走了出来,眸中一片幽深,不见波澜。
箫晚无奈叹气:“叔叔,她随在我身边五年,朝夕相伴。我虽知晓她对你的心意,不想竟是如此之深的执念。说到底,不过是由爱生恨。”
聿天昊反剪双手立于窗边,黑眸中落了光影万千,不起浮华。只淡淡道:“这是她的选择。”
“嗯”,箫晚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眸光穿透重重光影不知落向何方。
聿天昊回过身来,目光落向暗室开启的门,说道:“原来大哥早就预见到了今天的一切,竟留了书信给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箫晚回道:“那年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发现了。”
聿天昊眸光一动,他知道她心思极重,却不想深重至此,竟藏下了这么多的事。多年来缄口不言,只字不提,在孤寂的岁月里默默承受来自于未来的不安,不曾现出丝毫的脆弱。
她到底是太过聪慧还是傻?
“以后若有什么事告诉叔叔,不要一个人受着。”
过去的岁月她所受的煎熬,他终究是弥补不回来了,只望以后的时光里,她记得有他这个叔叔可以为她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