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26、月中清辉（四）

　　箫晚独自坐在庭中的长椅上。院中的苍松茂竹翠泽无限，在这初夏的夜色中，洒下一片清新的气息，极为的清幽惑人。脚下青石砖的地面微凉，久经岁月后是凝重而苍老的色泽。
　　月光下，竹柏投下幽光斑驳，点点晃动。
　　月华如练，微风轻至，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暗影。
　　她抬眸，便是东方绝含笑的眸子，那轮廓分明的俊颜落进她的眼里，沾上月光微冷的光，在她眼底洒下一片清辉。
　　“这么晚了，坐在这里做什么？”
　　他脱掉身上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一阵熟悉的气息传来，那淡淡的体温带着清冽的使人安定的气息将她紧紧裹住，肩头立刻传来一阵暖意，驱散她身上幽微的清冷。
　　她轻笑道：“刚才送小然出去，还不困，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哪里了，简宸没和你一起吗？”
　　东方绝弯下身躯与她并肩坐在长椅上，道：“下午的时候在一起，现在，他还在古瑜。”
　　清隐将眸光带向他：“公司的事，很棘手吗？”
　　东方绝望向她，笑道：“难得你会关心这些。放心，简大少爷能力非凡，应付得来。”
　　她收回目光，望向天边的玄月，轻笑出声：“简宸，我自然相信他。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东方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也如信他那般信我？”
　　清隐淡笑不减，缓声道：“我自然信你。不然，也不会安心的将碧玉箫放在你那里。”
　　“我信你。”，东方绝想起那时他不能归还碧玉箫却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时，她也是这样轻声缓语给了他这无比笃定的三个字。
　　此时想来，心中波澜微漾竟是带着点点愉悦。
　　他深深看向身边的女孩，一弯玄月下，烟蓝的长裙飘渺，不染华尘，安静的眸子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洒进星辉月华，幽凉似水，水若流烟。眸中一动，蓦地抬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眸中微光幽深，带向她时似是将天边的月华尽数收进了眼底，却只倒映出她素淡高贵的容颜。
　　“晚晚，你若信我，这一生便只能信我。”
　　“好，我信你。”
　　箫晚眸中清浅，依然安静的笑着，望向他时却忽然垂下眼帘，避开他目光中灼人的温度，那黑亮的眼睛真的要将人彻彻底底的看在其中，使她再无法对着他的注视，只能避开，却在闪躲间，浮上欲言又止的神色。
　　东方绝眉宇之间尽是愉悦隐现，拢紧披在她身上的西装，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抬眸看向他，目光中有些诧异，只在还有些苍白的面容上烧起一片绯红，夜色下看不清楚，依旧是莹润无暇。却只一瞬间，她将目光带向天边，玄月入云，飘寂中淡缈的云将月辉笼住，夜色瞬间又暗了几分，一阵幽风而过，云破月出，月华大盛。
　　箫晚指尖绕上一缕漾及身前的青丝，随意素淡，道：“那时，你机场拦截，叔叔说，‘你是聿家不想有牵连的人’。”她看向他，笑意浅浅：“东方绝，你是谁？”
　　他削薄的唇角勾出一弯冷然的弧度，深邃的轮廓带着不尽的清傲孤绝，眸中幽深，绕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笑中点点幽情洒向他身边素净出尘的女子，拉起她柔弱无骨的手，那手的凉意让他微微紧了力道，手心的干燥温暖将那凉意融化，只剩下一片柔软。
　　“在你这里，我只是东方绝。”
　　“呵呵，东方绝……”，她轻笑出声，却蓦地敛住笑意，夜色幽浓中绕出一缕浅色的忧伤，眉宇间一片月辉光华，飘向东方绝，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那南城幽深之处，你可放心的下？”
　　东方绝心中一动，聿天昊才传来的消息，寒玉冰棺已经玉现，再过不久，便是到了开棺的时候，届时必定风云乍起，一片大乱，他此刻心中担忧的便是身边这个出尘高洁的小小女子，那丑陋不堪，千疮百孔的真相在被他一点一点亲手点揭开罪恶的面纱，她那颗淡缈安然的心是否会再一次的崩裂！
　　幽深的眸子深邃如海，却投下了不尽的幽暗：“晚晚。你知道什么？”
　　箫晚却目向月华，见浮云闭月，玄月破云，轻笑道：“你们哄我瞒我，我亦不闻不问，可有些事，时候到了，自然便到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自不会随我的意愿永久的被时间掩埋，我所知道的，不过是该知道的，我逃脱不了的。”
　　“东方绝，自你出现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此身终将不得安然。”
　　如此一番话，随意、平静、淡薄，却最终都归于命运的无痕中，落入永无休止的轮回。
　　宿命，到了，便是该到了。
　　轮回的阀门由此便使。
　　东方绝幽深的眸子此时绕出不尽的柔情，柔软怜惜中是那张随意不惊，冰雪高贵，淡薄从容的清浅容颜，他抬手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臂弯一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孤绝中有一种清傲的安定，让臂弯中的人寻到了缕缕安宁的温暖。
　　月辉照耀苍穹，一片幽情中，只余彼此。
　　“许多事，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即便，到头来终究是满目疮痍，我东方绝，必定会倾尽一切，许你这一世安然。”
　　“你，可信我？”
　　他语中孤绝，却是含了毁天灭地的气势，将她心中仅余的冰冷的一角，生生的撕裂开来，露出一片柔软，带着浓烈鲜艳的红血，让她心中突然一软，便化作一汪净水是不尽的明亮柔和。
　　箫晚闭上双眼，羽捷悠长，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带着水意飘渺，绕出清艳浅绯的笑：“好，我信你。”
　　东方绝眼前一晃，似是于许久以前，久到遥远无名的洪流中，她也是这般，于这明艳的清辉下，笑着对他说：“好，我信你。”，从此，便交付了她的一生，便是他的一世。
　　削薄的唇角向来是惑人的笑，清冷的傲。此时，弯起的一抹弧度，是不尽的柔情愉悦，只为眼前的人。
　　无声的应对，所有的一切只在那一眼的对视中，皆化作丝丝清白明了的誓言今生，落尽她的眼底心头。
　　臂弯一紧，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太晚了，你该睡了。”
　　箫晚依在他的怀里，他稳迈的步伐，将她一颗不安漂泊的心逐渐带入沉稳。她睁开眼睛，眼中清光流转，冽滟生香，轻笑道：“东方绝，我欠你一场茶事。改日，用酒还，如何？”
　　东方绝望进她的眸中，朗声清笑，将万里星辰笼罩，洒下一片清辉。潇洒肆意中，她这一生不见忘川。
　　星辉不尽，月华万里，从北城洒向南市，幽情散尽，寒意陡升。
　　聿天昊冰冷的眸子注视着前方屏幕里的身影，黑色的夜影衣，劲装利索，不带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在幽暗的地宫中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腰柔若柳。屏幕中逐渐放大的身影轻巧流转间是一张面具遮掩容颜，黑色鎏金的焰蝶面具，衬着烈焰红唇，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妖冶的美，带至妖娆的眼角眉梢流泻出蛊惑人心的媚眼如丝，精光流转。
　　媚影轻巧灵活，在一片黑色如墨中如履平地，渐往寒玉冰棺停放的地宫偏室游移，眼见就要摸入室中，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寂静无声中，黑色幽暗的地宫霎时间亮如白昼，明亮的灯光打在焰蝶的面具上，折射出冷冷的光芒，在水波精光中流转出一片冷艳却不敌这摄人的灯光，刺得眸中白茫一片，惊措间，周围已是层层包围，手持枪械的黑衣人四面八方封死了她的退路，毫无生门可走。
　　在这些黑衣人中缓缓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军式劲装，金丝边眼睛稳稳的架在鼻梁上，温和的面容上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春风拂面，尽显温文，依稀还带有些学者气息，一片无害的样子，他缓慢的步伐，若不是身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几疑让人以为他是在自己家中清幽的小院里闲庭信步。
　　林彦看着面前被面具遮挡住的人，心中不禁感叹聿天昊的敏锐和他精准的判断力，只是眼前窈窕玲珑的身影，虽然看不见容颜，但显然是一个女人。
　　他缓步上前，一双眼睛看似温和无害却处处透着精明深锐。他轻笑着，随意的道：“胆子倒是不小，敢触聿家与东方家的逆鳞，只是想不到竟是个女人。千流手下当真是没人了。”
　　“小姐，既然来了，不妨露出真容，也好让在下瞻仰小姐的芳容。”
　　说完，一阵劲风直往她的面门掠去，凌厉中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破风而出，直击她脸上的面具。
　　那人身形一闪，堪堪躲过他的攻击，十指丹寇忽然化作尖刃直击林彦的心脏。林彦面不改色，身形凌厉中依稀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绕出丝丝寒冷，挡住那嗜血的尖刃，震得那人连连后退，身形紊乱。
　　那人只觉一股冷风挡住她的攻势，险些将她击飞，连忙稳住身形，人已经在几米开外，心中大惊：林彦，想不到你竟隐藏的如此之深。
　　妖娆的红唇绕出一抹惑人的笑，如地狱中的红莲，娇媚浓艳，一番交手后，虽然有些狼狈，发丝微凌中却是挡不住的万种风情。
　　“想不到聿天昊身边大名鼎鼎的林特助竟有如此好的身手。林彦，看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林彦眸心微动，却仍旧是温和的笑着，将方才的一番凌厉竭尽掩在那笑中，鼻梁上的眼镜泛着柔和的淡金色的光芒，衬着他的笑，仿佛从来没有动手过，若不是他身后的那一排劲装持枪的黑衣人，他只是清闲的到此一游。
　　他嘴角含笑，道：“看来是个熟人。小姐今日鲁莽，怪不得林某无情，只好要小姐有来无回，也好让我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熟人！”眼光微动，身后的人便逼上前去。
　　那人只是站着不动，眸光中溢出丝丝妖华不尽，忽然抬头，对着隐在暗处的监视器娇笑道：“想抓我，他们还不配。聿天昊，下次你亲自来，本小姐倒是有兴趣陪你玩玩。”
　　话音落尽，只见一片血雾自她周身溢出，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她隐匿在其中，待血雾渐渐散去，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只留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气，惑人心魂。
　　林彦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抑住心中的惊讶，温和秀雅的面容染上一丝冰霜，按住耳中的对话机，沉声道：“总裁，人跑了。”
　　那边一片沉寂，良久，才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知道了。”
　　聿天昊注视着屏幕中的人影晃动，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在林彦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诡异的消失了。只是，那个身影，以及那似火的红唇，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早已经下了地狱的人。
　　他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一闪便回归了黑暗，清冽的空气也落入了幽寂，没有一丝声音。聿天昊眉头微蹙，清峻沉稳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微微的有些冷意。
　　千流，即使你隐藏的再深，也有按捺不住的一天。
　　这个女人，就是你狐狸的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