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25、月中清辉（三）

　　你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生活，那人突然掉进了黑暗，你停下来，朝黑暗里看了一眼。
　　箫晚固执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是另一个自己，无伤无忧，无过无往，那是一个安静而单纯的世界，她在那里，看着现实中的自己不断被黑暗吞噬，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
　　当她从午睡的梦魇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微热的骄阳透过窗户折洒进来，照得屋中一片明亮。她从床上撑坐起来，身子却十分无力，复又一晃，方才的一方梦魇，已经让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胸臆间还残留着稍许的不适。
　　箫晚稍微停顿略作休息一下，撑着床边的拐杖下地，稍作梳洗便推门而出。初夏的微风带着丝轻微的炙热气息悄悄流淌在她的身边，吹起水天一色的长裙，宛若一缕青烟，飘飘荡荡，浩渺素浅，将那仅有的炙热冲散，浮起幽凉如丝。
　　她顺着盘旋的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绕过楼梯的回廊，来到客厅中。简宸坐在客厅的茶案边，随手冲茶，那澄净明亮的色泽里，倒映出一张青涩俊颜，神采飞扬，眉眼英气。
　　少年手中握着茶盏，似是刚饮下一杯茶，眉头微皱，太过年轻的历练还品不出其中的意境，只觉有点苦，有点涩，却香溢幽深，入喉间，淡淡甘甜回笼，与他平时喜好的运动饮料相别甚远，道也别有一番滋味。
　　箫晚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柔声道：“简宸你别折磨他了，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哪里能陪你静坐喝茶。”
　　客厅中的二人听到声音皆起身，简宸上前扶住她，道：“正好赶上了，他倒也能耐得住性子，陪我坐了这么久。”
　　箫晚在简宸的护持下落座在茶案边，眸中一汪净水望向少年，笑意清浅带着淡淡的愉悦，道：“小然，来多久了？”，扭头又看向简宸：“怎么不早叫醒我？”
　　宫然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少年轻狂的时候，来过这里倒也不觉得陌生，大大咧咧的道：“大约七八泡茶的时间，简大哥说你正在睡着，就没有吵醒你。”
　　少年脸上英俊帅气的笑让她心下微怔。
　　时光流转，仿似回到了许久以前，小小孩童天真无邪的笑颜与眼前这张帅气已见英俊的容颜重叠，分明是万分的契合。
　　宫然见她怔住，只是笑着，许久不说话，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箫晚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抿下简宸为她添的淡茶，浅浅若无的茶香直入心间，是不尽的清幽爽朗。
　　宫然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简宸，简宸笑道：“她呀，除了不爱说话，便是发呆了。久了，你就习惯了。”
　　宫然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这可不是好事，会得抑郁症的。”他潇洒的拍了拍还不甚宽广的胸脯，道：“没事，以后就交给我了，保证要你合不拢嘴，乐不思蜀。”
　　箫晚愉悦的笑道：“你来了，我就高兴了。”
　　简宸亦打趣道：“这样，倒要多谢你了，我终于可以得几日清闲了。”
　　午后的阳光洒进屋内，带进阵阵慵懒的气息，却飘出清浅的欢愉，散落在阳光下，到处都是愉悦的味道，直吹进人的心里，久久也不散去。
　　简宸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待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箫晚已接过他的雅韵壶，换了新茶，是上好的普陀山云雾，滋味鲜醇，香气不同，一缕入喉，便是飘飘欲仙的感觉。
　　刚饮了一遭，便被去而复返的简宸伸手拦下：“刚起来，便到这里吧。我要出去一下，小然在这里陪你。”说完，看向宫然，一向温雅的眸子此时略带些沉思，幽深回转间，辨不出思绪，倒也温和，道“照顾好她。”
　　宫然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却猛觉身上凉意陡升，那双温和的眸子和那儒雅的笑分明如春风般和煦，却是彻骨的冰冷，让他心中升起一阵冰凉，却在幽转间，风过留暖，又是温文如玉，潇洒临风。
　　简宸走后，宫然好奇的看着箫晚，黑瞳清亮却有些散漫的模样，宽松休闲的便衣下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些不羁的意味。
　　箫晚抬眸，笑着道：“看我做什么？”
　　她弃了手中的茶壶，不再饮茶。
　　她是听从简宸的话的，因为她知道会如此用尽全部身心待她的人不多。他总是在适时的时间、适时的地点，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淡淡的，暖暖的，却又万分明了。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顺从的，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对他深入骨髓般的依赖。
　　宫然定住眸光，痞痞的道：“喂，聿箫晚，你可真是个公主。我们班上的那些女生要是知道你的存在，非嫉妒死你不可！”
　　箫晚道：“乱叫什么呢？我是姐姐。“
　　宫然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轻哼一声，道：“就你这柔柔弱弱的样子，你叫我哥哥还差不多。”
　　箫晚眸中波光微漾，好笑的看着他：“刚刚简宸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些话，倒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宫然脸上痞气的笑一滞，双手一摊，盯住她手边的茶壶，调侃的道：“你不是也不敢不听他的话吗！”
　　箫晚看向手边典雅润泽的茶壶，一笑间不置可否，却道：“是简宸让你来的？”
　　宫然自顾自的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一口喝下。茶有些冷了，微苦涩人，他咽下嘴里的那抹苦味，摇了摇头，道：“没人叫我来，我自己找来的。”
　　她刚刚以为是简宸应了她的要求将他找来的，却不想竟是他自己的意愿。箫晚笑着看向他：“为什么要来？”
　　宫然不情不愿的道：“你不说你是我姐姐吗？”
　　箫晚嗔他一眼，道：“现在知道我是姐姐了？
　　宫然挠了挠头，英气的面容倒是有些羞涩，“那天见你那样，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箫晚眼底笑意微微一滞，愣愣的看向对面的少年，突然眼中掠过一丝繁复的光泽，却转瞬就没入一泓清澈，再没有丝毫痕迹。
　　简宸见她这样，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简大哥说对，真是个爱发呆的丫头。”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看来简大哥交给我的任务，很难完成呀。任重而道远啊！”
　　箫晚见他莫名其妙的叹气，犹疑的问道：“他交给你什么任务了？”
　　“刚刚不是说了么，要逗你开心呀？难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忘记了？”说完，英气的脸上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
　　箫晚有些气恼，却是好笑的看向他，年轻的少年英气勃发，神采飞扬，清俊的脸上痞痞的笑意让人无奈，却更多的是潇洒肆意、张扬美好的样子。
　　一时间，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她扭头看向窗外，午后风清乍起，骄阳渐融，微阳落在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觉，她淡笑轻扬，越过天边云迹飘渺，看向湛蓝的天空，天高云淡，金阳万里，落在她的眸中，亮起耀人的色泽，纯净无暇。
　　她嘴角勾起一弯清浅的弧度，隽永高洁，宁雅清傲，阳光铺撒在她的身后，光辉清明，却耀得人眸心发痛，一时间竟让宫然看呆了去。
　　她漾开一丝愉悦的微笑，道：“小然，谢谢你，谢谢你回来。”
　　从此以后，她于那黑暗的噩梦中，遗憾便少了一分。
　　尽管，此时此刻终究是她为自己编织的又一个美好的梦，她却始终甘之若饴，即便将来会有更加彻骨的痛等着她，她仍不悔此时此笑，以及此刻这明媚的阳光。
　　宫然听着她的道谢，不明就以，却也只是跟着傻呵呵的笑着。
　　少年此身无过，错就错在那罪孽的地狱中恶魔幽暗的心思，谁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