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23、月中清辉（一）

　　天光微明，初绽的一缕轻阳透过清晨的薄雾在天边掠起一片湖光水色，清透的宛若她此时刚睁开的翦水双瞳，波光洌滟中是纯净的色彩。
　　箫晚在一阵注视中醒来，清澈的眸子还没来得及恢复清明就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那眸子幽深清锐，落于身前，于这清晨的幽凉中浮现一道轻暖的笑：“醒了。”
　　箫晚眨了眨眼睛，眼中水意朦胧，脑海中却依旧有些模糊，落在床畔那人的眼中，极为的素淡，宛若一枝空谷幽兰，于涓涓溪流中漂泊不定，却不喜不怒，不哀不伤，随波远去，只留下点点幽香飘零，飘至他的心里，让他心中微微一震，却只是含笑不语。
　　“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箫晚见到床边的人，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就对上了他清俊含笑的面容，那如刀削般的轮廓，在清晨的微光中镀上了一层淡金色，仿若神祗般，却又如此的真实。她拥紧身上的被子，眼中波光点点，不知是戒备还是疑惑。
　　东方绝见她如此，心中微动，倾身上前，道：“不记得昨天晚上是谁哄你入睡的了？”
　　箫晚一怔，昨日的情景历历浮现在脑海中，如浮云过水，清晰的若在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容颜、多年前那个消失的小小的身影、绵长而苦涩的泪水、还有那白的如雪的白瓷碗，碗中淡淡清粥以及那一声一声抚慰人心的力量，让她安心的沉沉入睡，迷蒙中清新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在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是一种清冷的安定。
　　她抬眸，眸中依稀有些羞意，却依旧定定的望着他，如一泓净水，深的透底，“多谢。”
　　“呵呵”，东方绝低声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伴着莫名的愉悦，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竟也跟着他微微颤抖起来。
　　“听说你精通茶道。快些起来，我要喝茶，就用上次的白茶牡丹，我知道你一直收着。”
　　白茶牡丹，素淡清雅，清心闲寂。却在此时勾起一抹红霞，在她莹白的容颜上逐渐晕染开来，透着浅浅的粉色，连那双清澈透底的眸子都染上了莫名的淡淡的绯红。
　　这是她一直都想忘记的，却已经在她心中肆无忌惮的生根发芽，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悄悄的蹦出来，扰乱她的心神，纠缠着她的思绪。
　　那个，清清浅浅的吻。
　　淡淡的温度，已经早已不见了踪影。如今，却一下子灼烫了她的心。
　　东方绝看着她淡飞轻霞，心中便已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嘴角的笑意愈甚，逐渐演变成开怀的声音。
　　见他如此，箫晚有些懊恼的皱起了眉头，双唇一抿，道：“小然呢？我要见小然。”
　　东方绝笑意微敛，眼中一波，转而道：“他现在不在这里。”，修长的手指勾起她散落在耳畔的一缕青丝，接而慵懒模样的道：“想见他，待我喝了茶再说。”
　　箫晚看着他逐渐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心中一阵波澜。他这哪里是要喝茶，分明是要她的心。心入茶中，别样滋味，他喝得是茶，却是把她的心一层层撕裂开来，得到他非要得到的。
　　春阳渐盛，带着丝初夏的热烈散落在风里，阵阵吹来，将她心中吹的翻乱，思绪纷飞中，是不尽的迷茫，落进窗外的轻阳中，使得翠荫微浓，和风清畅，阳光下，便扰乱了这一幅暮春如画。
　　箫晚早饭后，就躲进了书房，直到中午都没有出房门一步，东方绝同样于早饭后就没了踪影，只那唇角慵懒却带着丝明了的淡笑让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手中握着的紫毫笔蘸墨间滴下数滴的墨迹一直延伸到晕黄的宣纸上，划上一道深深的墨痕，那深沉而浓重的颜色一下子刺中了她的双眼，将她眼中的清澈亦染上这幽深的颜色。
　　就在这时，简宸推门进来，扑面而来的便是幽凉的墨香直入他的心间，书房中淡淡幽香萦绕，清冽怡人。他并不说话，只是走到一旁打开了音乐。
　　瞬间，清浅而婉转的音乐缓缓流淌，将她心中的烦乱不安冲淡，她抬眸，同样是清浅的笑，却在其中找到了一丝丝的抚慰。
　　简宸靠在古木书桌上，修长的身材长身玉立，此时嘴角亦噙着丝淡淡的笑意，“别担心。东方绝出去了，暂时不会回来。”
　　“我没有担心什么。”，箫晚将被墨水染就的宣纸拿开，换上一张新的，语气里笑意盈盈，简宸却从这笑中听出了一丝掩饰。
　　他守护着的人，如今在他面前竟也学会了掩饰，这不知为好，为坏？
　　她太明白，明白这世事纷乱，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看似不谙世事，却是经历过太多的沧桑，是洞悉一切的清朗，与此中，她宁愿不闻不问，冷眼旁观。如此，便是不染凡尘。
　　只是，不知她清楚多少，而又明白多少？那颗淡薄而又幽凉的心，是否猜得到最终的结局？
　　静默间，她素手一挥，素色的裙角随着流泻进屋内的清风浮动，掀起一片云迹翻涌，行云流水中，华光尽落，纸上已赋新词。
　　简宸上前，拿起那副字，心中一凛，淡笑道：“你终究是你。”
　　她是安静的，却又是孤傲的，她看到了即将要来临的一场浩劫，却在这安静中不骄不躁，不急不缓，静静的守着属于她的那份安然，在这宁静中淡看它的到来。
　　她是太清楚，太明白，看的太透彻，如此，凉薄的守着她自己的领地。只是，不知这凉薄的领地中是否又有他的一席之地？
　　柔软均匀的宣纸落在简宸修长的手上，没有出现一丝的痕迹，净白晕黄的纸上墨意挥洒，清劲峻拔中傲然沉稳，却只得一个字“静”。
　　平静安和是静！静观其变是静！淡薄宁静，也是静！她心中，究竟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而又知道多少他们所知道的？
　　他俯下身去，静静的将她环在怀里，清淡素简的亚麻衬衫很柔软，是温暖干净的味道。
　　这一抱，无关其他。
　　是他，在这方宁静中给予她的最大的温暖。
　　是她，在这深深的不安中寻得的一方最安宁的时刻。
　　箫晚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良久，轻声道：“我想见见小然，让他来这里吧。”
　　简宸点头，道：“好。”又接着道：“白茶牡丹和那坛清酒都被你藏起来了，我帮你找出来。”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中水意深深，宛若一湖秋水，望不见尽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略有些别扭的道：“他那样肆意霸道的一个人，哪里懂得什么茶。”
　　简宸却含笑道：“他再如何肆意霸道，那茶也是他给你的。难不成，你还舍不得？”
　　箫晚看了他一眼，道：“就是舍不得。他给我的便是我的了。”她丹唇轻抿，眸中灵动，倒是有些调皮的意味。
　　东方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窗外的暗沉洒在卧榻上，箫晚靠在窗前看着宽大屏幕里画面闪动，人影变换。他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就这样踏着大步来到她的面前，身子一转，便与她并肩坐在卧榻上，箫晚瞬间就被凛冽清新的气息包围住。
　　她心下叹息，却道：“东方绝，这里是我家。”。模样清冷，面色清淡，一如最初般，可她终究知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在怎么幽凉也改变不了她心中的那一份悸动。
　　东方绝不为所动，手指一动，便勾起她轻巧的下巴，眸中定定，道：“晚晚，我都抱过你了，我们没有那么生分。”
　　箫晚微挣，却始终挣不开他的手指，那不轻不重的力道，看似容易，却始终被他轻轻的扣着。从见到他第一眼，她便知道这个男人是霸道狂傲的化身，如此，她放弃了挣扎，垂着眼眸争辩道：“什么时候被你抱了？我怎么不记得。”
　　东方绝松开她的下颌，略一思索道：“昨天晚上，三个月前在南市的时候，还有……你小的时候。怎么，都不记得了？”他嘴角挂着丝调侃的笑，黑眸明亮，如深邃的耀石，深深的映出了她的水墨素颜。
　　箫晚扭头不理他，双颊却又落上了点点绯红，转瞬就湮没在了这暗沉的空气里，随着屏幕里的画面浮动，两人之间只是安静着，却在这安静中掩抑着一丝暗流涌动，一下、一下，飘打着两个人的心，不重，却每一下都砸在了最深处。
　　当屋内又暗沉了些的时候，东方绝起身开灯，明亮的灯光刹那间刺得她眸心发痛，却睁大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屏幕里的画面。
　　东方绝心下暗笑，倒真是个固执的小家伙。
　　片刻，他道：“过些时候，送你样东西，你或许会喜欢。还有……，我的茶，你跑不了的。”
　　箫晚不看他，依旧看着屏幕里的人影浮动，淡淡道：“反正是你的东西，给你喝了也不稀罕。”语气里倒是有些娇嗔的意味，听得东方绝心下微漾。
　　或许，她的心中已不再抗拒着她，如此的语气，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她？
　　薄唇扬起一抹惑人的笑，在转角处，她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