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17、茶香缭绕

　　阳光很暖。
　　箫晚伸手，想要遮住不断铺撒的阳光，那耀眼的光线却透过指缝淡淡流泻，照的人暖洋洋的。
　　风，微轻，带着春天的暖意，柔软而飘荡。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无限春光，嘴角一片慵懒的笑。手边的沉香茶案上，一套月白的茶具清光淡淡，旁边的一个密封白瓷小坛里是聿天昊刚刚派人送来的新茶，还未开坛，便已闻到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她取水烹茶，一缕微微的水汽萦绕开来，拿起密封的小坛，开坛取茶，茶叶扁平挺秀、光滑均匀、翠绿略黄，是上好的明前龙井，那素绿的茶叶衬着她修长莹白的手指微动，茶叶悉窣，赏心悦目。
　　茶入月白梅花壶，抬手悬壶高冲，强劲的水流使茶叶在壶中转动起来，热力直透壶底，茶香散开，顿时溢满了整整一屋。她静看着清水溢出壶口，手执茶筅将漂浮在茶汤表面的泡沫轻柔击拂干净，茶中色泽渐开，层层珠玑磊落，明净生辉，一茶一叶一旗一枪，沉浮舒展光亮鲜活。
　　茶汤入杯，香气清高持久、香馥若兰，汤色杏绿、清澈明亮、滋味鲜醇，茶底嫩绿、栩栩如生，一缕入喉，清淡醇冽，再如心间，却是浓香无比，浑身上下都清净了起来。
　　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箫晚姐，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湘湘着急的跑进来，气息微喘，脸色微红中还带着些汗意。
　　箫晚抬眸，笑道：“没关系”，又用眼神示意道：“坐吧，尝尝今年的新茶。”，随即取了一杯，茶汤入杯，推到已经做定的湘湘面前。
　　湘湘隔着沉香茶案看向箫晚，水意氤氲中，她的容颜有些缥缈，衬着水烟色的长裙，很美，恍惚中，却不太真实。她喝了一口茶，喘匀了气，道：“昨天晚上温书睡的晚了些，今天早上就起迟了。箫晚姐，不好意思啊。”
　　箫晚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没关系，以后不用这么急，我这里又没有什么事。”
　　湘湘道：“那怎么行！我在这里工作，你和简大哥已经很照顾我了，我怎么可以偷懒呢。”
　　箫晚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孩，眉目清秀，身形单薄却很有精神，眉宇间隐隐倔强的坚强，很有活力的样子，笑着问道：“湘湘，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湘湘道：“十九了，今年大学二年级。”
　　她又道：“你要上学，又要来这里，一定很辛苦吧。”
　　湘湘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道：“不辛苦。我很喜欢这里，你和简大哥对我很好，让我可以上完课再来这里，这样，我就可以不耽误学习，也可以来这里陪着你。”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工作呢？”
　　湘湘脸上的笑意微敛，道：“为了学费啊。我们家的条件不是很好，我上大学已经让爸爸妈妈很吃力了，所以，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在外面打工了。”
　　箫晚眸光一滞，却一闪而过，笑着道：“再喝杯茶吧。”
　　湘湘端起月白的杯子，抿下一口茶，道：“刚刚太着急了，原来竟是这麽好的雨前茶。”
　　箫晚眸子里闪过惊讶，想起那日刚见到她，她眼睛里全是对这满室茶香的惊喜，试探着问道：“你懂茶？”
　　湘湘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是太懂，高中毕业的时候在一家茶社做过兼职，了解一些。”
　　箫晚又冲了一道茶，已经出了几遍色的清茶，褪去本身原有轻微的苦涩，甘甜清冽，宁静逍遥自在其中。如此的好茶，她舍不得放下，馥郁而清纯的茶香，幽幽不尽，洗尽铅尘，自然清淡，简素寂静。一切的执着、妄想、杂念，都在这寂静中化作虚无，却在这个时候，生生的被人打乱了。
　　简宸进来，见到箫晚和湘湘安静的聊着天，俊朗的面容闪过一丝开怀，难得她愿意这样与人聊天，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韩湘湘是个单纯而干净的女孩子，而在她的世界里，这样的干净她抗拒不了。待走到跟前，箫晚抬头道：“我刚冲了茶，要喝吗？”
　　简宸自己动手到了杯茶，杯中清色如许，茶香淡淡，眸光一动，将箫晚刚要入喉的茶拦了下来，道：“这茶清寒，你受不住，还是少喝些。”又转头对着湘湘说道：“以后这些茶不许她多用，多换些温润的茶。”
　　湘湘道：“知道了，简大哥。”
　　箫晚却一摊双手，带着嗔意道：“知道了，从小到大，就你管的多。”说完，与湘湘相视一笑，眉宇间略带些极难得的狡黠。
　　简宸拍了拍她的头，笑着不语，却将案上的茶具、茶坛一应全都收走，不一会儿，换了一套透明的水晶茶具来，顺带着，还有一坛素黄的腊梅。
　　“这腊梅是你前两年叫人在院中的树上摘的，干燥之后一直收到现在，这个时候泡来喝正好。
　　箫晚看着那素黄的颜色，已经干枯，忽然想到那时顾宁在树下干净而温暖的笑，却逐渐模糊了起来，如这早已干枯的腊梅，愈来愈不清晰，直至消失不见，最后留下的，是她被林琼绑架时，陷入黑暗前，顾宁嘴角冰冷的笑。
　　，她眸心微转，却朝简宸笑了一下，道：“难得你还记得，我差点都忘了。”，却见他一身正装，深灰色的领结衬得他温润如玉的面容更加的俊朗潇洒，接着问道：“要出去吗？”
　　简宸“嗯”了一声，“分部里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
　　聿氏集团在北城有分部，她是知道的，一直以来虽然是简宸负责的，可他却很少露面，只有在有紧急情况出现的时候，他才会出现。最近，他去分部的次数愈来愈多，难道出现了什么问题？
　　箫晚心中思忖，却只敛下心神，淡笑道：“早去早回。”
　　午饭过后直到傍晚，简宸都没有回来。
　　箫晚在午饭后就一直呆在书房，上好的宣纸上，笔锋峻拔，傲骨沉稳，于女子，如此过于冷硬了些，宛若平江静流忽起一风，江流在此戛然而断，激起浪涛拍案 ，却在幽暗处，笔峰一转，轻柔若无，一片天高云淡，不起波澜，汹涌的江水惊涛而起，却流向了汪洋的大海，水静无波。
　　湘湘坐在一边的木椅上，她已经看着她练了两个多小时的字，不是无聊，只是不解，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如她一般，本是爱笑爱闹般的年纪，她却终日呆在这所大宅子里，安静的几乎不存在。如若不是她亲眼见到，只怕这一生，她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这样的她。
　　难道……，她偷偷打量了下箫晚的腿，难道是因为她的腿？
　　“看什么呢？”，箫晚突然出声，淡笑着问道。
　　湘湘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箫晚姐，你一直呆在这里，我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你出去过，你都不出去的吗？还是……因为你的腿不方便，你不愿意出去？”说完，她就后悔了，任谁都不会愿意别人提到自己的伤疤，更何况，还是个高居于云端的大家小姐，这样的人，高贵，却极为的在乎自己的自尊。心中暗骂自己的莽撞，低下头不敢看她。
　　箫晚将手中的笔放在笔砚上，看了眼未干的墨迹，笑着说道：“是有些不方便。只是，我不愿出去罢了，外头太纷杂，这里很好。”
　　湘湘抬头，见她唇角的丝丝笑意，并不像不悦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道：“这里好是好，只是，难道你不觉得闷吗？”
　　女孩纯净的脸庞，不染一丝杂质，眼睛里是对未来的希冀。她一直单纯而勇敢的的活着，在她的世界里，充满了阳光和未来的无限美好，如此单纯的她，还没有经过波折和脆弱，没有见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和尘世的汹涌，如何会理解安静的美好？
　　但愿她永远也不要理解，因为这背后是深深的痛苦和绝望，她情愿她如现在一样，平凡而美好的活着。
　　箫晚淡淡一笑，笑容里是湘湘看不懂的苦涩，纠缠着一丝凉薄，道：“这样安静，很好。”
　　湘湘沉默了半天，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却忽然拍手道：“要不，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吧。我们学校很漂亮，这个时候开满了樱花，风一吹，漂亮极了，你出去散散心，心情会好一些。”
　　箫晚道：“我心情不好吗？”
　　湘湘暗恼，她好像又失言了，却还是说道：“是呀，你总是很少说话，我能看得出来你不开心，尽管你大多时候是笑着的，可你的笑连我看了都心疼，更别说是简大哥了。”
　　箫晚一怔，她从不知道，在她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味的忧伤的时候，竟给身边的人带来了诸多的苦恼，如今竟连这个心性单纯的女孩都在叫嚷着她的忧伤。如今想来，她悲伤的是什么，忧虑的又是什么，不过是一场莫名的荒唐，上天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当她想从这场玩笑中抽身而出的时候，却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出口。
　　看着女孩眼中希冀的光芒，她忽然哑口失言，拒绝的话语就堵在喉喽里，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是不忍拒绝吧，不忍心拒绝如此萍水相逢的一个人坦荡而又温暖的真心。
　　半晌，微笑着，道：“好。今天晚了，我们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