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14、遥遥归期（三）

　　细雨迷蒙，密集的雨丝像断了线水晶石，在大地上打起串串的水花，远处，天水一色，水汽飘渺，将天与地连接成了永远不可分开的荒凉。
　　简宸在准备回北城的事，不知道去了哪儿。箫晚在卧房安静的看着书，窗外的密集细雨不时想要砸进来，却被玻璃挡在了窗外，只能流向苍茫的大地。
　　她一副慵懒的模样躺在卧椅上，青丝微散，双眸轻眯，嘴角噙着笑，手中的书卷虚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的诗句就这样飘进了她的脑海里，空灵飘渺、细致幽微，乍暖还寒时的一抹轻愁，最难将息。于此时，她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忧伤，倒是极为的相称。
　　她知道，每一次的离开都是在逃离。
　　以前，是聿天昊，她误会了他许多年，埋怨了他许多年，也猜忌了他许多年，却终究放不下，到头来，不过是场荒唐事，她看尽了自己的笑话，他却宠她、纵她，待她一如最初般。现在，她又要逃离，为的却是自己的心，犹如梦魇般，她的心一天比一天沉，多一天，不安便多一分，她的身边犹如被人织了层层的密网，像极了窗外的密雨，让她喘不过气来。
　　思绪翻飞，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心中淡淡的又沉沉的。按了按有些发痛的眉头，自嘲般的笑出来，“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哪里来的那么多泪水，不过是河流奔涌的彷徨，不过，到真是越想越愁。
　　这种感觉几乎使人溺毙，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不安，不安的背后是太多的痛苦和不堪。
　　只能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简宸推门进来，带着些雨意的微风悄悄流泻进来，略有些凉意。见箫晚只身躺在卧椅上，手中虚握的书卷眼看就要掉下来，却只是躺在玉白的手中摇摇欲坠，在边缘的时候被一丝力气勒住。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毛毯为她盖上，却不想只一个动作间她就睁开了眼睛，眼中黑白分明，清明一片。
　　箫晚翻了下身，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唇角扬起：“你回来了。”
　　“嗯”，简宸又往上拉了下毛毯，让她更舒服些，继续道：“都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走了。”
　　箫晚道：“好。”
　　简宸道：“不回老宅看看吗？这一走，又是一年，回去看看爷爷吧。”
　　箫晚轻笑，面容上淡淡的，道：“不必了，前几日爷爷来时已经和他说好了。”
　　简宸沉吟了一会儿，略有些思索，道：“顾宁还在老宅，她想要见见你。”
　　眼中清光掠过，一转便没了踪影，箫晚笑意盈盈的道：“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连见个面都要小心翼翼的，她倒是改了性子。”想了片刻，又继续道：“还是不要了吧，顾宁一来肯定又是哭哭啼啼的，像个孩子一样，我不喜欢这些。”
　　箫晚回北城的这天，天空依然暗沉，雨却已经停了，空气里的潮湿沾着青草初芽的清新，有种莫名的爽朗。
　　机场的聿家私人停机坪是一早就候在那里的飞机。远处，聿天昊推着萧晚越走越近，轮椅在湿润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聿天昊身上有种沉稳的气息，在这阴郁的天气里，让箫晚很舒服，低沉却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早就回去，不再多住一段时间？”
　　箫晚回头，嘴角绽着一抹笑，笑容里有着轻松：“这个时候，后院的梨花应该已经开了。我最喜欢看梨花，叔叔知道的。”
　　“是呀，你这个小鬼头，梨花竟然比叔叔还重要！”聿天昊冷硬刚俊的面容上浮起笑容，有些无奈的说道。箫晚看着他的笑，感觉忽然间云开万里，阳光肆意，一片的流光溢彩。记得天气预报说，北城今天是晴天，不管多麽的阴霾，在这片大地上，终有一片天空是晴朗的。
　　来到飞机的旁边，简宸已经候在那里了，聿天昊抬首，有种严肃的神色，道：“照顾好晚晚。”
　　简宸的笑容依旧，道：“二少爷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登机前，箫晚心中有些不舍，却对着聿天昊，略有些打趣道：“叔叔还没有到四十呢，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婶婶呀？”
　　聿天昊笑容一滞，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只说道：不着急。”
　　聿天昊的神色落在箫晚的眼里，心下酸涩，她的叔叔啊，如此高居于云端的人，为了她，舍弃了太多，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发不出一丝声音。
　　聿天昊拍了拍她的头，微笑着道：“走吧。有简宸照顾你，我放心。”
　　飞机缓缓的起飞，越飞越高。箫晚从窗户里看到聿天昊高大的身子朝她挥手，却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广袤而苍凉的大地。
　　聿天昊看着天上的飞机，无声的笑了下，转身离开机场。
　　聿氏集团的大楼在南市的中心，五十六层的建筑拔地而起，直入云霄。他刚到公司，脚步还没有站稳，总裁特别助理林彦就匆匆走上前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昨天夜里有人潜入了展览馆。”
　　聿天昊脸色微变，只一瞬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边走一边问道：“人抓到了吗？”
　　林彦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道：“没有，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逃走了。我已经检查了一遍，没有丢失和损坏任何东西。”
　　聿天昊有些微怒，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不早点来报告！”
　　林彦又推了下眼镜，有些不怕死的道：“是你说今天早上有重要的事，叫我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打扰你。”
　　聿天昊看着林彦，眸子里冷冷的，看得他身上一阵阵的发抖，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林彦干笑了两声，道：“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慢慢思考，我先出去了。”
　　林彦出去后，聿天昊靠在椅子上，宽大的办公桌映得他神情冷冷的，没有一丝情绪，只脑海中思绪流转：
　　晚晚已经在转让书上签字了，剩下的一切手续都由他来办理，现在只剩下一些合同没有处理好，展览馆依旧由聿家看管，东方绝也加派了人手，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打展览馆的注意？林琼已经死了，指使她的那个千流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任何的消息，难道是他？可是，一座普通的展览馆，一块毫无价值的地皮，他为什么要打它的主意，除非，他知道展览馆的秘密！“
　　聿天昊猛地坐起身子，拿起桌上的电话按出了一连串的数字，在“嘟嘟”两声后，那边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你好，这里是东方集团。”
　　话音未落，聿天昊低沉的声音就突兀的想起来：“我找东方绝。”
　　那道甜美的声音道：“不好意思，东方先生现在不在。”
　　聿天昊道：“他去哪里了？”
　　电话里的声音道：“东方先生今天早上飞去北城了。”
　　聿天昊深沉的眸子一转，流泻出丝丝幽深：北城，晚晚今天刚回去！
　　思索了片刻，他道：“我是聿天昊。东方绝回来让他第一时间来见我。”，不等对方回答，他就挂上了电话，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办公室。林彦的办公区就在他办公室的外面，见他刚到公司又出去，急急问道：“你去哪里啊？”
　　聿天昊没有停下脚步，低沉的声音传来：“展览馆。”
　　忽的停下脚步，回身依旧冷冷的看向林彦，林彦愣了片刻，才不情愿的道：“好啦，好啦，别看啦，我和你一起去。真是个大冰块！”随即跟上他的步伐朝电梯走去。
　　箫晚坐在飞机上看着面前的糕点，淡淡红唇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桂子幽香，淡淡清茶微涩，依旧是原来的糕点，却不再是原来的味道，品尝者的心境不同，绕进心里的滋味就不同，苦与甜的差别，原来就是如此。
　　阔别了几个月的古宅，一改冬日的萧索肃穆，如今已见葱郁，只那株素心腊梅，在百花尽偃的时节，玉质金衣，傲寒怒放，梅香盈盈，浮动于冬日的静冷，沁人心脾，如今，竟落败了。她还记得那素黄的颜色，在轻薄的阳光下，剔透的晶莹。
　　有佣人匆匆过来，面色纠结，有些喜色，也有些道不明的颜色，道：“小姐、简少爷，你们回来了。”搁置了一会儿，又道：“小姐，屋里面有位客人，说是找你的，我们拦不住。”
　　箫晚和简宸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桃木菱花的窗户，雕花的木门，缓缓走出一个冷傲的身影。箫晚只觉这一刻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鼻尖山林清新的味道愈来愈浓。
　　玉颜冷峻，肆意张扬的眉，削薄的唇角噙着一抹笑，似有似无，像是等了许久，有些疲惫的模样，只那幽深却略带戏语的声音让人牙根痒痒：“想不到你竟有这么好的去处，难怪你念念不忘的，总是想着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