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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遥遥归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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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是座千年古城,古老斑驳的城墙历尽了沧桑,在午后的阳光下一直延伸直到远方。
箫晚对南市有种莫名的熟悉,仿佛千年前,她就在这里,看着城门巍峨,细雨润物,沧海变作桑田,而后,又是深深而来的厌恶。
她厌恶这些久远的东西。
越是久远的,越是见过太多的人间婆娑、风云变幻,掩藏了太多的秘密,然后将她拉入无限的悲哀中,紧紧的禁锢,总也找不到出口。
汽车自城墙边呼啸而过,箫晚能感觉到阵阵的阴冷森寒,将春日温暖的阳光摒弃在外,似是从地底下幽暗的地狱直击她的心底,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拢了拢身上的毛衣外套,浅浅的粉色,粉到发白,纯净素淡,却很温暖,将她清瘦的身子包裹住。
下一刻,箫晚就感觉到了深深的暖意,肩头轻薄微重的厚实感,夹杂着干净的气息,有种雨后天青的清新。抬眸,是简宸润朗的笑,翩翩笑容明若朗月,眸中湛湛清光,她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亦看见了他的心,如同万里晴空般坦坦荡荡的呈现在她面前,温润却又丝毫不加掩饰。
简宸紧了紧披在箫晚身上的西装外套,道:“这样会不会好一些?三月春寒,出来的时候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身上黑色的西装外套,浓烈的黑,与他的亚麻色衬衫是最强烈的反差,却又出奇的契合,一个清淡,一个浓烈,却都是最纯净的颜色,从不夹杂一丝一毫其他的色彩,一如他的人,从最初的那一眼,待她,从来如此。
箫晚依上他的肩膀,干净清新的气息瞬间钻入鼻孔,心底间有种满足的安心。她舒服的叹了口气,微微眯上双眼,依稀透露暖暖的光芒,“简宸,北城,现在应该不冷了吧?”
简宸就这样任她靠着,像是在纵容一个宠爱的孩子。这一刻,眸中亦是满足的笑意,“嗯,后院的那一片梨花也应该开了。”
箫晚睁开眼睛,里面有些喜悦的光芒,搂住他的胳膊,淡笑道:“那我们回去吧!”
简宸轻拂她耳边散落的一缕黑发,亦轻笑道:“好。我去通知顾宁。”
箫晚眸中的笑意微敛,面容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夹杂着稍许的苦涩。这笑,落在简宸的眼底,看得清楚,却看不明白,只听到她不含有一丝情绪的语气道:“顾宁……就不要去了吧,她怕冷,北城不适合她。只要有你陪着我就好。”
微微转头,对上简宸有些不解的眸光,绽出一抹明媚的笑,再次落入简宸的眼中,这次,他看的明了。
汽车缓缓驶入蔷薇园,在落日的余晖里,蔷薇园有种异样的美。庭院深深,已经遮不住满园的翠泽,园中的一处喷泉喷出漂亮的水花,暮色中,汽车停在喷泉的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打开车门,简宸从车里下来,面容上清淡的笑,将天边的一片猩红淬染上了一抹水色,回首处,箫晚在她的搀扶下下了汽车。
几乎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但箫晚却很喜欢这种站立自己行走的感觉,似乎天高海阔、河流大川,只在这一步之间。简宸仍旧是有些担心,天气刚暖,傍晚时依旧是春寒料峭,怕她受不住这晚间的轻冷,在她耳边轻声道:“可以吗?要不还是坐轮椅吧!”
箫晚眸中幽深,淡淡看了眼旁边的轮椅,笑道:“为什么不可以?不是有你吗,难道……你不愿意让我靠?”
简宸有一刹那的愣神,搀扶着她的手不着痕迹的紧了下。这一刻,简宸的心犹如江河奔涌,这一生,他注定为她而来,即便,是舍弃所有。清朗的面容淡淡的,如玉润泽,只眼中清光流转,眼梢微微上扬,道:“怎么会不愿意!我一直都在,你想靠多久都行。”
有什么压抑在箫晚的心中,似要破腔而出,终究被她掩在心里。轻柔的声音里有丝颤抖:“好。”,却因为只是一个字的时间,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终究被遗落在逐渐暗沉的天空里。
怎么样都好,她不会是一个人。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聿擎南看着逐渐走进屋中的两个人,一个俊眉星目、温文如玉,一个淡然幽静,清隽高洁,连那眉宇间的笑都是如此的契合,心中一沉,手中的拐杖不动声色的敲击着地板,在上好的羊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见声音,两人皆抬首,眸中都略微有些惊讶。箫晚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简宸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后,立在一边不说话。
聿擎南轻哼了一声,道:“你不来看我,就不兴我来看看自己的孙女?”
差不多一个月了吧,只从上次被林琼绑架后就没有回过老宅。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爷爷似是又苍老了许多,精神到还好。
好像这次从北城回来,爷爷就不如以前硬朗,以前笔直的身躯,竟逐渐有些佝偻,已挡不住苍老的姿态。箫晚心下有些酸涩,再强硬的人,终究挡不住时间的步伐,现在是爷爷,以后会是叔叔,再以后,会是简宸、她、东方绝亦或是每一个人,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时间的洗礼。或许,在以后的以后,终究会没有人记住他们,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忘了曾来过这个世上,将一切都丢弃在了时间的洪荒里。
见箫晚不说话,聿擎南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简宸,声音和蔼,道:“你先出去吧,我和晚晚有话要说。”
简宸微微低头,淡莫不惊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波澜:“是,爷爷。”
明亮的灯光将简宸身影拉的很长,随着他逐渐的远去,最终消失不见,箫晚看的明白,英挺如松柏的身影是那么的苍凉和孤独,却挺直了脊背,依稀中又是一个润朗的笑。
略微敛下心神,箫晚笑着道:“什么重要的事,爷爷竟然连简宸也不让知道?”
聿擎南倒是笑呵呵的,道:“爷爷想和你说些贴己话,不能让简宸知道,那小子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不好玩。”
箫晚知道,一定有些什么事,或许很重要,重要到连简宸也不能知道,心中暗自思忖,却只能笑道:“好,爷爷要说什么?”
聿擎南依旧笑呵呵的,问道:“晚晚今天去哪里了?”
这句话一出来,箫晚心下了然,淡淡道:“去见东方绝了。”
聿擎南白眉微动,似是不经意般说道:“东方小子自幼便在聿家长大,你出生后不久才被东方家接回去。说来,你们倒是有些缘分,你刚出生那会儿一直哭个不停,谁哄也没有用,倒是一见到阿绝就不哭了,你母亲那会儿直说你们俩有缘分。”
襁褓中的事有谁会记得,不过是句玩笑话,爷爷此时把它拿出来,与那日寿宴突如其来的将她曝露在众人的眼底一样,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箫晚“嗤”的笑出声:“爷爷,哪有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东方绝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何来缘分之说。”
是啊,所谓缘分,不过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偶然,为那些传说中的、历史里的,人们经久不愿忘记的情事披上一层美丽的外衣。
那么久远的东西,即使是美丽的,真相,又有谁知道?
聿擎南眸中深远,透着淡淡精光,道:“你确定东方绝只是一个陌生人?就算是陌生人,如今,你们之间有着牵绊,这就是缘分,即使你不承认。”
午夜,房间中安息香的缭绕中,箫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晚间爷爷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
“ 你确定东方绝只是一个陌生人?”
“ 就算是陌生人,如今,你们之间有了牵绊,这就是缘分。”
那个狂肆嚣张的男人,不过几次的见面,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用他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个天空,在那里,陪着她一起忍受所有的悲伤,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那些曾经两人有过的交集,被她遗忘在襁褓中,永远也不会记起来。或许,就如爷爷所说的:“只要有了牵绊,就是缘分。”
只是,这缘分就让它止于此刻吧,她没有力气去经历那些繁华的爱情。
往往繁华的尽头便是哀伤,她,已经承受不起。
爷爷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道:“晚晚,东方绝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莫要错过了!”
黑暗中,她无声的笑了起来,她这里,将来只会是她一个人。
好在,还有简宸陪着她。
想起简宸,那个温暖的男人,从十五岁来到聿家,便一直陪着她,从没有离弃过。
此刻,她是如此的安心。
只是,渐渐睡去的她,鼻间依旧是那抹春雪初融,山林清新的味道,似有似无,直往她的心底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