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絮絮叨叨二三事》维扬柳

3、下

　　6.
　　儿子工作了没一个月之后，有一天晚上我肚子那块儿痛，真得痛得受不了，想着第二天就要去医院看看怎么回事，希望不要有什么大事，毕竟现在我妈要人照顾，如果我有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办，家里也没钱看病。惴惴不安来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要等几天再来拿结果，这几天就只能开点止痛药给我，到后面病因出来了之后才能对症下药。

　　离开医院偷偷问了下医生自己的痛到底是哪块的问题，医生也很坦诚地说：最坏的打算就是子宫癌。听完这话以后，我觉得这天是要塌下来了，这癌症能叫我怎么治好啊，这不是生生要堵死我的路嘛…… 我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积蓄，最多就是自己每个月买了最低等的医疗保险，可这能顶用吗？这一刻，哪怕结果没出来，我觉得自己真的离死神很近了。

　　游魂一样地离开了医院，我觉得这种情况，我还是要跟老板打个招呼，万一那天不在了的话，也先给老板打下预防针，有点心理准备。虽然以前听着一些工友突然就没了，觉得这人世变幻无常，但现在轮到自己，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接受。

　　回家之后也没敢和家人里多说什么，就想着让他们少担心一天是一天。三天之后，我去了医院拿结果，果然没猜错，的确是中招了。医生解释是子宫肌瘤，不是癌症，癌症会扩散，但这子宫肌瘤不会，只能算是器官病变了。一个比较直接的方法就是切除整个子宫，要治的话很麻烦而且还会有后遗症，一般我这样的年龄都会选择直接切除。因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子宫最比较重要的用途已经显现了，所以医生也劝我果断些把手术做了，也算是一了百了。

　　得知结果之后，我首先打电话给我最好的朋友L小姐，想听听她会怎么说。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可以找谁来倾诉这件事了。L小姐以她一个妯娌为例子，说她的一个妯娌也不幸患上了这病，后来直接整块切除了，现在还是能走能吃，还能去爬山，健康得不得了。谈了一会，心也放宽了一点，如果放得下的话，这东西还不会是要命的。这世上，能保命是最重要的了。可这到底得花多少钱，心里也没个底，到时候也要找医生咨询一下，也不能去太好的医院，毕竟太好的医院凌杂的费用收得更高，自己也没那个钱。

　　回家跟儿子、老公一说，他们都一致要我去做手术，老公还说我住院不能照看妈的时候里，他管。这么一听，这么多年的委屈突然就值了。那时猜想着是癌症的话，那种东西简直就是烧钱的活儿，我直接躺在家等死就得了，也不浪费那些冤枉钱，我不想因为我自己一个害得儿子前途都没了，不想成为他的包袱。不过现在听着原来这没有想象汇中那么严重，还能治，就不能放弃生存的希望。

　　和我妈说好了，和老板请了假，这前后至少要一个月，毕竟是要在身上动刀子的大事。老板也不是真的那么不近人情，一场宾主都二十多年，老板也很好说地让我去放假做手术。那病假的时间里也不可能要求老板给工资了，不过这命是自己的，要挣钱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去花。

　　折腾了一轮后，收了些东西，我儿子就陪我去办入院手续。这次选的是间区属医院，重点是离家不算远，大约就半小时，是我妈上次做手术那家，价格还算合理。这医生的技术水平是及不上那些市级、省级的，但他们也总不能把我给治死了吧。

　　住院之后做了个完全的身体检查，怕到时做手术会引发什么并发症就麻烦了。这次住医院，老公要照顾我妈，儿子要上班，所以伙食只能是搭医院的伙食。平时就是我一些退了休的朋友过来陪我说说话，有L小姐和S小姐。L小姐还有她女儿和母亲要照顾，来的时间没S小姐多，但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汤；而S小姐则是每天都会来，除非有了什么要紧事没空。幸好有这些朋友，不然这住院的时间也真难受。

　　每天都念叨着手术，但真的到了那天却特别的坦然。有时觉得人这一辈子有的东西可能不多，但拥有让人怀念的东西其实也是很幸福的事。被医生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心里就想着自己一定要挺过去，虽然我真的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没等到我妈百年归老，也没看到我儿子成家立业，然后就这样走了，真的很遗憾。

　　医生用麻醉药的时候，我的眼前只看到一片白光，不一会就眼底就一丝光都没有了，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漂浮的状态，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什么都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我不知道手术做了多久，那过程中，自己的思维漂游在奇异的空间之中，身上没有任何感觉，还有种冷眼旁观人世的虚无感。仿佛下一秒我就可以脱离我的□□，成为不属于这世间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是模糊的，朦朦胧胧看到儿子坐在我的身边，握住了我的手，整个身体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儿子看到我醒来，匆匆忙忙按病床的灯叫医生过来。迷迷糊糊间听到医生对儿子说：这种半昏迷状态是病人的麻醉药效没过，再等半天，病人就可以完全清醒了。在这仿佛呢喃一样的说话声中，我又渐渐睡过去了。

　　骤然，是一股鲜明的痛感把我从沉睡之中扯回了现实中来，那被刀划开过的伤口热辣辣地痛，好像根本没有要合上的感觉。现在不是没力气动，而是不敢动，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能牵扯到那伤口，引发一股剧烈的痛。儿子看到我醒来，想起扶我起来坐一下，喝口水，但我觉得现在的身体状况真是不能言喻，只能用手部动作阻止了儿子的行为。

　　在这剧痛的折磨中，想起做手术之前S小姐跟我说的，做完手术伤口没愈合的那几天还是用止痛药缓解一下痛楚比较好，不要省每天那几百块，要不然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份罪受得还真不知道值不值。

　　一天之后，我因为伤口的痛楚一直都没再能入睡，拼尽了力气叫儿子去叫医生用止痛药，觉得这人生在世，钱没了可以再挣，现在还真的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要不然这几天自己能不能挺得过去都是个谜。

　　手术之后，用了止痛药，勉强都精神了些，过了三天之后总算可以下床了，有些工友有空也经常带着些汤和水果过来探病，儿子就跟公司请了几天假在那里陪着我。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健康真是无价之宝。

　　由于那段住院的时间是医院的旺季，手术之后一个星期就出院了。这次的医药费幸好医保补贴了八成，这手术才能顺利做下去，也暗暗佩服我自己以前有先见之明。当时公司一直没给我买这些医疗保险，幸好自己每个月坚持买，然后到这种需要的时刻就能发挥到最大的作用。回家去休养，什么都不能做，一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都是等老公煮给我吃，每天的日子都过得百无聊赖，看来我自己也是个闲不住的人。

　　7.
　　半个月之后，觉得自己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回公司去上班了。不料听到了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现在公司所在的这块地是政府的，听说政府要拿回去建经济适用房，所以我在的这些公司都要搬迁。公司主要的业务和搅拌站有密切的关系，而且离市区又近，为了让市区的人们的生活环境更好，其实这个搬迁的事情也商量了很久，却没想到这个时候来谈这问题，我们这些员工都很人心惶惶，怎么说这工作就是养活我一大家子的来源，要发生什么变故，还真经受不起。

　　这传言炒得沸沸扬扬，老板就找我们开了个会，说清楚现在的状况。老板：这搬迁的事儿是已经定下来了，要搬的地方也选好了，是一个城郊的小镇。如果大家肯继续跟过去那边工作的话，工资会比现在升50%，但要辞职也接受，毕竟那边路途遥远，大家可以自行考虑。两个月之后就会搬工厂，不过就算打算要辞职也希望大家做好最后一班，坐这里的都是跟着我几十年的老员工了，怎么说都有感情。做生不如做熟，我是很想大家可以继续做下去的。

　　会后很认真地想了下，这搬的地方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接受的，按我现在住的地方到上班那里最快也要2个小时，转3次公交，虽说工资是升了不少，以后少说也会有5千块，不比一个小白领要少，但这样上班的时候就要花去四小时，每天六点钟就要赶早班车出门，晚上回到家到要八点了。而且这么过去以后，我就没时间可以照顾我妈，两个哥哥都不住这附近，也没多大可能回来照看，连在医院那会儿也就是一个星期下来露个面儿，想他们在这里结结实实照顾，真没多大可能。所以我要继续工作，妈十有八九是要送进老人院的，但老人院那些地方，哪里是人过的，以前也去看过条件，真的可能没两天，我妈就要交待在那些地方了，真的怎么都不忍心。

　　想想自己，再有两年左右就要退休了，儿子现在也有固定的工作，有固定收入，老公那里也勉强可以养活自己，满打满算日子还过得去。辞职之后，我也可以安心照顾我妈，也不用跑来跑去。毕竟我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都半条腿跨到棺材里去了，一个多月之前也才做了个开刀的手术，这么奔波也始终不是个事儿。万一生出了些什么后遗症，挣到的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我的健康。这么好处坏处一合计，最后还是决定要辞职，毕竟多少钱都买不回家人和健康。

　　剩下的两个月里，帮着老板准备着搬迁，想着等老板搬过去安定下来，我就提出辞职。这样既不会扫老板面子，也好聚好散。这么前前后后搬过去到收拾好各种东西，到公司重新进入轨道也三个月。我也过到那小镇工作了几星期，觉得这里空气还真不错，东西也便宜，还给我那些关系比较好的工友带了些红豆糕，这里的红豆糕算是很有名的，而且还实惠。

　　等公司定下来之后，就老老实实跟老板把自己情况说了一遍，幸好老板也没多加刁难，就准备收东西走人了。一个星期以后，老板请了所有员工到那镇上吃了顿饭，算是饯别还算是重新开张大吉。这些下来，几十年的一场宾主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想着终于可以安心照顾我妈的生活起居了，现在我自己没收入，这么多年的积蓄也就这么点，现在下来也就是希望退休以后可以过些安静的日子。平时我妈的生活费都是用她的退休金的，其实我也隐约知道我妈对这儿有点不满，可也没办法，有时匪腹道：对我这么不满意，找你那些儿子来照顾你，还怕我这个没收入的来蹭你的。想是这么想，可平时还是维持着一副和乐的样子，谁叫我半算是寄人篱下。

　　这日子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些不安生的事儿，就是我那老公，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有天嘴馋喝了点小酒从家里楼阁那楼梯上摔了下来，磕破了头。那时我回到家发现之后，那个慌张啊。急急忙忙打120找救护车送医院去，磕到头总不是件小事，医生就建议在医院住几天，做些详细的检查，以防有什么变故。为了这意外，老公就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出院的时候，很多人见他都说他养得白白胖胖，我都不知道应该笑好还是哭好。回到家之后就严令禁止他再喝酒了，他也“嗯嗯啊啊”地应了。

　　儿子在7-11便利店工作了大半年，偶然有个工友跟我说他在汽车公司认识人，可以介绍我儿子进汽车公司工作。儿子从小就喜欢汽车，没两下就答应了下来。儿子去走个场，面个试就这么成了。我也特别感激我那工友，毕竟在汽车公司这种大公司做，怎么都比在那些小破便利店有前途。这汽车公司会帮儿子买全保险，还不是便利店那最低等的，过年过节还有点米、油分分，不像便利店那里，除了那一千多的工资其他什么福利都没有。不过儿子负责发车，一上班就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脑，分着早班和晚班，上早班的日子，早上四点就要出门上班了。不过这工作总算比在便利店那里靠谱。

　　我总觉得每到一个时间点，当我以为自己从此有可能过上安稳日子的时候，上天总会不期而至地给我来点事，就好像我这一辈子就一定要这么过一样。这一辈子总和医院打交道，怎么都逃离不了，好像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医院做工一样。

　　以为这折腾人的日子可以消停会儿吧，怎么知道我那婆婆却又进医院去了。这次是老人家常有的病痛，就是腰腿痛，听说是痛得受不了才送到医院里去。虽然这婆婆平时和我没两句，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回去吃个饭，但总归是人家媳妇，也别想得我有多圣母，可了解具体情况也是必须的，毕竟老公这几年也真的帮了我很多。我那婆婆平时就是一个人住，公公很早就过世了，到医院探我婆婆病的时候，医生也特意跟我说过，这骨痛的问题和我婆婆本身营养不良有很多的关系，做家属的平时要多给我婆婆补身体。其实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如果有别的人可以嘱咐，医生又怎么会找上我呢？来看婆婆这么多次，都没遇到其他的妯娌和我那些大伯小叔，就说明婆婆也人来照看，也不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

　　其实看着这两个家族的老人都没人照顾，有时深思一下是不是家庭教育的问题，说到底就是老人家那辈都没有教育到兄弟姐妹间要相互友爱，我妈那边就出了争家产这种事，我婆婆这里就是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却没有人腾出时间到医院照看她，这道德教育也真是有问题。儿子媳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家顾一灶，各管各的事，都没有基本的扶老爱幼的良心，越想心越凉。

　　我前段时间进医院那会，有跟我婆婆那边说过，可是住了这么多天，我婆婆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借口就是什么怕医院。到现在她真的病了却希望有人照顾，我也不知道这种心理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了。反正我就摆明了我是有我妈要照顾的，最多就是隔天给你熬点汤带过来，我就觉得我已经是尽了做媳妇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