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后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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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有时候不得不信这就是命，我这一生人就只能是这样了。以前就说夫不贤，子不孝，总算等到夫贤子孝的时候，老一辈的病痛和纷争却让人措手不及。有人说过：健康是人生最大的财富。我也深以为然。
这一生人没什么别的奢望，到现在也只是希望病痛能少点，毕竟自己也是躺过手术台的人，也明白这生与死有时候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活着是命，死了也怨不得人。这人生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曾经我也诅咒过我老公，这么抽烟、生活不规律，这命很快就是个头了。现在却很后悔这样的咒怨，多少人没有遇上的东西，他却又活生生地撞上了。本来还有几个月，我就可以拿着退休金，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过日子。现在这死鬼却被确诊了肺癌，还是晚期，这分明就是上天要赶绝我。
这事也要回到几个月前去说，前段时间，我老公磕破头进了医院做检查，这本来也没什么，其实也就是怕会有什么后遗症才住院的，但那时候检查过医生也没说有什么事，就安安心心地出院了。可之后，我老公时不时就说这儿痛，那儿痛的。起初我没怎么理他，就简单以为是年纪也有点了，也是半百的人了，身子骨有点病痛也是正常的吧。有次跟我那好朋友S小姐说了下我老公的事，这不说还没事，这一说之后，感觉她比我还紧张，她说这怀疑是癌症。我这一听马上就愣住了，癌症可是个大事。S小姐见我没反应还很认真地举了以前那工厂里面的几个例子，虽然说大家的问题都不一样，但这些东西都是有预兆的。然后我匆匆把电话放下，往家里跑，想着为了安心还是快点和我老公去医院检查一下，有病治病，没病也得求个心安。
回到家，刚好看到我老公捂着胸口直痛，还死命咳嗽，听那声音好像就要把心肝脾肺都给咳出来的那摸样。这去医院的事也不能拖了，第二天马上把老公拖到医院去，取了点样本做化验，医生也建议先住院等结果。这么一来真的很不安，不但是我老公自己，连带我自己心里也不是个味儿。
老公住院这期间，我也只能拜托我的三哥回去照顾我妈，最起码每天过来给她煮两顿饭，这三哥算是最能麻烦的人了，退了休平时也没什么事，对妈也还算可以，不会真的撒手不管，这时我也只能依靠这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等结果出的那几天，我觉得这一分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就像是等着命运宣判一样。这人的一辈子就算是已经注定了，哪怕我们怎么的不愿都逃脱不了这样的诅咒。每天对着我老公都有种相顾无言的痛感，真的确诊了，那要怎么样？家里有钱治吗？这是癌症啊，不是普通的感冒伤风，先不说这要多少钱，这要是末期，人类也战胜不了。花钱只是续命，可咱们不是什么小康之家，没被赶去睡大街，已经是最大的极限。我和儿子根本就没有钱帮我老公治这种病。
这两天，老公一直在说喉咙很痛，快要说不了话，我打电话跟L小姐说这事，然后L小姐就说这癌症十有八九是已经扩散了，她还说她老公的三哥一年前摔断了大腿，送进医院做手术，手术中途休息的时候，医生说这大腿断的原因是癌细胞扩散到大腿处，令大腿变得脆弱。大腿治完以后出院过了半年之后就去世了。我怎么听着都觉得心惊，隐隐有种预感：我老公那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喉咙那里了。
住了医院没两天，我老公的脸色就已经差了很多，隐约有种病入膏肓的颓势。三天之后，结果终于出来了，确诊了晚期的肺癌，并且已经有扩散到身体的其他部分的现象。上天果然待我不薄，什么都可以让我遇上，那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就算老公是晚期癌症，医院也会让我老公在这里住到死，这一方面也跟医疗保险是有关系的，没退休的人住院自己要付大约两成的医药费，医院每收入一个住院的病人，民政局就会给医院拨一万五来补贴另外的八成医药费，当这个病人用完这一万五的钱之后，如果还继续留院治疗，那接下来的钱都是医院自身来补贴的，所以如非是重症昏迷之类，一般医生都会要病人尽快出院的。所以医生通知我一个星期之后，我老公就要出院，不过可以选择用药物和做化疗延续生命。这没退休的人买了医疗保险的话，每个月可以有300块的医疗补贴，不叠加，每个月清零，但那些治癌症的药物随便都要几十块一颗，咱们家可吃不起这个药，十有八九我老公都是等死的命。
我那些比较相熟的朋友知道这事以后纷纷劝我说：这末期癌症是没治的了，这人还在只是拖时间而已，时间一到也就走了。你自己也没啥钱，就别扔钱在他身上了，留着那点钱以后多个钱来应急更好。
这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一场夫妻二十几年，就算他以前再怎么地不好，喝酒打儿子，抽烟各种顽症，可数到最后他也还是我儿子的老爹，我的老公，我也真的那个硬心肠看着他死。可我也没家财可以倒得出来，房子是租了，每个月几十块的廉租房，我自己现在没工作，靠着以前的积蓄两三万块过着，等着退休，儿子每个月就两千块工资上下，够着他交学费和补贴一下家用。我妈那里是有个房子，可地也没征成，从我妈住院那会儿就说要征地，但现在两年都快过去了，什么都停住了。那种旧房子卖也卖不了几个钱，而且真卖了，我那些哥岂不是会掐死我，这事我也做不出来。到最后哪里都没得算，也不可能去借钱，为了一个可能熬不久的人去借高利贷，这是神经病了么？
我老公知道结果之后几天就开始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饭也吃不进去了，只能靠着一些流体食物维持生命。有天晚上本来想着回去看看我妈，顺便睡一晚，第二天才继续过来照顾他，怎么知道半夜那会自己一个人上厕所，没站稳摔倒在厕所，半夜三更的，也没人留意，还是六点多隔壁床看护的护工看到找人把他搬回到床上去，白天医生来查房知道了之后就跟我说这病人是一定有人照看，要不发生了什么事，医院和家属的责任很难分得清。我听着这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全天看护，再不然就晚上请护工照看，不能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第二晚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就花了100块请了个护工晚上看着他，怎么知道第二天我到医院的时候，护工就跟我抱怨说昨晚我那老公整个晚上都在咳，她一直都没睡得着。
出院之前的两天，我老公每天都定时喝些米水和瘦肉熬的水，其他的东西已经咽不下去了。晚上也睡不好，我朋友L小姐说如果有可能就叫医生开些安眠药或者是咳药水给我老公，喝了就可以睡下去了，人都这样了，再怎么样也要有睡眠，他不睡，你和你儿子也要睡啊，到时出了院回到家里，这样一直下去，你也撑不住啊。
出院前一天，L小姐过来看我老公顺便想问我出院的时候要不要帮忙，我很实在的婉拒了，反正明天儿子请假来帮我老公出院，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我老公已经不太认得人了，有时能认到我，有时却谁都认不出，一味躺在床上乱动，完整的话是说不出来的了，只能发出一些微弱、嘶哑的声响，而且脸色很差，有些浮肿的感觉，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衰败的气息。
老公出院的时候，是儿子背着他走出医院大门的，或许到他死的时候也不会再踏进医院一步了，现在其实没啥指望，能活一天就是一天，靠着米水和肉汁活着，别的咱也买不起，别说我势利，不近人情，明明可以救的为什么不救，但要倾家荡产去救他，谁救我和我儿子，等他两脚一伸，留下的所有东西难道就要我儿子一辈子去扛吗？我自己倒不怕什么，怎么都已经半辈子的人了，或者如果之前的手术一不幸运，我就直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但我是怎么都不想拖累到儿子的，他才二十出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为了这么一个没救的人去拖累他的半生甚至一生，我这个当妈怎么说都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人一辈子都是注定的，咱们穷人就得有穷人的活法，不能强求，也没什么能力和这命运斗。这些东西我都已经看得很开了。
有些道理我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也不是简单说可以这么做然后就可以做得成的事儿。有些事是尽人事而听天命，或许我老公会恨我，但是我不怕，我不怨他在我独自带着儿子最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踏踏实实地回来，都现在这个年龄了，能做的我自问都帮他做完了，如果他心里有怨，也只能到黄泉路上再申诉了，大不了下辈子我就还他一条命就是了。
如果说我从来没有恨过这个世界，我想谁都不信，但我确确实实欣喜过我可以继续活着。虽然我很辛苦，虽然我这一生就是个悲剧，但是我很感谢上天可以让我有个儿子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能拜托的朋友。我这一辈子运气很糟，没什么好事发生过在我的身上，年轻的时候可能才会血气冲冲地骂上几句苍天不仁，现在嘛，都半生了，古时这年纪也都快行将就木了，有些东西还有什么好怨的。我这一世或者没得着什么好东西，可是我有珍惜的人，待我以恶的我无力报复，待我以善的我当涌泉相报。
生死有命，我不强求也不能强求，等着这日子一点一点地流逝，或者有一天送走了我老公以后，运气好能看到我儿子能结结实实地成个家，然后我也差不多跟着就过去了。这辈子，我没觉着我有爱着他，我一直想找的只是一个坚实的肩膀，有个人对我好，疼我，然后两人组建一个家庭，也就一辈子了。或许我从来没有找到过对的人，也没有如愿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我相信我拥有过幸福，我觉得这样就是我一辈子的想念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后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