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搜魂记》蒸鱼

26、爱魄篇六

　　也许并不能怪她薄情，任再清灵毓秀的人，经过如此漫长的寂寞孤苦，也会消蚀了灵性，多情既苦，反不如无情自在了。

　　所以，无论嫦娥变成什么样，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毫不动摇。她依旧正直，冲动，善恶分明，虽然她是这样伤了他的心。

　　可是，如今嫦娥为了他，竟亲手毁去玉树，是否证明，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是无足轻重的？

　　嫦娥看着他的眼神瞬息变化，患得患失，或爱或怨，都是最直接的情愫。

　　可一个爱字终究说不出口，他的眼神在嫦娥的凝视下滑开了，触目皆是流光溢彩的玉树，却全没入他的眼，可是他说：“我……我来看看玉树。”

　　嫦娥不由主的摇摇头，体会过曾经沧海，她明白爱魄的感受，她已经拒绝过他两次。一次是无意的，她与三圣母的玉树林下闲谈，婉转的拒绝了三圣母为哥哥牵红线的好意。另一次是在真君神殿，她是有意的，立场的对立令她无暇去细思杨戬的表白，只尽其所能的在他露出破绽时，狠狠的用言语化成利刃刺向他。

　　她的声音带了些苦涩：“玉树好看吗？”

　　爱魄心不在焉的回答：“好看。”

　　她叹了口气：“到我宫里去坐坐好吗？你从没有去过，今日就让嫦娥一尽地主之谊。”

　　爱魄睁大了眼睛，但无法拒绝嫦娥的邀请，不由自主的随嫦娥步入了那座冰雕玉砌的宫殿。

　　宫中是如他想像的一般精致冰冷，华美而苍白，嫦娥一直带他走到她的寝宫外，推开那扇镂着冰晶雪花图案的白色大门，当先走了进去。

　　爱魄见状有些犹豫，身形翩翩然飘了进去。他看见嫦娥宽大的裙裾和长袖在风中飘飞，背景是窗台外繁星闪烁的苍穹，而这里是整个宫殿的最高处，可以望见脚下那一片玉树林。

　　嫦娥微笑的指了指窗边的一张冰榻：“真君请坐。”

　　其实站着和坐着对爱魄来说并无区别，但他还是坐下了，依旧不去看嫦娥的眼睛。这一刻他的心中万籁俱寂，就算嫦娥知道误会了他，他们真有机会开始，可是他已没有资格去爱她了。

　　嫦娥也坐在他的对面，眉宇间像有什么难解之事，但终于下定决心，缓缓的道：“真君大人，其实我不是嫦娥。”

　　爱魄猛然抬头，嫦娥也正凝视着她，两人目光交汇。月宫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没有温度，包括爱情。那张琴摔落在地，六弦同时“铮”的一声响。

　　在望进嫦娥的眼睛里的那一刻，他已透析了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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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死后身体化为山川河岳，世间万物，而他的一只眼睛化成太阳，另一只化为月亮，他的睫毛，就化成了月宫上的玉树。

　　后羿是人间的英雄，也曾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射手，他射出的箭鬼神难当，从不失手。

　　刻苦的修练和精湛的箭术，令他虽还没有成仙，却也有神一般的强大力量。

　　他的妻子名唤嫦娥，有着举世无双的容貌和舞姿。

　　他们本来就像世间最平凡的夫妇一样生活在人间，直到天上出现了十日之祸后，他们平静的生活才被打破了。不忍见生灵丹妙药涂炭的后羿和嫦娥决定了射日。

　　射日的过程异常艰辛，他们找到往日为后羿铸箭的铸剑师，后羿把神力一一灌注到经过特别铸造的箭头之中，嫦娥则日夜不休的照顾丈夫的日常起居，直到那天到来，嫦娥强笑着把后羿送出了门，自己也病倒了。

　　屋里好热好热，躺在床上的嫦娥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融化了，她的整个人简直像要起火燃烧，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从此就再也不会有痛苦了。

　　在她的意识快要崩溃时，忽然有什么掠过了她的额前，拂起了她的发丝。

　　“后羿。”她以为他回来了，伸手想去抓他的手，可是她什么都没抓到，风从她指间隔漏过。

　　风，是清凉的风，是十日尚未出世前，清新自然的气息，而不是那种能灼伤人肌肤的炎风。

　　他成功了！

　　嫦娥想着，带着微笑陷入了沉睡。

　　恢宏的殿宇中，西王母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后羿，再问了一句：“你真的放弃成仙的机会，救你妻子嫦娥？”

　　“是，请您成全。”

　　“嫦娥是中了炎毒，要救她，就要把她送到一个至阴至寒的地方，重新修炼，才能修补她的元神和肉身。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西王母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那个地方凡人无法到达，也不能接近，嫦娥将在那里持续上千年的修练，所以你们永无再见之时。

　　“后羿明白。”如岩石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波澜不惊，但毫不犹豫。

　　西王母带着玩味的神情看着这个铁石一样坚强不屈的男子，粗广朴实的外表下，是怎样的一颗心。

　　之后，终是令待女为后羿赐下了灵药。

　　那夜皓月当空。

　　嫦娥倚在枕上，见丈夫坐在床前看着自己，一双黑得发亮的大眼，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嫦娥心中暗惴，料是自己病容憔悴，后羿见了不免担心。

　　后羿默默倒了杯水，连同那两枚雪白的灵药一起递给她。

　　异香扑鼻而至，嫦娥见了灵药，吃惊的看着后羿：“这是什么？”

　　“这是西王母赐的灵药，你吃了它，病就会好了。”后羿把药放在她手中，眼里竟有如水的温柔流露出来，“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嫦娥在后羿的目光中忘却了内心隐约的不安，她服下了灵药，在后羿的注视下飞红了脸，双手捧着水杯细细抿着喝水。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后羿看着嫦娥双颊绯红竟像火烧似的，不由有些担心。

　　嫦娥微笑道：“我没事。”她只觉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那两枚灵药像两股清流自咽喉而下，滋润着她被内火煎熬的五脏六腑。为了让后羿放心，她索性掀开被子，想要站起来，后羿忙上前搀扶。

　　“这么快？”嫦娥感受着灵药的力量，飘然欲仙。

　　“你病了好几天，在屋里怕是闷坏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后羿看着嫦娥身上的变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巨大的痛苦。

　　嫦娥感觉到后羿扶她的手竟在颤抖，不禁有些疑惑，只见后羿笑道：“你身体好那么快，我很高兴，我太激动了。”

　　嫦娥消去了疑虑，随后羿一起步出房门，屋外是如银匝地的月色，嫦娥身形沐浴到月光之后愈发轻盈飘渺，令得后羿下意识的握紧了嫦娥的手，怕一松手妻子便会不翼而飞似的。

　　嫦娥也敏感的觉到了自己的异状，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惊异，看向后羿：“那灵药……”

　　话未说完，她的身形已腾空飞起，只有两只手，依旧紧紧的扣在一起。

　　“后羿，不要丢下我。”嫦娥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后羿与西王母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但她宁愿死在他身边。

　　冥冥苍穹中仿佛有一股力量要把嫦娥吸走，她的身形在风中飘飞如絮，但他还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他还有机会留住她。

　　但紧扣的手指还是慢慢松开了。

　　“对不起，我不要你死。”后羿缓缓说。

　　“嫦娥，你要保重。”

　　后羿宽厚的手掌已完全松开，嫦娥渐渐握不住他的手，那股力量猛然把她拉上天空，像绝望的人坠入深渊，万念俱灰。

　　她直向九天之上的明月而去。

　　天风浩荡。

　　天空中，一道光芒四射的白影向她疾追而来，有如灿烂流星划空而至眼前。

　　她心中一动，一伸手，将那白影截在手中，凝神看见手里是一枝羽箭。

　　后羿……这一刻，嫦娥的眼中闪动着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