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沙穆]梦菩提》天利子

9、3.3 梨花雪·忆昨年

　　3#忆昨年

　　莫问我为何流连不去

　　我只是爱上了此处山花烂漫

　　加隆自然不是什么梨花精，他来到这个小镇上是单纯为了养病。加隆的父亲是前威穆大将军，母亲又是当朝皇太后的亲妹妹，算起来加隆还是当今皇上和瑞王的表兄弟。只是他天生体弱多病，有高僧断言小公子乃灵童下凡，与这俗世缘浅，若养在这权贵之家，定熬不过龆年。老将军夫妇爱子心切，遂依高僧之言在加隆七岁时将之送往这远离王都的巴蜀之地，只派两个下人服侍，只求清简平淡的生活能保住儿子性命。

　　加隆在锦城待了半年，气色竟真的好了许多，老将军夫妇更是对这高僧的话深信不疑，索性将加隆留在这小镇上，再没有接回去。这便有了他跟阿布的故事。

　　“那年我刚刚修炼成人，头一回在林子里闲逛，便见着个小男孩笨手笨脚地往树枝上系丝带，心下好奇，便问他在做什么。谁知他只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解了树枝上的丝带系到我手上说：娘说看到中意的姑娘就要系牢了把她带回家，你比这梨花长得还好看，加隆要把你娶回家当媳妇。”阿布说到此，脸上慢慢地红了，“那家伙果然从小就有花心的潜质！”

　　梦中，也是梨雨纷飞，那人说到这处时却是有点得意的笑容：“还好我从小就把他绑牢了，我家小鱼长得那么好看，想把他拐走的人多了去了。”

　　“他小时候就是个整人狂，身体不好但是没少惹祸，泅水爬树斗蝈蝈，没有一样不干，整天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再来找我疗伤。”阿布说着，竟有些恼。

　　梦中，那人仍然笑意盈盈，只是眼里多了分狡黠，“我那时最爱做的事便是把自己弄出些伤口来好去找小鱼，他面上冷漠，内里却是极温柔的。那时我道他医术了得，随便抹抹便能将伤口消去，却不道那是极耗精神的。”

　　“别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模样，以前就是个没品的小孩。有一天抓了条蓝色的不知什么品种的大尾巴鱼，就献宝一样的拿给我说‘你的头发真漂亮，就像我家公主的尾巴一样，今后我家公主就改名叫阿布，我就叫你小鱼吧’。扯淡，谁能跟大尾巴鱼长得像！”

　　“以前我养过一条蓝色的孔雀鱼，他的尾巴华丽得像最好的丝绸，游动起来的时候会尽数撒开，优雅又神气，就像那个人一样……啊，你不觉得‘小鱼’这个名字要比‘阿布’亲切得多吗？”

　　“他在人前倒是个很安静的人，到了我跟前整个儿变了样，絮絮叨叨不算，还每天只喜欢说些冷笑话。这人也不爱与那些公子哥们掺和，白天老往梨花林里跑，泡在我这里的时间比呆在家里的还多……后来，他买下这片梨花林，又在林边修了屋子，我便干脆搬了进去……”阿布偏偏头，像是陷入了沉思般，嘴角竟有了些幸福的笑意。

　　梦中那人也是这般幸福地笑着，穆便知那定是他们最甜蜜的一段时光了。

　　“后来，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阿布的声音依然平稳，只是语速突然放缓了很多。

　　穆知他忆到了伤心处，便敛了敛神。

　　“那和尚没说错，加隆本是活不过八岁的。若不是我用梨琼给他吊着……”阿布说到这，面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改变，似有隐隐不甘，沉默良久，终是以手遮面。

　　梦中，那人凝视着怀中之人，目光所及，尽是疼惜：“我读了很多书，才知道原来得道的花仙都有本命真元，为人续命根本是自毁修为。他每带我到梨花林过一回气，便要调养大半个月……其实，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也拖不住的时候，心里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当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终于不用再拖累他了……”

　　穆想到此处，暗自神伤起来，忽而一阵琴声打断了他的思考。那琴音与前几次听来又大有不同，时而婉转低吟，时而高亢清越。悠扬轻快时似想起那从前携手出游，少年意气的日子；厚重低沉时似道尽那病榻之上，欲助之而无力的心伤。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让人回味无穷。

　　阿布的手压在琴弦上，缓缓道：“他知道自己要走了，便骗我说想听我弹琴。等我取了琴回来，他已经再也叫不醒了。他表面上温良，骨子里却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就连这首曲儿唱的是什么，他也从不告诉我，只说是讲述一对恋人的故事。”

　　“等待我回来。”穆看了看阿布，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那首歌在西域是即将远行小伙子们给心爱的姑娘唱的。”穆想起那歌词，竟有些恍惚，张了张嘴，便循着记忆清唱起来，飘渺的嗓音，带了梦的味道……

　　如果我今日就要离开，请不要将我忘记，我的爱人，请等待我回来。

　　远方的星辰，请照亮我回家的路，我的爱人，请等待我回来。

　　魂牵梦萦的身影，是我割舍不下的思念，我的爱人，请等待我回来……

　　犹记得那夜梦中的男子，拨着怀中少年的额发，眼神温润，却掩饰不了眉间淡淡的寂寥：“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常常想，若我走了，他会不会很伤心？我这十多年没少让他生气，细细数来真是亏欠他许多。下辈子往生了，我一定不要再生病，做个健健康康的青年，回来寻他。我只是担心，不知到时候，他还能不能认出我……”

　　前后回想起来，穆渐渐明白了那梦中人的心境：“他希望你能等他，却从不敢向你要承诺，因为他更希望等你倦了的时候，能够完整地抽身离开。”

　　阿布闻言，心神俱震，一直硬生生压制住的情绪升腾至眼中，凝成雾气，终于泪如雨下。

　　他忆起有一年，加隆抱着他坐在树下，石桌上是散乱的棋盘，手边是心爱的弦琴，头顶隐隐有鸟雀飞过。加隆掬了一捧雪白的花瓣撒在他的头发上，笑道：“他们都问我这锦城可有王都好。我便答当然好，这处山明水净，地灵人杰，最重要的是这儿有我最爱的梨花胜雪……我怕是生生世世都要醉死在这花香中了——”

　　当时他只是笑骂他没个正形，也未曾在意。

　　却不料原来从那时候起，他便想把自己的几辈子都留给他了。

　　（第三章梨花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