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沙穆]梦菩提》天利子

7、3.1 梨花雪·先知者

　　第三章梨花雪

　　3.1#先知者

　　我从来不敢许诺

　　因为我无法想象，没有你陪伴的生生世世

　　穆扔了一张火符，将华梓家的一切烧成了灰烬。在那里的回忆简直像一场噩梦，苏兰特冰冷的手和朱利安寂寞的背影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迹。那之后他总是睡得不安心，半夜里会叫着沙加的名字醒来。没有习惯的体温，也没有熟悉的声音，他意识到原来这些才是自己最眷恋的东西。

　　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这是苏兰特临走前留给他的东西。玉是好玉，比穆之前在家里看到过的都名贵，对着阳光还能看到玉面上的图腾，栩栩如生。玉的断面很整齐，没有参差不齐的接合口，可见原来是一块完整的白玉。

　　为什么，要将它折断？可是要送给什么重要的人？这是谁送给谁的？

　　拿着打听来的地址，穆坐在马车上昏昏沉沉地想着。

　　“公子，到了。”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穆看到那人斜着依靠在门上，身着藕合色彩蝶穿花箭袖、腰系墨绿镶金滚边鸳绦，外套银青色狐裘小褂袄，衬得他面若花映、肤白如雪。是了，他的打扮，正像他的性格一样，高傲、任性、蔑视一切主流，这便是穆初见到阿布罗狄时的感觉。

　　“阿布公子，初次见面，我是笠井穆。”

　　“进来吧。”阿布转身进了屋子，就空留着大门给穆。

　　穆纳闷地跟着他进了屋子，心想这阿布罗狄究竟何许人也，行事风格如此古怪。直到不久之后穆才悟出，阿布不是古怪，他只是习惯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解释，也不屑解释，才会让人感到难以琢磨。

　　“你都不问我来找你的目的吗？”喝掉第二杯茶后，穆看阿布仍然毫无询问之意，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不是苏兰特让你来的吗？”阿布从他小小的暖炉中抬起头来。他似乎很怕冷，进来之后就一直缩在软塌上，蜷成一团。说完他跳下软塌，穿上厚底棉鞋，“啪嗒啪嗒”地走到穆身边，在他身上仔细地嗅了嗅道：“没错，你身上有苏兰特的味道，苏兰特给了你什么东西？”

　　穆大为诧异，立即将苏兰特给的玉佩取了出来，递与阿布。阿布接到手里一看，皱了皱眉头说：“这不是苏兰特的东西，他如何拿到的？”

　　“不知，”穆老实回答，“苏兰特只告诉我把这个给你，说你有办法能帮我找到瑞王，我的一个朋友被他带走了。”

　　阿布一听，撇撇嘴回到软塌上，用缎被将自己裹得个严严实实：“苏兰特还真会给我添麻烦，我们寻常老百姓如何可能跟皇家子弟有来往！下次见着他我定要狠狠敲他的脑袋！”

　　穆听了他的话，难受地说：“恐怕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为什么？难道他还能人间蒸发了？”阿布不解地望着穆。

　　“苏兰特他受了很重的伤，已经不在人世了……”穆一点也不愿回想那一天的场景，这句话让他说得十分艰难。

　　“怎么可能。”阿布笑了笑，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你以为我在骗你？”穆对他的淡漠非常生气，“哪有人红唇白齿诅咒人的！”

　　“我不是怀疑你。”阿布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点歉意，“我只是更加相信我看到的事实。”

　　“什么事实？”穆听着他肯定的语气，心下生出些隐隐的期待，这个人既然能预知自己的到来，说不定真的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这样想着，之前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阿布斜了他一样，指了指窗台道：“苏兰特那孩子没有心机，又是个死心眼儿，从来不会照顾自己。我放心他不下，便取他随身之物种了续命草，若他遭遇不测，这植株早该枯了。”

　　穆看着那窗台上的盆景，青翠的叶子，还残留着清晨的露水，娇嫩欲滴，姗姗可爱。

　　“你的意思是，苏兰特还活着？”穆心下大喜，这些天的低迷情绪一扫而空。

　　“不但活着，还活得非常滋润，这小东西比起前日来可是有生气多了——”阿布看着那续命草道，“有一段时间它蔫得不成样子，让我几乎要冲到临安去逮人，大概是遇到贵人了吧，当真枯木也逢春啊……”

　　这话说者无意，听在穆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想到苏兰特跟那龙神在梦里抵死缠绵，穆脸上又是一热。

　　“怎么突然脸红了？是不是想到你的小情人了？”阿布端了小瓷杯在床头望着他，眼中是促狭的笑意。

　　“哪有什么小情人……我只是想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救人。”穆被他看得发窘，随便找话搪塞过去。

　　“哦，原来要救的就是你的小情人……”阿布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既然是你是苏兰特的朋友，我自会尽力帮你，只是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还得耐心等等。”

　　之后阿布果然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般，对他的问题总是很耐心的回答。从阿布那里，穆知道了很多事：包括苏兰特当年动用天眼之力，并不是为了预见未来，他只是想要确认龙神跟自己的过去；包括那块玉其实每个皇家的孩子都有，是他们从小带在身上的信物，而穆拿着的玉正是瑞王的……但最让穆在意的是阿布知道他们要救的人是沙加之后说的话……

　　他说：穆，有机会的话倒真想见见那位释叶少主。听说，天利一族这一代的少主是个造梦师，顶级的造梦师。

　　沙加醒来的时候非常茫然，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从外界的声音判断，自己坐了很久的马车，又换成船，再换成马车，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临安了。

　　正当他揣测着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究竟是出于那个纨绔子弟的手笔时，有人将他拉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那个人像要把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紧紧地搂着他，用无限眷恋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道：“沙加，我好想你……”

　　“原来是瑞王殿下！草民见过了！”沙加转身用力把他推开，一脸厌恶。

　　“沙加，你怎么如此冷淡……我是你的撒加哥哥啊！”撒加望着躲到远处的沙加，脸上的表情有点落寞，“我找你找得很辛苦呢，天利家的老族长把你藏得那么好，我查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你的消息……”

　　“瑞王殿下！沙加一介布衣，可不敢高攀皇亲！瑞王殿下请自重！”

　　“沙加，我等了你三年，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得真好听，当初可是王爷您口口声声让在下滚蛋的，王爷那巴掌在下可记得清清楚楚！瑞王殿下，是在下当年有眼无珠，不知廉耻地赖上您，您老人家身份尊贵，在下这般俗物怎敢痴心妄想攀龙附凤！”沙加面带嘲讽，声色俱厉。

　　“沙加，当时的胡言乱语你切莫当真，那些都是权宜之计！沙加……”撒加听他说得绝情，连忙上去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沙加只要一被抱住腰就会安静下来，像只乖巧的小猫。

　　谁知沙加抬起一脚，狠狠地踹中撒加腹部，在他痛得弯下腰的当口，滑了出来。他勾起一边嘴角，冷笑道：“当时王爷说的话，在下全部还给你，‘你的存在是我的污点，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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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加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是狰狞的表情，他望着沙加道：“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找你，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也好，你既是不再爱我，我便毁了你，我宇文撒加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什么是的不到的！”说完拔了佩剑往沙加身上刺去……

　　“沙加！”穆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他看到沙加被人杀了，鲜血将金色的地毯染成一片片艳丽的红色。持剑的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听沙加叫他“宇文撒加”……

　　越想越担心，穆披上外衣往阿布的房间跑。阿布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跟他有一段小小的距离，阿布说他不需要人侍候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感觉，所以这大宅子里就他们两个人。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让人有点发怵，穆只想快点找到阿布，连鞋也没穿。他用力地推开阿布的房门，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人。被子被折得整整齐齐，榻上也是一片冰凉，足见阿布离开了不只一小会了。

　　穆慢慢走回房间，刚才跑得太急都没有注意，走廊的两边是一排被锁着的房门，阿布只说那是他工作的地方，却没有告诉他是什么工作。现在想想，阿布几乎没有对他说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自己一概不知。穆觉得有点寂寞起来，来这巴蜀之地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却一点都没有沙加的消息，身边的同居人又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他不想回房睡觉，担心会继续做刚才的梦，便坐在台阶上等阿布。天蒙蒙亮的时候阿布回来了，抱着他心爱的九弦琴。穆听他弹过一次，一首不知道名字的曲子，很好听，却带着浓浓的忧伤。穆后来用长笛试着吹过一遍，很欢快的调子，不见一点沉郁之色，这才明白真正悲切的是那弹琴的人。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阿布绕到穆面前问。

　　“阿布，我冷。”

　　阿布看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只得叹了口气，把琴放到一边，解下身上的披肩盖到他身上。

　　阿布其实是个面冷心软的人，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内穆越发觉得。比如像现在他明明最怕冷却还是愿意把自己的衣服让给他。阿布似乎最无法招架自己可怜兮兮的表情，于是穆便把这种本是沙加专属的赖皮变本加厉地用在他身上。

　　事实上沙加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里，穆开始下意识地模仿着他的动作，他的表情，甚至他说话的方式，好像这样才能肯定，他从未曾离开。

　　“傻瓜，你在门口待了多久了？”阿布把小手炉塞到穆怀里，再抖开棉被把他整个人包了进去。

　　“不记得了，天还没亮就坐在那里了，好冷……哈嚏！”说完他很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阿布白了他一眼，骂道：“你这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加一件衣服！”说完把棉被往他身上又裹紧了一点。

　　“阿布到哪去了？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回来吧……”

　　阿布手下一顿，“这个你不用管了，你大半夜的跑到我房间去做什么？”

　　一经他提醒，穆便想起了那个噩梦，忙问道：“阿布可知道宇文撒加是谁？”

　　“你不知道他是谁？”阿布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御姓宇文，宇文撒加，他正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瑞王，也是带走释叶沙加的人。”

　　穆想起梦中所见，心下忐忑：“阿布，我们究竟何时能见到瑞王？沙加可能有危险！”

　　“你担心瑞王会害他？”

　　穆点头。

　　“那完全没有必要，要说瑞王宝贝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他！”阿布想也没想便反驳，“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确认，只是最快也得等到半个月后，这瑞王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着的。”

　　穆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数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其实跟阿布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好打发的，阿布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总能给穆惊喜。他的身边有很多小罐子，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穆后来才知道，哪些都是香料，阿布是个调香师，他那一排锁着的房间都是用来放香料的。穆经常看到他从里边取出一些干料装进小瓶子里，或者放在药钵里捣鼓碎。他调的香很受人欢迎，很多商铺都向他求购，还有很多达官贵人亲自上门预订。穆看他调过很多的香，阿布都会向他指出每一种香的名字，这是“醉忘忧”，留给失意的恋人；这是“女儿情”留给新嫁的少妇；这是“暖日香”，最适合迎考的书生……

　　穆还是最喜欢阿布身上的香味，轻轻浅浅、若有若无，能勾起人对往事的回忆。他问阿布那是什么香，阿布说那是独门秘方，无可奉告。很久之后，穆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特制的配方，那是他身上的香，渗透了对爱人浓浓的回忆，才有了这般思念的味道。

　　然而当时的穆没有在意，阿布罗狄身上的秘密奇多，也不差这一个。比如他常常子时出门，直到寅时才会回来。穆从不关心这些，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隐私，他也没有这么多好奇心去发掘。

　　只是晚上不断地做噩梦真的很可怕，穆每每在梦中醒来都会跑出房间，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瞎逛。有一日逛到了阿布的调香室里，正巧碰上阿布忘了锁门，穆便推了进去。调香室不大，到处堆满了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穆的眼神越过那些随意摆放的香料，定格在了房间一角的黑橱子上，与人等高的橱子，突兀地搁置在这个充满甜香的房间里。

　　“是什么？”穆走近，手握符纸，心想里边会不会掉出一具尸体。触上木门的瞬间，没有感受到死气，穆有点自嘲地收回符纸。

　　橱子里堆着些半旧的衣服，还有些翡翠、如意等小什物，乍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的。穆不明白阿布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还堆在香室里。而细看过去发现这些衣服的身量很长，明显不是阿布的。又是一个秘密，穆笑笑，把橱子阖上。

　　后来好几天，穆没有再做过关于沙加的梦，他的梦境被另一个人取代，一个高高的青年，有着甜甜的笑容。他会给阿布哼歌，一首很好听的曲子，阿布弹过一次。梦中的阿布还是少年的样子，小一号的身子，小一号的脸蛋，不变的是脸上淡漠的表情。

　　穆以为他闯入了阿布的记忆，却又发觉事情不对。那青年竟然径直向他走来，将臂弯里睡熟的少年交到他手中道：“拜托你，带着阿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