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沙穆]梦菩提》天利子

3、1.3 水边石·水杉情

　　1.3#水杉情

　　命和自由，你会如何选择？

　　我很贪心，我两个都要——

　　再次离开御景大宅的时候，老管家跟着出来，千恩万谢地送了两人一路，直至被沙加劝了回去。

　　莫愁湖畔，烟雨朦胧。茫茫白纱，将万物笼上了一层辨不清的虚幻。

　　“是这里么？”沙加站在船头问道，湖心的水面明净如镜。

　　“是这里，那个女子就是这样，被水龙卷拽下湖底。”穆平静地说道。即便到现在他还是想不透，为什么那个女子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而且是以被作为祭品的姿态。她和御景一族究竟有什么关系？

　　“感觉到了吗，那股熟悉的灵气。”沙加突然回头朝他笑了笑，伸出食指指向水面。清澈的湖水顿时混沌起来，然后又慢慢恢复了澄清。水面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穆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是米罗，另一个少年虽说未曾见过，而一笑一颦极为眼熟。两人皆十分年少，方至束发之龄。

　　画面流转，是两人结伴出游，言笑晏晏，可见关系甚好。水镜一幕一幕，像记录了他们的成长，随着少年的轮廓渐渐成熟，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穆终于想起，这个少年，他确实见过。

　　水光一闪，画面切换到了一片竹林，正是湘菱姑娘的小屋，在屋里，两人兴致勃勃地对弈，湘菱为他们抚琴。一局下完，少年生气地推了棋子，骄傲地别过脸，米罗便揽了他在额上偷香，一旁的湘菱看着直笑。

　　沙加看到这，似笑非笑地瞟了穆一眼。见穆看得专心，便无趣地将注意力拉回水面。

　　湖面景色又有变换，这次是米罗拉着少年不断地说着什么，神情焦虑，少年面色淡定，只是紧紧地抓着米罗衣袖的手指泄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安。由于只是画面，没有声音，穆便辨认着口型将两人的话读了出来。

　　“卡妙，我绝对不会留下你！我不才屑做这劳什子的少主，明天我就来带你走！”

　　“米罗，至少等到这个满月吧，弦月之日我没有力量，根本走不出这片湖岸……”

　　画面再次切换，那个叫卡妙的少年独自蜷缩在莫愁湖畔，一抽一抽地发抖，在他的身边为他擦汗的只有湘菱。良久，少年缓过劲来，拉着湘菱的手轻声地说：“湘菱，你喜欢米罗的对不对？答应我，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代替我，好好地照顾他……”

　　“湘菱，我竟然开始害怕死亡了，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状态，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湘菱，对不起，要你答应我这么无理的请求，我很自私对不对？”

　　“湘菱，明天就是满月了，我答应了米罗要陪他离开，就一定不能输……”

　　“湘菱……”

　　最后一个画面，穆曾在梦中见过，那个美丽的少年，换上了一身华美的青衣，站在莫愁中央……藏青色的头发如流云飞瀑，眉色如黛，脸上的表情沉静、安定。让穆曾误以为他是个美丽的少女……

　　水面上的景象慢慢消失，湖水在他们面前规律地流动，形成了一个小型漩涡。沙加一看，笑了起来：“怎么，想让我们下去？好吧，便遂了你的意——”说完便揽了穆的腰往下跳。

　　化了一张避水咒，两人在水下并不觉得难过。穆感到自己在慢慢地下沉，他不自觉地抱紧了沙加，心想着当时的卡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会不会在看不见底的寒冷和窒息中，感到孤独和绝望……沙加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收紧双臂。暖暖的体温传到穆身上，让穆渐渐地安下心来：好在，我还有你。

　　快到湖底的时候，周围渐渐的亮了起来，仔细辨认，原来泥沙上分布着的是一颗颗碎小的、晶莹剔透的石头。小小的石子圆润可爱，星星点点地散发出柔和的光。光芒汇聚的地方，他们看到了那个美丽的少年，他就静静地躺在水草之间，神态安详，就像是熟睡了一样。

　　“看来这少年并不是普通的人类。”沙加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米罗会毅然与家里断绝关系，为什么两人只能偷偷见面。堂堂御景一族的传人却与妖物混在一起，若是被家人知道，怕是少年性命难保。沙加突然有点同情米罗，深爱的人在身边，却不得不躲躲藏藏，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回去的路上，沙加感叹道：“湘菱是自愿进入金陵楼的吧？为了掩护米罗和卡妙的关系。毕竟表面的噱头做得越足，真相就越容易被人忽略……都说女子善妒，湘菱肯为米罗做到这一步，也算是用情致深了……”

　　穆拉着沙加的手，道：“我们再回御景大宅一次好不好？我想唤醒米罗。她，也希望我们这样做吧——”

　　“唤醒他？他身上被布下的可是缚魂咒，那是御景最强大的结界！除非术者的能力在施术者之上，这个结界才能破掉，现在御景老头已死，这金陵城里还有谁能解开这个结界？”

　　“还有一人。”穆平视着沙加的眼睛，肯定地说。

　　毕竟是朝夕相处培养的默契，沙加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覆盖在穆的手上，沙加叹了口气：“我会在院子外面等你，两个时辰之内你一定要出来。”

　　是夜，穆再次潜入米罗房间，被烧坏的家具已被全部换掉，新置的桌椅散发出淡淡的原木香味。米罗仍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穆一阵心闷，白天里看到的景象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回放。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拉下盖在米罗身上的锦被，顺着床沿靠坐下来。闭目养息，意识开始逐渐游离，与另一个梦境缓缓相融。拨开层层粘液一般的意障，他终于看到了站在梦境最中心的那个男子。男子的面前站着一人，银发碧眼，面若桃李，不是湘菱还能是谁。

　　“米罗，卡妙本是天上的灵木，触了天规被贬下凡间。既然上天有意将他招回去，你又何必断他前程？他本就不应为这凡世情尘所累，而今为你，担惊受怕，夜不能寐，你如何忍心？”

　　“米罗，既然情缘已断，你又何苦强求？这世上，再没有卡妙了。”

　　穆看着米罗颓然地坐在地上，眼里的亮光早已死去，只剩下空洞洞的黑暗。湘菱说完，不忍再看他，咬紧了牙，转身离去。整个空间里只剩下米罗一人，在这无边无际的意识层中……相同的场景不断的上演，湘菱一次又一次地扭头离开，只留下两句话，掷地有声。没有卡妙，也没有竹林流水，有的只是被狠狠抛弃的回忆。

　　“原来你竟是如此懦弱，自悲自怜到这种地步……”穆往前走了一步，搅乱了原本静止的空气。

　　一旦认定了自己被伤害，便再也走不出这层束缚，真正绑住了你脚步的人，究竟是谁……

　　“你以为他不愿意见你吗？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不是不愿意见你，而是再也没有力气站在你的眼前了呢？”穆蹲在米罗面前，轻语道。手起手落，一片白雾凝聚，像一层皓白的纱帘。纱帘之上是那个美丽的少年，被一寸一寸地卷入了莫愁湖底。

　　“卡妙——”米罗的眼神瞬间清明过来，往雾帘的方向直冲过去。

　　穆醒来的时候，米罗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摸了摸还留有余温的被褥，心想，这一次，千万不要错过了。一股浓浓的倦意袭上眉间，似乎有谁又要托梦于他？

　　“谢谢你——”柔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不用谢，湘菱姑娘。”穆转了个身。看到了湘菱。她一身红衣，娇嫩的容颜异常苍白透明。

　　“多亏了你，才让我不至于一错再错。”湘菱看着穆，感激地说。

　　“你指的是欺骗了米罗关于卡妙的去向的事吗？”穆微笑，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个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湘菱点头：“我本希望米罗可以从此忘了卡妙，过他自己的生活，没想到那御景老儿会趁他不备将他困在缚魂咒中，更没有想到米罗会宁愿这般长睡不醒……当我试图唤醒他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了……都是我的错……”

　　“你只是低估了米罗对卡妙的感情，也低估了老人家的执念，” 穆摇头，顿了顿，又道：“何况一个人被孤零零的留在世上，不见得比长眠不醒来得幸福……”

　　湘菱一笑，苍白的脸色竟是明亮起来：“公子所言差矣，御景一族之所以如此强大，便是因为他的身边有守护其一生的灵，只要米罗跟卡妙签下契约，不仅这一时，甚至下一世，再下一世，他们都能在一起。只要主人不死，守护灵就不会死去，而主人转生，守护灵便会转生。我之前不知，才让卡妙白白躺在莫愁湖底一年之久……”言罢，万福道：“公子的恩情湘菱铭记在心，只是湘菱必须回去清修了，大恩大德只望日后再报。”

　　“湘菱姑娘这是要到何处去？”穆看她眉间又染上了些许落寞，便随口问了一句。

　　“我本是莫愁湖边的一颗石头，长年呆在卡妙身边，占了灵气，才能化身为人，如今引了火种，害了生灵，这数十年的修为是保不住了，当是找个清静的地方，重新修练。”

　　“原来你的真身是那树下灵石，却是为了引我们注意到米罗身上的结界，自毁数十年修为……”穆叹道，这女子，竟是这般痴情……

　　“也许在你们人类眼中，这的确很傻。然对于我们而言，最先爱上的便是一生了，数十年的修为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毕竟不如卡妙那痴儿，为了米罗竟强自化为人形，白白招来比命数里强了两倍的天劫。”说完便渐渐淡出了穆的梦境。

　　穆仔细推敲着她最后的话，又猛然想起在天香阁里看到的那幅画，猛然醒悟：“原来所有的人都猜错了，你爱的，从来都不是米罗，却是那棵你陪伴了好几十年的水杉——”

　　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客栈的床上，沙加黑着一张脸坐在床边。看着他睁了眼，连忙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你整整睡了一天。”

　　“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吗？”

　　“你说呢？”听到这个问题，沙加的脸色变得更黑，“我在门外守了两个时辰，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刚想闯进去，就听到一阵骚动，进去一看，发现米罗那小子醒了，你却睡得跟只猪一般沉！”沙加不满的抱怨，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进去的时候，有个小鬼正握着他家穆的手，一脸担心的样子。

　　穆笑了，他问：“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们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

　　“回家！这地方待得我浑身都不舒服！”

　　“那我们走水路好不好？我想绕道去一趟临安。”穆始终放不下那把扇子，扇子上的人，与沙加太过相似。

　　沙加沉默了一下，随即点头：“好，随你喜欢。”

　　小船一摇一摇的顺水而下，穆把头靠在沙加身上睡得安心，他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看到米罗纵身跃入了那片湖。

　　湖水荡漾，慢慢渗入了谁的记忆……

　　湖边的水杉变成了杨柳，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柳堤之上，巧笑倩兮，流金一般的头发，熟悉的眉眼，即使年幼许多他仍然不会认错。另一个少年从身后跑了过来，对他笑道：“终于找到你了，沙加！”

　　金发少年开心地转身扑了过去，他抱着那个比他略高的少年，用有点撒娇有点顽皮的声音埋怨道：“你也太慢了，撒加——”

　　（第一章水边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