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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水边石·金陵女 ...

  •   1.2#金陵女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那一夜,贵鬼从昏迷中短暂地醒来,只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我也不知自己谁,有人说我是一个造梦师,为人织梦的造梦师。”他笑着回答。

      第二天清晨,两人起了个早,别过老管家,便往集市出发。临行之前,穆特意打听了那个少年,说是一直跟在米罗身边的书童,府里的人都叫他贵鬼。

      贵鬼,真是个有趣的少年,不过此次一别,大概不会再相见了吧,穆想。

      虽说是天蒙蒙亮,集市上已陆陆续续有了好些行人,货郎担儿沿着街吆喝,小段子一节一节规律得紧。沙加看到这许多新鲜的东西一下来了劲,走走停停的每个小摊前都要站一站。穆倒也不催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路边的人望着两个风神俊秀的少年,纷纷停下了脚步。俊俏的姑娘们放不开矜持,却也拿着把扇子半遮了面,悄悄地望上几眼。两人平日里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倒也毫不介意的任人打量。

      “都说这金陵有三宝:云锦、剪纸和木雕,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沙加一边说着一边绕进了一家古玩店。穆忙着收拾他买下的剪纸、木头人,一边笑着跟了上去。

      只听沙加惊叫一声:“穆快来!”便一个劲地冲着穆招收,穆走进去,往他手上的什物瞅了瞅——是一把折扇,扇骨皆是湘妃、棕竹、玉竹精造,真真冰肌玉骨的好质地。

      “清雅孤绝,倒是难得的一副好风骨了。”穆赞道,眉角藏不住赞叹之意。

      “这不是最重要的,你看看上边的字画,有趣得紧。”沙加指着扇面,饶有兴味的说。

      穆取过来细细端详,折扇上寥寥几笔勾勒了一棵柳树,绿绦之下站着一个少年,秀发披肩,脸上神色疏离,寂寞如水。左上角用工整的小篆提了两句诗“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这本是一幅借以表达画者离情别意的诗句,无甚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是,画中之人的眉眼神态跟沙加如出一辙,这令穆微微眯起了眼。

      “这折扇什么价钱?”沙加看他的反应,知他心里有了想法,禁不住询问价来,心里盘算着这扇子质地上乘,价格应该不菲,自己身上所带银两兴许不够。

      “公子若是喜欢,送给你们也无妨。”店主说完,看到沙加惊讶的神色,意有所指地道:“这扇子其实并不是小店的商品,只是在路上偶然所获,今日见着公子,便知寻着有缘人了。”

      穆拿着扇子走在沙加身边,脑子里盘旋不去的是店主方才说的话——

      “有一年,我在临安巧遇一位公子。他就站在西湖白沙堤上,见着我便问:你可知这西子湖畔为何至今未有新燕归来?我看他神色迷离,又似在自言自语,便打趣道:大约是它们在异地他乡寻着伴儿了不愿离开。岂知他听了竟是一愣,而后放声大笑,继而泫然欲泣地喃喃自语道:原来我等了这么久,那人竟是不愿见我。说完便消失了,只留下这把折扇……”

      穆抚摸着折扇,扇面的纸已经微微发黄,扇柄处却圆润舒适,没有一丝磨损,可见主人对他的保养十分用心。扇面上的图案虽然简单,但能将人物的神态描摹得如此生动,这作画者必是倾注了十分的情谊的……可为何,竟这般轻易地遗弃了呢……

      “沙加,你可曾去过临安?”如果这扇子的主人真的在等待什么人,那么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沙加。这让他不得不在意,因为自己并没有与沙加相遇之前的记忆……

      沙加停下脚步,取走他手中的扇子道:“没有,我从未去过临安。天下这么大,长得像的人多的是了,再说文人墨客笔下之物,哪有不美化几分的,这画中的人断然不会是我。你别想太多,待会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穆想想也对,便将先前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两人行至金陵楼,立刻有美艳的女子上前迎客。穆看到沙加不自然地一个个推拒开去,心下觉得好笑。走到一嬷嬷打扮的女子跟前,穆往她手中塞了锭银子问道:“老板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天香阁中,弥散着一阵淡淡的脂粉味,沙加不习惯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便逃到窗边一个劲地呼吸新鲜空气。穆见他难受,也不忍拖得太久,便开门见山的问道:“老板娘,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传闻一年之前,御景家的公子与你们这的一位姑娘交往甚密……”

      老板娘一听,当即让人关了天香阁的房门,问道:“两位公子是前些日子才到金陵的吧?”见穆点头,便继续说道:“难怪公子不知道,这事一年前都传遍整个金陵城了。其实这御景公子也算有情有义,怪只怪我家女儿福薄,没有跟着他享福的运气……”说完,竟也有几分动容。

      穆道:“老板娘能否告知那位姑娘的下落?我们有要事找她。”

      “哪里还有什么姑娘,”老板娘缓了缓气,叹道:“自从一年前御景公子生了场怪病,湘菱便落了心疾,郁郁寡欢,日渐消瘦,最后留了一张画便一声不响地离了这金陵楼,至今生死未卜,你让我到哪处寻去?”

      “画?什么画?”沙加稍微适应了房里的味道,凑过来问道。

      穆往老板娘手里塞了个玉如意,道:“有劳了。”

      不一会,老板娘便取回一幅被精心装裱过的画卷。展开一看,上边只画了一棵水杉和一块石头,右上题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画什么意思?”沙加皱着眉头问穆,穆摇了摇头。

      “老板娘可有湘菱姑娘的画像?”穆突然想起几天前的梦境,隐约觉得与这画的主人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湘菱姑娘便是那梦中的女子,那米罗怕是再也寻不回心爱的人了。

      “有的,我们这的姑娘自小便让画师画了像,每人一幅,都挂在她们自己的屋里呢,我带两位公子去看看。”

      跟着老板娘走出天香阁,穿过后院的山石花丛,来到一间单独的小木屋前。屋前有小溪流过,屋后有竹林掩映,颇为清隽雅致。穆一进小屋,便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灵力波动,这屋里的物品,就像染上了主人的气味,纵然时过境迁,仍挥之不去。走到窗边的画轴前,穆轻轻的别起了眉头,这画中的女子美则美矣,却不是梦中所见之人。穆心下感觉复杂,一方面为米罗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为自己追查至此的线索断掉感到有点失落。

      沙加倒不知穆的想法,他指着画中的女子问道:“不是说这些画像是在姑娘们小时候画的吗?这画中人的模样应该已到桃李年华了吧……”

      老板娘听了,略有些尴尬:“公子有所不知,湘菱虽说是我们金陵楼的头牌,却是去年夏季让我在湖边捡到的。说来也怪,她那时一个人昏倒在湖边,醒了后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却只是缄口沉默。她说她通晓古乐,我就留着她在楼里弹琴娱客。她脾气倔犟,也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主儿,她琴技也是真的好,来我们这儿的客人都指明要听她弹的曲子,直到后来遇上的御景公子……”

      “她和那御景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说不好,也就有一阵子,御景公子常常来找她,两人就待在这个小屋里,也不让任何人接近。听临近的姐儿说,这里常常传出两人的笑声,料是郎情妾意的。后来御景公子来得少了,她却也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整天就在自己的小屋弹琴画画。她身份比较特殊,不爱到楼里的时候也没人会打扰她。再后来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像丢了魂一样。御景公子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外边有人传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久之后,湘菱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

      “你初次遇到湘菱姑娘的地方,可是莫愁湖?”穆问道。

      “确是如此,公子如何得知?”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人声嘈杂。三人到大街上一看,只见不远处腾起了浓浓黑烟,正是御景大宅的方向。

      穆首先反应过来,拉过身边一匹马飞身而上,绝尘而去,倒是把沙加也抛在了身后。

      赶到御景大宅的时候,不远处已经密密实实的围了一圈的人。穆穿过人群,看到有人提着水桶快速地进进出出。他也顾不得身边人的拉扯劝阻,冲了进去。火是从主屋蔓延开的,火势诡异,像一条蜿蜒的长蛇,将米罗的房间包围得严严实实。

      “妖火!”穆反应过来,抢过一桶水浇湿了衣裳便往屋里冲去,但见贵鬼昏死在米罗身边。穆拉起他反手甩了两巴掌,喝道:“快起来!”

      贵鬼稍微恢复了意识,两眼迷蒙地望着穆愣是说不出话来。这屋子本是用避火的百年衫木所建,能撑到此时已是极限,眼看热浪就要烧至床板,穆想也不想地拉起床上的人。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从指尖爆发,差点麻掉他整条手臂。

      贵鬼这时彻底清醒过来,望向穆,神色悲切:“这里被老爷亲手布了结界,老爷仙去之后,已经没有谁能把少爷带出去了。”

      穆恍然大悟,莫怪乎米罗会整整昏睡了一年,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中了缚魂!莫怪乎那御景老头没将决裂书发出去,那封信根本就是个幌子,他根本是一开始便已打算棒打鸳鸯!好一个严父之下出孝子!穆心下愤怒,竟用起沙加的口头禅。

      分神之间,一节带火的横梁向两人砸了下来。

      “小心!”穆下意识地推开贵鬼,却被横木正正地砸在肩上,一阵剧痛之后,麻麻的钝痛蔓延开来。

      ……反手一抹,是一手的殷红……

      “原来我也会流血啊……”穆将贵鬼护在身下的时候,只是模模糊糊地冒出了这个想法。火星一颗颗地在他身边崩开,四处飞散,有一些溅到他的头发上,将他的头发一束束熔断。房门被人大脚踹开,有人把他拉到怀中,紧紧地搂着道,怒斥道:“你傻了吗!竟然就这样闯进来!”

      沙加脸上被烟熏黑了一块,衣服也被勾破了几道口子,表情愠怒地盯着自己,却是出奇的好看。他拿出一道符,嘴里念念有词:“水来!”

      蓝光涌动,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水,在空中盘旋几周,化作甘霖倾盆而下。火势渐小,却没有止息的趋势。忽而一道火焰像有生命一般,扭动着向沙加袭来。沙加险险避过,火焰乘势而上,穷追不止。

      “可恶!”沙加怒道,却也一筹莫展。

      忽然,数股细细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缠着那几道邪火,几番缠斗硬是将它们生生压下了。水流退处,渗出阵阵熟悉的灵气,撩拨着穆灵敏的嗅觉。

      “湘菱姑娘——”穆向空中叫了一个名字,“是你对不对?多谢相助,我们一定会追查出个水落石出的,请相信我们!”

      似是要回应他的话,那水流在空者盘旋了一圈才缓缓落下。院子里草木尽枯,一片颓败,惟有雨势滂沱,冲刷着这断壁残垣。

      是夜,穆照料着吸入了太多烟气而昏迷不醒的贵鬼,贵鬼睡得极不安稳,拉着他的袖子一直喃喃地说着梦话。沙加把穆拉回房里,给他肩上的伤换了药,又强迫他睡下,捣腾了半夜,真正睡下已是二更天。穆没有告诉沙加,他在梦中又看到了那片湖岸,只不过这一次的梦境中没有任何人,只有一棵树和树下的一颗石头,朝夕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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