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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2 画中人·解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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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解前尘
宇文撒加,你爱的究竟是释叶沙加
还是你少年时代那段最美的记忆?
马车行至山脚便停下了,帘子“刷”地一声拉开,惊得站在一旁的穆差点跳了起来。车厢内先下来一人,站定之后向车内之人朗声道:“你以前不是常常嚷着,想要游尽名山名水,尝遍天下美味吗?今儿个天气不错,正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那爽朗的声音地在耳边响起,穆猛地抬头,这一眼,便只记住了他温柔的笑容。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阳光般的少年,最喜欢摸着他的头发宠溺地叫他“沙加——”
“撒加……”穆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我可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沙加从车上跳下来,舒服地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
撒加似乎对他的冷淡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拉起他的手拖着往前走:“听说这山上还有很灵验的寺庙,我们上去求签——”
“我说……这上面顶多只有个尼姑庵……喂喂喂——”
沙加看上去精神不错,若自己不是太了解他,或许会以为他真的过得很开心。他的眼下挂了两个青青的眼圈,从前他可从不失眠的啊……穆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尖上一针针刺得生疼。
“大哥,主子的钱袋落在车里了,我给他送过去!”穆对赶车大哥说了一声,便追了上去。
鸡鸣寺内,香火缭绕,撒加双膝着地,拿着个签筒神情专注地摇。沙加在一边看了觉得好笑,这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竟然也会相信这种东西。果然有钱人都是比较内心空虚。
只听撒加“啊”的一声,便捡起地上的签对沙加笑道:“沙加,我这求的是爱情运。你看可是上上签?”
下下签吧!沙加在心中忍不住接到。
解签的是个小尼姑,瞅了瞅那签号,翻了翻身边的本子,像模像样地阿弥陀佛道:施主,苦海回头,云开月明。
乐得撒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一个劲地摇着沙加的手道:“人家说心诚则灵,真不枉我给这寺庙添了这许多香火~~”
这世道,竟是有钱能使佛推磨么?沙加心下不爽,冷嗤道:“解个签还得看本,这么个三脚猫功夫要能灵验,佛陀明天就得到街上摆地摊了!”
他这说法是大不敬的,路人皆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沙加也不在意,生生一个个扫了回去。
撒加还在诧异,便听边上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
两人循声望去,见是一癞头和尚,倚在树干上,手里拿了个酒壶,喝得东倒西歪。他抬着醉醺醺的眼睛盯着沙加,忽而嘻嘻笑道:“倒是有造化,可惜了可惜了……”
沙加看他形容狂放,眼神倒是通透得很,便知不是一般人,态度不由收敛了许多:“不知师父所言何意?”
那和尚又瞅了他半晌,道:“小兄弟,你本是佛前圣物,坐下莲花,何以竟入了业障?”
沙加听了,心下暗惊,知是遇上了高人,遂恭谨地一拜道:“还望师父指点。”
那和尚受了他一礼,也不避讳,手里的酒壶转了转,还是摇了摇头:“若这心念之处便是结之所在,小兄弟可是放得下?”
沙加皱了皱眉:“可有他法?”
“缘生天地自逍遥,妄动心念皆成空。小兄弟既是心甘情愿入的死局,又何谈生法?”说完便拎起酒瓶,一步一摇哼哼唧唧地往处走,仔细辨认,说的却是:“万法皆缘,缘生即孽,因果相生,解亦是结……”
撒加看沙加面色不豫,皱了皱道,“沙加,信口开河的和尚多了,你无须理会!”
“我知道。”沙加用手抹了把脸。又换上了那幅恹恹的表情。
缘生天地自逍遥,妄动心念皆成空……如果那个人就是我的劫,我宁愿不解。
下山的时候撒加挑了一条小径,谁知那路上杂草丛生,一些长势较好的竟是齐腰般高。撒加走在前面,把挡路的杂草一一拨开踏平才让沙加下来,这一来二去费了许多功夫,下山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一半。沙加心里有事,也难得的没有吐嘈,只是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走。
夜幕将临的时候,撒加突然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叫:“找到了,快看!”
沙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前方的林子里荧光点点,像落了一地的星星,最奇妙的是,那些星星都在缓慢地移动,一时之间竟让人感到置身于异空间内。
“萤火虫林?”沙加瞪大了眼睛,他只在书上看到过,一直以为那只是文人墨客笔下浪漫的臆想而已,此刻亲见,确是震撼不小。
“很美吧?”撒加笑眯眯地从身后抱住他,邀功似地说,“我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宝藏,只告诉你一个人!”
沙加被他搂着,先是一愣,犹豫片刻仍是抓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扭。
“啊——痛——”撒加立刻哎哟出声。
我看你还敢动手动脚~~沙加本想再调侃几句,见他冷汗连连、表情扭曲,连忙放松力道,拉过他的手仔细看去。
原本细白修长保养得极好的手上平添了许多道血口子,有一些还插着些细细的刺。
“怎么回事?”
“啊?”被这么一问,撒加收回手淡淡地说,“没什么,这地方的杂草稍微锋利了些……”
沙加闻言,把他拉到一处空旷的地方道:“坐下吧,我一会儿给你看看。”
“沙加今天好温柔。”撒加的眼中盛着慢慢的柔情,看的沙加心中一凛。
“我只是不习惯欠别人的。”沙加生硬地说完,在周围拣了些干燥易燃的木枝生起火来。
撒加看他笨手笨脚地打着火褶子,不禁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沙加生好火,挨着撒加坐下,端起他的手用银针给他挑刺。
“没什么,只是之前都是我照顾你,这一下调换过来,有点不大适应。沙加长大了,都不向我撒娇了……”
是啊,被逼着长大了……沙加想着那个总是淡然微笑着的人,心中百味杂陈。
“以前你就是个傻小孩,任性、赖皮又挑食,但是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沙加变了好多,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有时候我看着你,却觉得像是透过你看到了另一个人……”撒加凝视着眼前的人,湛蓝的眸子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无可否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如何运用自己的魅力。
沙加只是平静地抬头,面无表情地说:“王爷,人总是会变的,那时候的沙加依赖你,才会让你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现在的他是断然不可能了。王爷,其实你心里放不下并不是他,而是当时的那段记忆……毕竟那个时候,你被人真心崇拜着依赖着。你对他的只不过是保护欲,却被你错认为是爱情。”
“……整整九年,我们相识至今整整九年……我用六年的时间陪在你身边,又用三年的时间不断找你。这三年里我总是做噩梦,梦到三皇兄他们对你不利。我不敢睡,但醒着的时候更糟糕,我总在担心你又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衣到处跑,又担心你挑食的毛病发作起来没人治你,我更担心你会真的狠下心来把我踢出你的生命。穆,你是那么骄傲,虽然人前一副乖小孩的模样,骨子里却是比谁都拧,一旦决定放弃,便会斩断得干干静静。今日你这番说辞,是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听我承认自己并不爱你吗?还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呢?沙加,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打算收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没打算放开你。”
他这话说得煽情至极,岂料沙加只是嘴角一掀,把药瓶往他身上一扔,冷道:
“瑞王爷,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沙加,却从来没告诉过他你的身份;你可以为了你今日的地位,在他面前迎娶外藩公主;你还可以眉头不皱地烧了他给你的信物!你破坏了一切你可以破坏的,再在三年之后重新现身说你难忘旧情,然后罔顾他人意愿变相软禁,这便是你爱人的方式吗?
“你只懂得江山霸业兵场权术,只懂得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你把你的爱情标榜得那么伟大,再把它一股脑地塞过来,以为那是天大的赏赐!我有说过我想要吗?你可以休了你的外藩公主再来找我,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拒绝你?至于你送的东西,我早就扔了。”
撒加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眼角眉梢浮上明显的怒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良久,才开口道:“沙加,我有我的苦衷。你并非生在皇家,又怎懂得我的难处?”
沙加别开眼,望着那树林中的星光点点,心道:我是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有一个人,在你走后几乎要放弃自己,仅仅这一点,便足以让我将你恨上千百遍。
一阵沉默之后,沙加首先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沿着来路回去。
撒加叹道:“这么漂亮的萤火虫,沙加不多看看吗?”
“……王爷,错过了时节的东西是找不回来的。现在都什么季节了,哪来什么萤火虫?这一带死气颇重,我看是尸气引来的妖火还差不多……”
都说这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两人一路下来,鬼没碰上,山贼倒是遇上了一拨。
为首那个即使将满脸刀疤尽数去掉也不见得能和善上几分的老兄笑得十分灿烂:“公子哥儿好生大胆,出门也不多带几个人。给你们两个选择,银两留下还是命留下!”
撒加心里余怒未消,哪看得有人如此挑衅!他半眯起眼睛往来人身上扫了一眼,邪邪勾起一抹笑容道:“我两样都不选,你们是想一个个死,还是一块死?”
众山贼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气焰顿时灭了大半,相互看看却不敢轻举妄动。那刀疤也是一愣,仔细打量过去,见他衣着华贵、气势不俗,只当是哪家王孙公子平日里嚣张惯了,在那虚张声势。一挥手,便领着身边的人便提刀往两人冲过来。
撒加师自小习武,又师从名家,这么些喽罗,便是再来个一拨儿也不在话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自信于自己的功夫修为,却忽略了预计外的唯一变数,何况那个变数还时刻想着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只剩满地打滚的山贼。而释叶沙加,便从他身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沙加没有下山,山下还有撒加的人,他往深山里跑了。但越往深处,他便越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妖气,沙加有点后悔没跟老头学画天罡阵。
“不过穆不在身边,学了也没有用……”他望着自己的手,左手上黑色的腕带因为跑得太急稍稍松开,沙加帮它系紧。这腕带是老头给他的护身符,还说可以拴住好运。
“就知道是唬人的,我现在可是噩运连连……”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啊?”有人怕了他的肩膀。
突来的刺激让他心里一凉,但熟悉的嗓音让他心头一热。他惊喜交加地转过身去,看到白天见到的那个少年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心下奇怪,盯着对方的脸,想瞧出些端倪来。
“呆子,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那少年捏了他的脸往两边拉,衣袖里溢出了好闻的佛手香味。
“痛痛痛——”沙加讨饶地大叫,捂住脸将眼前的少年瞅了又瞅,心里逐渐明朗起来,“穆,真的是你!你怎么整成了这副模样!?”
“怎么,不好看?我还挺喜欢这个样子的。”穆挑了挑眉毛,粗粗的一字眉小弧度地动了动。
“噗——好像毛毛虫~~”沙加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见穆眉心一拧,忙搂住他的腰,把脸贴上他的脖子蹭了蹭道,“开玩笑的嘛~~穆怎样都好看,人家只是一时不习惯嘛~~”
穆叹了口气,将人皮面具揭下来道:“这么大个人了,整天撒娇,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这招很管用就是了……
“我又不会对别人这样,”沙加嘿嘿一笑,“你还没告诉我自己为什么要整成那个模样。”
穆便把在临安一别之后发生的事与沙加娓娓道来,说完将玉佩从怀中取出交还给沙加道,“若不是担心被那瑞王认出,我也不必戴着这东西……不过这玉可真是那瑞王送给你的?”
沙加道他是在吃醋,心里竟生出几分甜蜜来:“穆不用介意,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说完便将那玉佩扔到草堆里。
“但那瑞王好像很喜欢你……”
“那又如何,喜欢我的人多的是,我又不可能一一回应。”沙加不耐地用下巴一下下叩着穆的肩膀。
乍听这话,竟与当日阿布说的重了,穆不禁轻轻一笑,心底的不安也随着他孩子气的动作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我看那瑞王实在是眼熟,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真是奇怪……沙加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沙加愣了愣,随即不满地嘟起嘴:“不过是见过几面,那人便死缠烂打。没什么好说的,咱俩说话干嘛总要扯上他呀~~”
——沙加,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打算收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没打算放开——
沙加脑海中浮现撒加的话,不由又小小郁闷了起来。
身后,雷声大作,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