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生死陪·旧人赋》容珣

3、还她笑面桃花

　　第三章
　　大殿中央的池水的龙眼上依旧不断滴着水，斑驳的青铜石器上已经被水珠滴铸了几百年。然而虽说水滴滴答滴答作响，但是因为大殿空旷，宛然王者的气息时时散发着萦绕在梁柱与大殿之内，所以依旧感觉寂静无声万分肃穆。
　　“微，几时了？”
　　“回王上，已经巳时。”殿东南角上一直跪着的寺人俯身道。
　　“戎人叫上的质子与奴隶何时到达国都？”
　　“寺人微未知。”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几分思虑地淡淡看着他，许久才道：“孤犹然记得，你也是战乱中被俘虏的戎人家女子。”
　　微把头埋得更低，惊道：“王好厉害的记忆。能卑微地为王上服侍是寺人微的三生之幸。”
　　“哦？那你可曾想过回家？”
　　“不曾。”微渐渐抬起头，注视着大殿上帘后的男子，一字一句道：“寺人已服侍王上年份已久。家已非家，如今又有何可念？”
　　他眯起双眼，嘴角勾起，懒懒道：“想不出竟然都几十年了。当初孤还是6岁稚子，你不过也就10岁而已。竟然如此，你便不必再服侍孤了，去青铜四所担任司持之位吧。”
　　“诺。”微行了一礼。
　　待她刚刚起来转身，后面的声音依旧松懒传来，“今日你有家人进宫，孤欲挑几位纳入后宫。便算中孤赠与你家的最后的荣誉吧。此后你无需再进宫。”
　　微苦笑，不曾说“诺”便悄声离开。
　　此生不负相见。原来竟是这番感觉。

　　“斯郄，备马。”
　　“可是，王你身上的上还未痊愈。”
　　他淡淡道：“孤的伤在孤身上，痛不痛也只有自己知道。哪怕旧疾缠身，此生也逃脱不了，她已走。新的总会再来的。莫非你自认为是孤？知道孤的伤如何？”
　　斯郄被如此呵斥忙叩首道：“臣惶恐。只是担心王上的身体并无他意。”
　　“罢了，”他摇摇手，“你快点下去备马吧！还有出宫后不许命人跟着我，若被发现，否则尔等一起被发配至边疆。”

　　内殿弥漫着龙涎香，香气四溢。据说这地方供奉上的龙涎香是白色的，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将杂质全漂出来，才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
　　紫黑色相间的帘帐内一切若隐若现，似梦似幻。偰抚着龙床边的镂空花雕，凹凸有致的感觉安抚着丝丝疲倦。“微，为孤更衣。”
　　帘外的寺人声音细弱蚊蝇，“回禀王上，微姑娘她——”
　　帘内人一阵怅惘，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像一只小兽“呜”了一声。
　　“罢了，孤已知道。你且快点那件玄色绸衣给孤换上，斯郄想必定是已经备好了马匹了。”
　　“诺。”
　　寺人苏呈上便衣跪在一旁。另一位寺人跪着给偰褪去衣衫，叠好放下，然后展开苏呈上的衣衫，给偰换上准备好的侧衣。
　　“孤的发有些乱了，帮孤束好。”
　　“诺。”
　　偰瞥了一眼那寺人，“自古南边蛮子女子喜爱在左耳打耳洞，右耳则无。你是蛮人？”
　　那寺人微微一笑，“寺人自幼随父亲来晋国经商，本做着西边的丝绸生意，后家事败落便入了宫。”
　　他的声音依旧松懒，听不出任何情绪。“真好一个遥山羞黛的美人。”
　　“寺人姗卑微，承蒙陛下褒奖。”
　　“行了，退下吧。”

　　“斯郄，孤出宫游玩那年才十一岁，如今一隔便是许久。”偰站在宫门边，怔忪着望着外面的风景。不知不觉想起来幼年。
　　斯郄蹲下身子，偰踏着他的脊背一下蹬上了马，待坐稳，随即扬尘而去。
　　斯郄的声音从后面追来：“还请王上在宫外格外小心。”

　　偰骑了不过一段路，见道路上人多便将马拴在了驿馆。随后徒步而行。
　　此时正当一年中的夏季，长江下游那边也该是梅雨季了，也正难怪这里会有吴越的商贩贩卖新鲜的梅子。
　　紧挨着饮里花歌舞坊的是一家卜馆，偰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便推门而入。馆主坐在厅中的竹席上，看他进来微微点了点头。
　　“馆主年已花甲，今天看上去依旧精神焕发，自当是老来益壮。”偰微微颔首。
　　“公子看上去十分眼熟。不是是否与公子曾经看过相？”
　　“然。”

　　过了一会，偰便走出了卜馆。心中重复着馆主的那番话，细细想着却想不出个究竟。
　　远远的却见着大队人马向宫门这里行来。兵卒不停地厉声清道，中间的牛车上端坐着一个面色黝黑但是剑眉英挺的戎人装扮的男子，只是脚上套着锁链，猛然间望向偰这边，禀然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偰迅速撇过了身子，站在树后面看着他们。
　　牛车的后面还跟着几名赤脚的女子。他突然怔住，那一行女子中间，竟然有一个一双眼睛顾盼点点似是幽深绿潭。那女子肤若凝脂，唇若樱桃，他看的有些出神，待到她走近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她那么像她，只是比她还要美。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望了过来，看见树下的他，不禁向他微微一笑。这些美人的后面，便是战俘来的奴隶，他们有的是要成为人祭，有的便成为宫中或是贵族里的寺人，他们的锁骨里穿着铁链，头发纷乱，衣衫褴褛。
　　这些是晋国的战俘与戎人交上求和的质子。然而偰心中泛着苦涩。他想起出见到微的时候，她的锁骨里也穿着铁链，十分痛苦。他看着眼前这些手无寸铁的战俘，且不说这些都是命，今天是他国的战俘送来国都任他们凌辱。然而晋国日渐衰微，他日必是晋国的子民也如这样成为他国手中的刀下牛羊了然自己又能如何？即使既他即位以来力挽狂澜，还是挡不住晋国慢慢式微的步伐。何况朝堂之上有还剩下多少比干之心？
　　队伍离他越来越近。那女子脚上的铃声在他耳边慢慢晃过，他望着她有些出神。“好美的铃声，该是青铜制的。”闻言那女子匆匆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还未回话便已经远去。
　　她的步子走得极慢，时不时低下头来看着裸足上的那一串小铃铛，她抿嘴笑了，那铃声确实是像极了青铜——只不过，那其实是鹿骨做的。之所以听起来像是青铜，不过是他们戎人特有的制法而已。
　　耳边那陌生男子的话像是一阵风吹过了她的心田。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嫁给他。

　　美人的眸子闪着绿光，晋王笑说像是他小时候豢养的猫。
　　她勾住偰的脖子，“我前不久刚刚入宫，是戎人的质子之一，身份卑微。不知前世积了福还是与王上生来有缘，受王上如此宠幸。”
　　偰盯着她的面容，仿佛看见了昔日旧人。他的心有些硬生生地疼，美人在怀却完全忘却。
　　“微……”
　　那美人双眉微皱，“王上”
　　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明日我会昭告天下纳你为次妃。你觉得慰这个名号如何？”
　　美人巧笑盈盈，随即谢恩。“臣妾有事相求于王上。”
　　“你说便是。”
　　“此后王上只许宠幸阿霓一人。”
　　他微笑，“好，此后孤只爱微一人。”
　　“王上，错了，是慰。”美人浅笑。

　　此后天下众知晋王偰对慰夫人圣恩眷宠，长年只留宿于暖沁宫。
　　然而众人却不知道，他唤她，只是微夫人，而非慰夫人。他心口被刺的一刀成了心中的蛊，沉迷其中不再醒来。
　　直到5年后的一天，青铜四所的司持因旧疾复发逝世，他终于梦醒。
　　下葬的那天晚上，他被酒意困恼，被现实困恼。那一晚，他宠幸了身边伴随的玉夫人。
　　那一晚，阿霓不顾风雨在殿外站了一整晚，最后一病不起。昔日美人形神枯涸。
　　这后宫云翻云涌，终始都有人错付衷肠。
　　阿霓不再见他。他如梦初醒，那天树下的阿霓确实莫名撞上了视线，那一刻，他听见他的心跳停了半刻。他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做微，然而他却没有发现，他中意到他的最初只是因为她绿如幽潭的双眸，却并不是因为她与微有六分相似。而他的微，也从来不属于他。

　　当年微伴他去了草原，她说她的家乡很高，那里的人们放牧时候爱来一首牧歌。她唱给他听，她给他讲羊奶，她告诉他家乡的草原比这里还青。那里有她的家人，她的哥哥总是爱把她高高抛起……
　　而如今，微真的去找她的家乡了。她不属于她，从未属于过。
　　属于他的，原来只是那个赤脚的女子。他在梦里，看着她慢慢向他走来。

　　次年冬天，玉夫人产下一女，自己却因为血崩离世。
　　他第一次捧起那个女婴，她对着她呵呵着笑，他为她的粉嫩的小手取暖。“你母妃去了，以后君父带着你长大如何？”
　　她不会说话，却仿佛听得懂般依旧对着他笑。
　　“小丫头，君父为你取名映如何？前冠晋王室之姓，容，容映如何？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未来你要同她一样美，不，是比她还要美丽三分。”
　　他逗她笑，她咯咯笑的清脆。过了一会，他缓缓望向殿外。

　　蓦然间，他神色剧变。故人的音容砸在他的脑海里。心里的愧疚无情涌来。
　　他似乎看见她病情加剧，滴水不沾的样子。她的双眼空洞却含着泪水因为久病的原因双眼深深凹陷，她傻傻地凝望着他。
　　“偰，微该如何是好……你让微怎么办……”
　　从小都是她在照顾他，当年他与母亲和宫中寺人禁足期间的一天他因为误食了被他人掺了手脚的饭菜昏迷不醒。她哭着求着侍卫让她去传唤医生，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爬出了宫墙，去求见先王。当他病好找到她的时候，她被囚困在禁室之中，因为违抗王命私自出逃被施了刑法。他看着她的双手，每只手被扳去了三颗指甲。
　　他将她护于心上，他发誓以后一定要许她周全。
　　他以为她亦是如此。永远如此。
　　直到那晚上她双眼视他为仇人，她手中的匕首直接刺进了他的身体。
　　他苦笑，他杀了曾经将她在草原上高高抛起一起玩耍的阿兄，她杀了她的双亲姊妹，他以为这样她便可不会再想回去了。
　　然而他年少轻狂，却从未明白这与囚困有何区别。
　　“……家已非家，有何可念？”
　　字字违心。
　　她却真的不再念他。
　　终究直到她被黄土深埋，他也未曾再去看他一眼。
　　他是天地的王者，她不要他，他为何又要委曲求全去恳求她？

　　偰想的有些恍惚竟然没有发现他手一松，幸而周边的寺人赶忙接过了那个刚刚出生如今正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他的公主容映。
　　他飞奔出去，却望见她正巧笑盈盈地望着他。
　　“王上。”
　　他激动地抱着她，他的声音因为故人姗姗来迟而喜悦。
　　“微！”
　　她双眸一紧，咬牙道：“王上，臣妾不是微。”
　　“孤知道。”他却并没有松手。“现在你先给我个梦，未来孤也许你一场梦。”
　　她微微点头，“好。只是阿霓想说，也许对于王上来说王上只爱微，可是对于阿霓来说，阿霓今生唯有王上。”
　　“慰，孤的心中七上八下，她似乎给孤下了蛊，让孤永远在悔恨中翻不了身。孤杀了她的家人。都是孤的错……慰，孤该怎么办……”
　　两人的眼角都有泪水流出，偏偏他们互相看不见。
　　“孤知道你一心一意，孤只是想起她便觉得难过。有的人就像阴霾，在你心里挥之不去。或许，老天曾经带她来孤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折磨孤。”

　　后来他答应她，待到时间成熟，她便是皇后。阿霓的眼中噙着泪水，那棵树下静立的男子，他以为他许了自己诺言就不会再宠幸其他的女人……他此刻抱着她，然而她的耳畔挥之不去的是那宫殿里的婴儿的啼哭时。
　　“王上，您当初违背了与阿霓的诺言，那么可否答应阿霓一个要求？若是不答应，阿霓此生不再见王上。”
　　阿霓说，他不可以对这个意外的女婴有一丝怜爱。她要的是一心一意的公子。
　　容映是他的女儿，虽然不是所爱之人生的，但是是亲身骨肉。偰偶尔会忍不住命人给她送些东西，但是都会被阿霓的人挡了。

　　阿霓她穿着碧色皮袄，立于这银雪世界之中，反而显得活泼俏丽。
　　突然见着两个小身影跑过，她默然。
　　其中有一个应该就是那个小丫头吧？当年自己因为王上违背诺言她一病不起，她以为她看见那个小人儿，肯定是会生气。然而她听见她的笑声，不禁间心里竟然万分复杂。
　　她叹了口气，心想往事过去那么多年了，逝者已去，何必再让生者不安。转念间想到自己先前唆使王上不再关问小公主便觉得愧疚。
　　“你在想什么？”他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里是幼童的天真与不加修饰的喜悦。
　　“王后？”
　　她回过神来，微笑道：“臣妾只是在想和王上一起散步。好久未曾看过国都下过如此大的雪了。”
　　他微笑，宛若唇红齿白的少年。“好。哎！你等一下。”
　　她不解狐疑地看着他。
　　“你的额头上有一只小虫子。”她想伸手去拍打，却被他牵住了手，还未来得及反应，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时候哪来的虫子，你也太好骗了。”

　　雪野上，他跟在她后面，踏着她留下的脚印，偶尔他会不小心绊住她，她便会回过头来又气又笑地嗔怪他。
　　突然间他止住了脚步。
　　“阿霓。”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她不可思议地却又难掩兴奋转过了头，他笑眼弯弯如月牙，那双眼睛里映着茫茫世界里穿碧绿色皮袄的女子。
　　“阿霓。”
　　她的泪水渗了出来，欢喜地点头。
　　他偏过头好笑道：“怎么激动地像个小丫头片子一样。”
　　她低着头，绞着袖口，轻轻道：“王上……偰……王上……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
　　“阿霓待偰也是极好的，真心的。”他捧起她的双手放在脸庞，“其实这么久，我每天夜晚不再想到微了。我只是想到你……你说阿霓今生唯有王上……我现在想想，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也许不是帝王业，最好的就是，一直都会有人在背后爱着你。”
　　现在，他只将她护于身怀。她流淌的泪水就像他的体温一样温暖。他们的心在一起有节奏地跳动。
　　“阿霓善妒，所以以前总是让王上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她顿了顿道，“阿霓有一事想求王上。”

　　当年玉夫人的宫室，因为年久未修，宫门中的红漆也落了不少。他们推开了重重的宫门，院落的花草早已枯死。那棵万年青也长得缺乏营养。
　　他们有些震惊，不知何时宫中多出了一个八岁的幼童，正坐在冰冷的石墩上与容映相对笑着。
　　君王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是何人？怎么与少君坐在石墩上，大冬天的不冷吗？”
　　那八岁的幼童看见眼前的男子震住，随后反应过来躬身道：“我是封巳侯家的稚子。”
　　偰与阿霓相视一笑，“哦？尽然是封巳侯家的公子，孤上次见到你才满月呢。如今这般大了。你怎么在和少君在一起？”
　　封巳侯家的小公子与容映立刻起身行礼。那封巳侯家的小公子人虽然小，说起话来的神态却与封巳侯倒是一模一样。
　　“稚子湛林的母亲说，她与玉夫人是同宗，小时候一起长大。湛林怕容映一人孤单，便时常来看望容映公主。湛林心想容映也已经六岁，到了习书的年纪，所以方才在教容映背书，未曾发现王上与王后娘娘已经进来。还请王上恕罪。”
　　偰看着他的女儿，心里十分复杂，他看着六年来不曾看望过的女儿，一颗父亲的心渐渐生疼。他笑着抱起她，笑问她：“容映可否把方才的书背给君父听？”
　　却听湛林一声“啊”，容映惊恐地向他求救般拉拉他的衣角。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更没有与他说过话。她只记得寺人们私下曾偷偷嘲笑她是没有人疼爱的公主。
　　“容映？”湛林支吾着，“你试试的背吧！”这小人儿因为看到王后与王上期望的眼神心想容映终于要有人疼了于是不论如何他都要让她争取这个机会。
　　她望向他，迟疑地点点头。
　　稚嫩的童声虽然奶声奶气却还是脆如玉石。此情此景，偰终于明白一切都成过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语毕，见人们都憋着笑，尤其湛林的头低着，脸还是红通通的。她跑过去嗫嚅地问他是不是背错了，他摇头。
　　阿霓虽然是戎人，但是在晋国生活这么多年，这点意思她还是通晓的。“容映，主母问你，这个可是你的湛林哥哥教你的？”
　　容映立刻点头，湛林头埋得更低。
　　“湛林，你可是喜欢容映妹妹？”阿霓把他也牵了过来，“本宫替你到时候向王上提亲如何？”
　　湛林喜悦地抬起头，高兴地说：“湛林年幼，即使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湛林就是特别想看到容映。”
　　“容映，以后嫁给湛林哥哥如何？”
　　容映却不迟疑，认真道：“主母怎可行事如此急促，容映还没有见惯天下男子，容映怎么会立刻知道湛林就是容映对的人？”
　　众人听了大笑。偰道：“那君父许你13岁以后可以出宫，你去寻你对的人，如果寻不到，便嫁给湛林好不好？”容映点点头。
　　湛林小声道：“容映不喜欢湛林没关系。湛林可以永远对容映好。无论容映以后如何。”

　　湛林可以永远对容映好。无论容映以后如何。
　　如果你不快乐了就来找我。我还你笑面桃花。

　　晋王看着心里不禁想起来小时候，微也是这样的口气，她说，少主若是喝下了汤药微立刻去御膳房偷甜品给少主吃。如今岁月的皱纹在他的脸上安静地躺着，故人已去，他又看了看眼前的小人和正在逗笑的阿霓，突然觉得很安心，从未的安心。
　　“宫内是没有寺人整理吗？”帝王的声音里震慑着这荒宫里德一墙一瓦。
　　荒宫里就剩下玉夫人生前一起进宫的六位寺人，其中已有三位过世了。年纪稍长的寺人跪在地上，愧疚道：“王上不知，这些年那些寺人见着少君宫内不再有何福利，便都投去了其他的宫内。其他的娘娘虽然不受宠，”她看了一眼阿霓，“但是至少都比少君宫内好。”
　　阿霓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愿意再听下去。晋王面色清冷地看了一眼她，转头对寺人说：“这些年你们尽心尽力地照顾少君，实为不易。都是孤做父亲的错。此后你们便继续照顾少君，老了的时候可以告老还乡。”后来他嘱咐容映明天先搬去和王后住一段时间，他需命人修整一下这宫苑。
　　容映震在那里，她习惯了无人问津的生活，突如其来的宠爱让她心里有些排斥与不习惯。湛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高兴坏了，便替她向王上道谢。然而容映却不认为他应该道谢，本就是父女，做这些难道不应该吗？
　　晋王走后，被拨过来的寺人里还有不少是原来宫中的。容映冷看着她们献媚的嘴眼，她小时候的时候她们百般嫌弃她，如今又来讨好她。她虽是六岁幼童，心里谁好谁坏她是明白的。
　　“湛林，我听见寺人曾说，我是因为王后才会被遗弃的。”
　　湛林瞪大了双眼，眨巴了一会，拍了拍她的头道：“容映你瞎想什么呢！”
　　她鼓了股嘴巴，“王后会不会虐待我？比如在禁室里施暴！”
　　湛林嘴巴抿成一条线，小手紧紧攢紧，“她不敢的，因为有湛林在。”容映也略同的点点头，高兴地拍掌叫好，最后还不忘抱着他在他的脸色“吧嗒”一下。
　　可怜的湛林小人被她一亲，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