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月》千叶公子

3、第 3 章

　　姐姐，我终于知道，我不要八面玲珑的心，又是悲又是喜，我所求的，不过是在他的身边，倚着他的臂膀，笑得如此简单，似乎从未曾复杂过，风起云涌时，我们能交手而握。而此时，我已是别人口中的“教主夫人”。
　　虽然齐林常说，眉儿，纵你有倾城倾国的貌，高人一等的武艺，然这家国天下，都是些男人的事。而我亦知道，对我来说，所谓的倾城倾国，要倾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心，所谓的家国天下，对我而言，家国亦是他，天下亦同样是他。
　　可是，我却那么渴望遇见一个名字，以及那个名字的主人。
　　睿王……那个奉命缴灭我教的人，那个手中沾染了无数我教性命鲜血的姐姐临终前还留恋的男子。
　　所以，我求着齐林，慢慢地要求熟悉教中事务。
　　齐林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看着这个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脸上不可抑止地担心，以及恐惧……
　　齐林，此生最大愿望，便是以你的眼为暖床，不再求微小如砂砾般注视的满足，而是满满心心充塞其中，从此后，你的世界，你的眼内，便只得一个我。
　　只是我这个眉儿，活泼娇憨胆大艺高的眉儿，不是那个温柔端庄的女子。
　　在齐林忧郁的目光里，我缓缓地走了出去。

　　漫天的风雪里，执剑的手颤抖着在我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很快地，那血痕变成了一颗颗细细鲜亮的血珠，对面那个锦衣男人的手颤抖得更厉害，凌厉的声音里竟含了几丝撕裂，“你不是死了吗？不是都死了吗？眉儿？”他求证地看着我，最后的语气竟是祈求。
　　我愣愣地看着这个锦衣男子，想从他迷乱的神色里找到一丝姐姐的影子，他却只是失态了片刻便冷静下来了，安静的锦衣男子有着一种傲视天下的风范和气度，与齐林不同，齐林多了一份儒雅，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更多的是一份霸气。
　　睿王殿下……他的卫士如此称呼。只是那时，我已经成了他的笼中困兽。

　　睿王看我的眼神有些飘缈，他轻抚过我的脸庞，似乎要在我的脸上找出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来。他轻叹道：“她还是没能来找我，如果她来的话，她就不会死了，真傻……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血统，什么家国天下……”
　　看着我迷惑不解的神情，他又说：“你不知道吧，你们白教莲打的是反清复明的口号，而你们的体内，流着的便是那末代朱氏的血。秦蛾，我没有想到，齐林竟是以你为号，来满足自己染指江山的野心。”
　　齐林，齐林，真的是如此吗？
　　“你不信？”他嘲笑似地看着我，“那我们便来设个局吧，看他是爱你本身，还是因为血统名号。”
　　我神色迷茫，我知道这个局会很简单，不过是以我为饵，而齐林，是那条大鱼，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并且，我也找不到拒绝的方式，还是说我骨子真的开始动摇对我们这份感情的认知？我在赌，对齐林而言，我是爱人，还是他染指天下的野心。
　　睿王温柔地看着我的神不守舍，喃喃自语道：“你和她，真是一模一样，初次见到你的画像时，我还以为是眉儿呢，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无可解救，我真会恨，恨她怎么能嫁给齐林那个乱党呢，只是没想到这竟是她的孪生妹妹……”
　　“眉儿已经死了，是你害死的。”我压制住心底潮涌而上的痛，冷冷地打断。
　　他沉默，隐忍着的痛，微皱的眉成了一个“川”的模样。
　　“可是她死之前叫的最后一个名字是你。”我仍旧冷淡道，我想知道，在这个隐忍而克制的男人心里，姐姐的名字可曾在那里划过深浅如何的一道。
　　他突然倾近身来，死死地抱紧我，将头深埋在我的肩头。“眉儿，眉儿，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不要走好不好，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混乱的语言似乎不是从那坚决而隐忍的嘴唇里发出来，倒更似从腹腔深处直接将这份痛苦传达给我一般。脖子处传来一阵阵凉凉的感觉，我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块角落正在慢慢溶化。
　　姐姐，你不该死去，你怎舍得爱着的这个男人，为你如此痛苦。
　　我突然神智一清，不禁暗骂，这个埋在自己肩头的男人，不正是害死姐姐的凶手吗？不正是染了诸多教中兄弟鲜血的睿王爷吗？他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冷血无比的睿王啊。
　　可我竟然会因为他的话而去怀疑齐林。
　　可是对姐姐来说，抛开了责任还有立场，这个男人的安好是不是她最大的渴望？
　　十二月初二，大寒，紫微星乱，破军贪狼移位，主凶。
　　此间睿王待我极是客气，他将我安置在一处叫“云访”的阁楼，那里有姐姐曾抚过的琴，还有姐姐亲手执的画，我坐在窗前，薄雾般的纱窗外是那一树一树如琉璃般的白，在那白玉般的冰雪下，探出几颗微微的新绿。
　　明日，明日便是立春了吧。
　　睿王倚在门框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脸庞，我学着姐姐那般朝他浅浅地一笑，于是如我预见般的看到他的恍惚。
　　睿王，姐姐爱你，所以甘愿为你手中棋子。我却不是姐姐。
　　他终于发出声音：“本座于‘转波亭’处为眉儿小姐设宴，小姐何否移贺？”神情倒是似笑非笑。
　　我亦清冷地起身，“那就麻烦王爷了。”
　　“转波亭”顾名思义，是座亭阁，其特殊之处在于其外围按五行之术布置。师傅没有教过我关于五行布阵之术，所以我只看能出此处是个活阵，而转波亭是阵眼，至于那发动的机关，大概就在我面前这个言笑晏晏正朝我举杯的睿王座下吧。
　　一刻钟后，有卫士立于廊下上报，睿王点头示意，卫士便转身离去，那个素爱青衫的男人便从那走廊转角处缓缓地踱了出来。
　　睿王仍旧的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便站起身来了，“齐兄肯光临本舍，令本座欣喜不已啊。”
　　齐林那双似诸于千言万语的眼神从我身上停了片刻，转到睿王的身上时便是一片淡然了。“王爷抬爱，齐林怎敢不从？”
　　睿王敬酒，齐林微微挥袖，便昂头灌下，睿王愣了片刻，突然眼神大亮。
　　如果我没有看错，齐林在挥袖喝酒之时，有一阵轻微的香气转瞬即逝。而片刻后，我便感到全身气力尽失，只有神智还是明朗不已。
　　“软香散不愧是让人全身力气尽失却仍旧神智清明的最好迷药啊。看来皇上还是小看你们了，一直以为白莲教不过是个□□，不想竟是招揽了众多武林人士的一个聚点啊，齐林兄之运筹帷幄实实让本座感叹。” 睿王仍旧的微笑，未有一丝忧虑。
　　齐林喝了一杯酒，悠然道，“王爷过奖，齐某人不过是个粗人，哪里知道什么武林之事啊。”然后转头朝我温柔地笑道：“眉儿，咱们回家好吗？麻烦王爷这么久了，王爷肯定厌烦不已了。”
　　我有些陌生地看着这个言笑宴宴的齐林，看来我也一直小瞧他了，且不论他敢在纵敌环绕中投药的胆量，且只说这“软香散”在武林中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极品迷药，奇就奇在这药即便有解药，但多在体内留一分，且不说武功内力，连身体也会虚弱一分，难于恢复。也只有这种药，才能在这强敌环伺的转波亭制住睿王吧。可是，齐林就连我也置之不顾了吗？
　　“眉儿小姐回去，是继续当她的教主夫人，还是正名为教主呢？你们白莲教不是一直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吗？眉儿小姐体内可是正宗的朱氏血脉啊。” 睿王仍旧的浅浅而笑。
　　“这就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了，不劳王爷费心。”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林脸上滑过的那阵恐慌。
　　原来，竟是真的。
　　在齐林就要扶我起身的时候，我抬头凝视着他，眼神里是深深的失落。不顾齐林的那阵恐慌，我冷静地说道：“教主先回去吧。眉儿与王爷还有私事未了，待了结后自会回去。”
　　齐林绝望而沉痛地看着我，不说话。我纂死拳头控制住自己想要马上就答应齐林随他离去的意愿，仍旧是冷淡而坚决地看着他。
　　良久之后，他终于背过身去，并朝我的身前弹出一颗药丸。我心情复杂地拿起这颗药丸，用心全身最后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决绝地看着睿王：“我给你解药，你放他离去。”
　　睿王仍旧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好。既是眉儿的要求，本座岂能不应。”
　　我皱了下眉，果然看见那个清俊的青色背影微晃了一下。终于，齐林叹了口气，又弹出一颗解药，拂袖而去，不再回头。
　　“你早知道会这样的是吗？”等得那个清绝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时，我松了口气，无力地瘫在坐位上。“王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睿王吃了解药后已恢复了些力气，他走到我面前，温柔地将解药喂入我的唇内，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地说：“我只要你。眉儿。”
　　可是，睿王，我不是真的眉儿啊。我在心底不禁叹了口气。
　　齐林，不要恨我，我纵对你失望，却仍旧不能置你安危于不顾啊，你真以为你一颗药丸就能控制得了睿王啊，且不说那亭外的五行阵你能闯的过去，也不说我体内早有睿王的喂的一颗和姐姐一样的药丸，只说，我宁愿你恨着我活下去，也不要当面对着我死去后的尸体怨恨自己。
　　并且睿王，姐姐，又如何真舍得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