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月》千叶公子

2、第 2 章

　　春天来的时候，姐姐的身子变得单薄起来，素日暖玉般的肤此刻已然成了冷玉，我终是听了师傅的话好好陪着姐姐。她正在抚琴，手一颤，那弦便铮然而断，泫然欲滴的眼神里，凝视着我是深深的歉疚及无奈。我心一紧，便无端地感到几分寒冷。
　　她低着头，“我知你恨我，恨我那日推开了你。”
　　我难受起来，姐姐，我以为我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得到的比我多，而不是因为九岁那年，师傅在我们之间选择时你把我推倒在地自己走了，我以为我都忘了，我忘了你把我扔了之后的六年在山谷里的伤心及绝望，我以为我忘了，你曾经的背叛及遗弃。
　　姐姐，我那时曾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小蛾，姐姐要走了，或者齐林，真的能够照顾好你吧。”
　　姐姐，你又要离弃我了吗？
　　我恨恨地看着她，十年时，她也是这样离我而去，好不容易在一起之后，她又要走了吗？终于，我还是说不出话，拂袖而去，把姐姐微弱的呼唤留在了身后。

　　我向齐林求助，我问他，有一对一胞双生的姐妹，在十年前的那次离弃之后，应如何再次面对一次离弃。齐林揽着我的腰说，“或者那个姐姐的选择，其实是为了妹妹好呢？”我不信，伤心道：“齐林，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秦楼里的那个眉儿吗？”
　　“不是的，小蛾。”他急急道。
　　小蛾……这个名字，从来只有师傅和姐姐知道，齐林，原来你早就知道。
　　齐林，或者我早就该知道，在师傅恭敬地叫你“教主”之后。只有我，九年之前太单纯所以被遗弃，九年之后又因为不会思考所以被愚弄。

　　春天还没有过完，姐姐卧在床前，我摘了窗前的一枝桃花养在瓶子里送给她，姐姐握着我的手，哑声道：“还记得谷内有很多的桃树，我以为，你看了这么些年不会再喜欢了。”我没把手抽离，只淡淡地说，好歹见了这些年了，总是有些感情的。于是姐姐便欣慰地笑了起来。我说，姐姐，我不希望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你告诉我好吗？关于九年前你的离开，还有现在的齐林。
　　姐姐没有说话，没有焦距地凝视那枝桃花，良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小蛾，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直保护着你的，所以你只需要一直都那么简单快乐就好。
　　可是姐姐，小蛾只比你小了三分钟而已啊。
　　终于，姐姐说，当年师傅收留我们时见我们身高长相无人能分辩清楚，又是一胞双生，应该更有别人所没有的默契才对，便生出了把我们培养成文武搭档的心思，只是学文的那个，长大后要进入风月场所，这样才能更方便收集到更多情报，而武将便暗中保护文将，或者暗中完成平日里不方便出面的任务。
　　可是我这些年来，虽然多少猜测到姐姐不是平常的风月中人，自己却仍旧没有任何关于任务的提示啊？
　　姐姐似看出了我的疑问，又隔了许久，才淡然道，我求师傅，既然我已经淌了这混水，你是再不能跳进来了。为此，我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所以那年，你把我推倒了？”我急切地看着姐姐，等着她回答。
　　而姐姐却只闭着眼靠在床前，不曾回答。要是我再聪明些，或者我再关心她些，我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终于，我呐呐道：“那齐林……”
　　“如你所想，是我们的主人，也是教主。”此时她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幸好，他是真的想要保护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声音愈来愈低，几不可闻。
　　“睿王爷……”姐姐的神智慢慢迷糊，却在神智未失之前，轻逸出了一口气，“我终于，还是等不了你……”
　　我知道，那是姐姐任务的目标，却也是那个男人，那个王爷，喂了姐姐一颗毒药，让姐姐如花的生命慢慢凋落。
　　可是姐姐，却是如此留恋地吐露出这个名字。

　　齐林找到我之后，是姐姐去世一个星期之后。他神态有些憔悴，拥着我喃喃道：“小蛾，请为我展颜。”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似乎又听到姐姐说：“小蛾，请连我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
　　“小蛾，让齐林代我保护你吧。”
　　“小蛾，如若一天你和齐林一起与睿王交手，请，请代我好好看看他……”
　　“小蛾……”
　　我甩甩头，把姐姐的声音从回荡的脑海里刻到内心深处。我知道，姐姐并没有离开我，一胞双生本就该是一体的，她只是，只是又回到了我的身体内，和我一起活了下来罢了。
　　“齐林，对不起。”声音暗哑。
　　齐林叹了口气，他知道，我是说当初以姐姐的名义接近他的事。
　　“以后，叫我眉儿好吗？”我问。“从此以后，世间只有秦眉，再不曾有秦蛾。”很早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小蛾，只能做眉儿的影子。
　　而秦眉，在这之前，是姐姐的名字。
　　在之后，却是我们一起的名字。
　　“我知道。” 齐林更加地拥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