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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旗动,笑入谁家儿郎 ...

  •   顺着楼梯走上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女,步履轻盈无声,一袭淡青色粗布衫裙,及腰的长发用同色布带束起。众人一见之下,各自暗暗失望,心里十二分疑惑:“这乡下姑娘虽是清秀,可总不过中人之姿,比起四姐八妹皆是不如。为什么会令五弟潇洒皆无,风流俱散,手足失措,颠倒如此”
      那青衫少女于众人视若无睹,单是冷冷地看着华服男子,道:“你以为挟得这众人之力,我便奈何你不得么?”
      华服少年兀自发呆,闻言如惊梦般陡醒,双目茫然地望着青衫少女,心想:“她和我说话了吗?糟糕,她说了些什么,我可没留神听。”
      一把清朗和煦的声音应道:“姑娘此言差矣。我们只不过同他约好在这里喝酒聊天而已。这你追他躲的事儿,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话音未落,一个灰衣少年已上得楼来,年纪与那华服男子相仿,脸廓棱角分明,肤色微黑,剑眉浓重,峭鼻高直,甚是风神俊爽。花菩一见之下,禁不住暗暗地喝起彩来:“好相貌,好神采!连二哥这般人才也比了下去!”
      青衫少女一双清眸在他身上扫过,淡淡地道:“我没和你说话,你别多嘴。”
      灰衣少年心中微微一动:“这姑娘的眼睛好生清澈灵动,倒似会说话一般。”说道:“姑娘,我并没有得罪你什么,干嘛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
      青衫少女道:“我又不识得你,对你这样的人,需要什么好颜色。”
      灰衣少年微微笑着,“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既没沾你半根手指讨得一丝便宜,也没累得你千里追踪劳神伤身,姑娘你何苦来对我这般凶狠?”
      长孙花菩捧着碗,喝着米酒,用唇语道:“二哥,这人看着俊朗沉稳得很,怎地耍起嘴皮子来,不动声色就能克损人,比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竹溪夹起片酱牛肉,裹上根青菜,吃得有滋有味,含含糊糊地道:“谁说的,比你二哥我可差得远了。”
      花菩嘴一歪,大是不屑:“是是是,还有你的脸皮,比他更是厚得太多,铜墙铁壁一样,刀剑砍上都会卷了刃。”
      竹溪满面笑意:“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啦,怎么胳膊肘儿总是向外拐?”
      花菩啐他一口:“呸,这也是做哥哥说的话?他有什么好的,我宁愿喜欢那个抱着剑的木雕石像,也决计不会喜欢他。”
      竹溪道:“妹子真是好眼光,那木雕石像定会受得住你这话匣子。”花菩翻了个老大白眼,不再理会他。
      那青衫少女见灰衣少年如此揶揄自己,黛眉轻锁,嘴角微扬,以手掩口,低低地咳了起来,好一阵工夫方才止住。冷冷说道:“你再这般风言风语的啰唣,我便先割下你的舌头来。”
      灰衣少年见她无端端地咳嗽着,原本苍白的面颊渐渐晕染出一抹异样的嫣红,疑虑顿生,向那病夫看去。见他对冲着自己略略点头,心里颇为歉仄:“原来是个病丫头。”当下笑笑,径向那黑衣少年上首的空座走去,安然坐下。
      绿衣少女嗔道:“六哥,你怎么现在才到”
      灰衣少年自怀里取出只锦缎包裹四角嵌金的小盒子来,递到她手中:“瞧瞧喜不喜欢。”
      绿衣少女一面笑吟吟地道:“是什么啊。上次你送我块冰清玉洁观世音坠子,这回该不会是什么慈颜善笑无量佛吧!”一面打开锦盒,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啊的一声激叹,自里面取出一只翡翠镂空雕花腕钏来。那钏子温润柔腻,碧光盈然,雕工极是精细,绿叶肥嫩,翠花娇妍。盘旋的枝梗上,伏着一只黄豆大小的蚂蚱,须角分明,纤毫毕现,似乎一弹一跳间便会蹦了出来。她将钏子套在手上,皓腕碧钏,相映成辉,美不胜收。喜孜孜地道:“好雅致的钏子!六哥,你待我真好!”
      那青衫少女静静地听着,此时方对那华服男子道:“他们不理你的事,你还不快……”
      蓝袍胖子截口道:“小姑娘真是多心。刚才我们老六不是说过了么,这抡刀使剑你追他躲的买卖,我们是不理会的。嘿嘿,君子一言,童叟无欺,我们是决计不出手相助的。”
      青衫少女狐疑地看着他,缓缓地道:“你此话当真?”
      蓝袍胖子大拇指一挑,应道:“那是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童叟无欺,决不反悔。” 心里拨拉着算盘:“老人小娃自是欺不得的,你这丫头瞧来与八妹一般聪明,欺上一欺也没什么了大不起的。至于大丈夫吗,哼,老子又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哪里计较这么许多?”
      青衫少女偏偏头,两弯秀眉微微笼起,双眸划过些许困惑,定定地注视着他。蓝袍胖子被她如此看法,大感不自然,干咳二声,道:“我们说话算数,决不诓你的。”
      青衫少女口角含笑,敛袵而拜:“原来阁下是‘童叟无欺’张或张三爷,小女子拙未识荆,失礼得很。”
      蓝袍胖子面色微变,心中讶然。他行事素来谨慎,江湖上识得他的人屈指可数。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居然被一个乡下姑娘看出身份来。问道:“姑娘如何认我作张或?”
      青衫少女道:“放眼江湖,动辙将‘童叟无欺’挂在嘴边的,除去你张三爷,怕是再无第二个人了。”
      蓝袍胖子神情尴尬懊丧,想着这原是自己说惯了的话,一个不留神便溜了嘴,不曾想竟被眼前这个乡下姑娘听出端倪。他也不十分在意,反觉大有收获,心思以后说话定要长长记性,‘童叟无欺’四个字万万不可轻易出口,免得说不过三五句话,便被人识穿身份。笑道:“姑娘明敏得很。”
      青衫少女缓缓说道:“大约七八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八九个少年侠士,他们功夫了得,任侠四方,在江湖上闯出好大的名堂。只是他们擅长乔装打扮,行踪飘忽不定,又多是独自惩奸恶,抱不平,行事也毫不张扬。有人问起,只说是江湖小卒,不足挂齿。故尔名气虽大,但识得他们真面目的人实在少之又少……”皎皎目光,落在那病夫身上,“如我所言不差,先生当是‘死来活去’邴夫子邴神医了。”
      那病夫瘦癯的脸上,一双深目精光闪动:“姑娘过奖,区区不过是个游走江湖的赤脚郎中,‘神医’二字不敢当的。” 思忖着:“这姑娘灵敏多识,可惜身有寒滞之症,孱弱体怯。那‘红雪松’自是为医她而养,岂料那兔子阴差阳错的命丧五弟之手。看来五弟对她颇有意思,得想一法子,化解眼前这场纷难。”
      青衫少女道:“邴先生何须太谦,您游医民间,济于百姓,救死扶伤,两袖清风。比起那些所谓的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欺世盗名的钓沽名医,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转向那光头汉子道:“这位定是‘非僧非道’贾和尚贾二爷了。”
      光头汉子拇指一竖,道:“你这小姑娘好本事,连俺老贾的浑号也叫得出来。嘿嘿,了不起,了不起!”
      青衫少女道:“仗义多是屠猪辈,贾二爷才是真正的了不起。”眼波流转,望向那白衣少妇,“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风格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世间闻。妙手绘尽众生色,不教君识我本尊。”
      白衣少妇微笑道:“妹妹当真厉害,连我的底细都清清楚楚的。”
      花菩心里嘀咕:“你们是清清楚楚,我是稀里糊涂。那青衫姐姐文采倒好,满口诗词,可惜我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她有心想问竹溪,可一来不免被二哥嘲笑自己不学无术,二来更怕漏听她们的言谈。当下牢牢地记着青衫少女所说的每一句话,以便日后寻机弄个明白。
      那青衫少女道:“广寒仙子阮烟罗阮四姐,比传说中美丽得多。”
      白衣少妇阮烟罗笑道:“不见得是本来面目。”
      青衫少女淡然一笑:“能够使人觉得是天仙下凡,赏心悦目,已然是很了不起了。”
      阮烟罗含笑道:“妹妹好口角。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青衫少女道:“我姓青。”
      阮烟罗笑道:“青妹妹,芳名也不肯赐教么?”
      青衫少女道:“我叫青碧落。”
      阮烟罗道:“可是‘碧海青天夜夜心’之‘碧’,‘落霞与孤鹜齐飞’之‘落’?”
      青衫少女道:“是,阮四姐解得极好。”
      阮烟罗道:“是名字取得好。青妹妹,令尊令堂定是十分的疼爱你,才会细细思量为你取得这样动听的好名字。”
      青碧落道:“我爹爹妈妈早就没了,名字是师父她老人家取的。”
      阮烟罗道:“青妹妹,我莽撞得很,可真对不住。请教尊师是哪位前辈”
      青碧落道:“她老人家叫做归来居士。”
      阮烟罗心想这丫头对我们知之甚详,如此见识,必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她的师父自然更非等闲。但成名的江湖人物里从未听说有‘归来居士’这样一个人。若说她们师徒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方外高人,可我们兄弟姐妹浪迹萍踪身份隐秘,她却是如何探知的?这一点实在是大大的说不通。想来‘归来居士’这个名号,要么是她师父本是武林名宿以此假托,连徒弟也一并瞒了过去 。要么就是她不愿道出师父的真实身份,自己随口编来搪塞我的。她心念百转,面上依旧微笑着道:“唉,我见识微薄,可没听说过前辈大名。”
      青碧落神色平平:“那没什么。”阮烟罗心里甚是无奈:“这姑娘口风打紧得严实,人亦机警,任我百般试探,始终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青碧落目光一转,看着那灰衣少年,道:“ ‘幽冥来使’庞么,原来是尊驾。”
      那灰衣少年庞么听她口气中透着几分讥讽嘲弄,自是为了先前自己言辞戏谑不恭的缘故,心想这姑娘灵心慧目,谈吐不凡,可惜口角未免尖酸了些。不过自己有过在先,倒也怪她不得。微笑着应道:“是,正是在下。”
      青碧落扬了扬眉毛,深深瞧他一眼,又向那黑衣少年道:“阁下应是‘一剑千金’顾八荒顾少侠了。”
      那黑衣少年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青碧落道:“听闻顾少侠专杀为富不仁凌虐百姓之徒,每出一剑,便是白银一千两。出多少剑,就取苦主多少银子。永无空手,从不二价。可是如此?”
      顾八荒忽然慢慢一笑,神情颇为古怪,道:“不错,谢谢你。”
      青碧落道:“我同你素不相识,从无往来,为什么要谢谢我?”
      顾八荒缓缓道:“你是五哥的冤家对头。我老早看他不顺眼,奈何他是我兄弟,动他不得。你能出手教训他,真正再好没有,当然要谢谢你。”
      青碧落淡淡地道:“我只为我自己,你不必谢。”
      那绿衣少女扬扬头,盯着她,笑道:“轮到我了么?”
      青碧落道:“‘小仙女’舒灿灿,貌若仙子,名不虚传。”
      绿衣少女舒灿灿面如娇花,笑得烂漫:“青姐姐,你弄错了,是魔女不是仙女!。”
      青碧落徐徐而言:“仙也是魔,魔也是仙,究竟如何,自己明白就是,别人怎样说,又有什么相干。”
      舒灿灿笑道:“青姐姐当真是锦心绣口,见识高明,令小妹口服心折。来,我敬姐姐一 杯。”右手把盏,左手相托,敬到青碧落面前。
      青碧落以手相挡,“我是不能够饮酒的。”
      舒灿灿口角春风,笑意盈盈:“青姐姐,真不给小妹面子呢。”手肘一沉,自下而上轻轻巧巧划了个半圆,避开她的手,又将酒碗递至她面前。
      青碧落右手食、中二指骈拢,横在酒碗前,“我委实不能够饮酒的。”
      舒灿灿只觉一缕绵力盘桓于前,手里的酒碗欲进不能。当下运气提力,凝聚掌中,以消那阻挡之力。但自己每提一分气力,那缕绵力便增及一分。虽无把自己压倒之势,可想将酒碗递近半分却是毫无办法。她咬咬牙,手向下一落,又待故伎重施绕过青碧落的双指,但青碧落的右手也随她为之一落,依旧横在那酒碗前。二人僵持一会儿,舒灿灿忽觉那缕绵力倏尔而逝,自己尚在兀自使力,不及收回,碗里的酒受力一激,就要溅了出来。那绵力陡然又至,酒水只在碗里翻了个水花便又恢复平稳。舒灿灿暗自心惊:“好险,几乎当众丢丑……她最多不过比我年长二三岁,内力却是如此精湛,功夫更不知该有多高明。怪不得五哥会那样狼狈不堪,见了她半是欢喜,半是忧惧。”她本精乖之人,一发觉对方只有阻挡之意,并无伤己之心,何况自己也是决计讨不到什么便宜。当即撤回酒碗,道:“青姐姐不赏脸,小妹只好自己喝啦。”
      青碧落淡淡一笑,默不应声。那邴夫子说道:“九妹,别胡闹。青姑娘身有寒疾,伤在肺腑,确是不能够沾酒的。”
      舒灿灿脸上堆着笑,“青姐姐,真是对不住。我跟你陪不是啦。”
      青碧落看着她,“没什么,不打紧。”顿了顿,说道:“邴先生的医术好生了得,无需把脉便能看出我的病疾所在,当真不负神医之名。”
      邴夫子微微发窘,心想:“这丫头瞧着清微淡远,说话却是尖刻犀利。但我一早就看出她身有弱疾,却一声不响地任由八妹以敬酒的名义试探她的功夫,确也有欠磊落。”说道:“望闻问切,是医者的基本之道,再稀松平常不过,没什么了大不起的。”
      青碧落看着那华服男子,冷冷说道:“原来你是‘金玉不换’耍浪子乐游园。不知你想好了没有,究竟是赔我的兔子,还是你自己的性命?”
      乐游园一扫乍见她时的慌乱失神,慢慢腾腾地坐回椅子,笑道:“我只道青姑娘模样清秀不俗,功夫好极。不想还是位博闻强识的奇女子。”
      舒灿灿不待青碧落回答,抢先说道:“五哥还是这般油嘴滑舌,调笑无厌。方才见他呆呆的连话也说不出,真以为他是转了性呢。谁知张嘴便是甜言蜜语,送出老大顶高帽。”
      阮烟罗侧首浅笑,“这顶帽子送得出却是带不上的。”
      舒灿灿皱皱眉头,面作不解之色,“那是为什么啊。”
      阮烟罗慢声细语:“你五哥风流成性,一路上早不知对不人家青姑娘说了多少美妙动听的话儿。要是青姑娘会听信迷惑,你五哥还用得着落荒而逃吗!”
      舒灿灿敲敲脑袋,恍然大悟,“唉,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真是蠢笨!”
      二人青碧落一搭一档,说得十分热闹。花菩小声嘀咕:“还有这样子的姐妹?只会起哄架秧,幸灾乐祸。”竹溪忽地低笑了声,花菩登时悟出,心想:“我竟是个傻丫头,她们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想法子怎么对付那青姑娘呢。”
      花菩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竹溪拉她一把,唇皮微动:“那青姑娘为人清慧,瞒她不过的。”花菩向青碧落望去,见她嘴角轻抿,神情漠漠,任凭阮灿二位说将下去,不置一词。
      青碧落如有所感,眸光流转,对上了花菩率真关切的眼神。花菩旁观良久,心里对这个博闻强识的青衫少女甚是敬慕,对她的一言一行均是处处留心。见她发觉自己在注视着她,倒似偷人东西被当场抓了个现形,很是不好意思,忍不住吐吐舌头,摊摊双手,一副既无辜又无赖的顽皮模样。青碧落唇边匿着笑,双眸闪闪,流动着柔和的光芒,神色颇为温婉,与刚才的冷冷清清的模样全然不同。花菩心里一暖,豪气顿生,倒了碗米酒,将酒坛在桌上重重一撂,端着酒碗,冲着她抬抬手,一仰头,碗到酒干。歪着脑袋,眨巴两下眼睛,嘴角高高翘起,露出淘气的笑容。
      青碧落会心一笑,转向乐游园,复又冷冷清清:“你说话总爱东拉西扯,夹缠不清,烦人得很。我只问你,是赔我的兔子,还是你的命?”
      乐游园苦笑:“那兔子已是我口中美味,我从哪里寻得一色一样稀奇古怪的兔子来赔你!”
      青碧落道:“很好,那就赔命吧!” 双手一拂,两道似雾如烟水光鄰粼的漫漫长袖齐齐窜出,仿佛银龙腾辉,径直奔向乐游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青旗动,笑入谁家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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