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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楼连苑,何人此路得生还 ...

  •   安宁平和的时候总是不得长久,不到一个时辰,风雨声中裹着马蹄车轮的响动遥遥飘浮而来,二人相视一笑,笑意中均是捎带着一分无奈。庞么道:“你若不愿见人,咱们便到后屋躲一躲。那屋子虽是塌了一半,可也容得下咱们俩儿个了。”
      青碧落眉心蹙动,轻声叹道:“无论躲到什么地方,也是不得清静的。”自包袱里拿过一只紫檀木匣,一按机簧,啪地弹开,里面分成许多小格子,上面扣着小盖,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物。青碧落眼光波动着,在他脸上转了两转,道:“我来给你装扮装扮。”打开一个小盖子,拨出些焦色膏体,均匀地抹在他的脸上。又自另一个小格子中挑出了点浆糊般的浓浆,涂在他的眼梢上端和嘴角下方。庞么一动不动,闷声不响,任由她摆布,只觉脸上略略麻痒,眼梢和嘴角变得又紧又僵。青碧落拈起根紫檀木签,在那浓浆里浸了浸,沾上些乌漆漆的粉末,在他的脸上戳戳点点。她手法极快,眨眼功夫,便已弄得妥当。将那紫檀木匣的盖子对着庞么,说道:“你瞧瞧。”
      那匣盖上嵌着面椭圆形的铜镜,映着一张黄黄白白的面孔,眼梢高高吊起,嘴角低低垂下,一脸的黑褐色斑点如闪闪满天星。庞么哑然失笑,抚了抚面孔,道:“这是谁,我怎地不识得?”
      青碧落笑意盈盈,神色间甚有几分顽皮,道:“若是那薛红烛见到风神俊朗的‘幽冥来使’变成这般模样,那声娇滴滴甜腻腻的庞郎不知还叫不叫得出口。”
      庞么笑道:“只怕她连多瞧我一眼也是不愿,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车马声渐渐清晰起来,青碧落拿着紫檀木匣,拎起包袱,道:“我去后屋装扮一下。”
      庞么拿着块烤得焦黄的干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喝惯于了参粥苦药,忽然不再食用,嘴里没有那酸苦味道,反而有些食不下咽。不多些时候,马嘶人声,纷沓而至,已到屋外。一个手里握着根马鞭、神情粗豪的壮汉闪进屋中,他浑身上下淋得透湿,雨水顺着衣角裤管嘀嘀嗒嗒流个不住。见到庞么,拱了拱手,道:“公子住在这里?路逢大雨,不知可否借贵地歇上一歇?”
      庞么笑道:“我也是个行人过客,因雨困在这里。这位大哥不必客气,进来就是。”
      那壮汉道声谢,人影一晃,又冲到了外面。
      一柄油纸伞来到门前,一个梳着双髻打着齐刘海丫鬟模样的俏丽少女进了来,将怀里抱着锦褥铺好,回身叫道:“周妈,进来吧。”
      淡淡的幽雅香气飘然而至,一个中年仆妇一手撑着伞,臂弯里挂着个包袱,一手扶着一个少女走进屋里。那少女一袭白色衫裙,手里提着只精巧的朱红提梁食盒,款款摇曳。出尘脱俗,妍姿艳质,犹如九天仙子下凡尘,美丽不可方物。庞么情难自禁地怔了怔,暗暗忖道:“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那白衣少女对着他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叨扰了。”那声音有说不出的婉转和悦,听在耳中,印在心里,令人无比的舒适安畅。
      庞么道:“我也是在此避雨,姑娘不必客气。”
      白衣女子笑笑,静静坐在一角的锦塌上,那仆妇周妈和丫鬟相伴左右,寂然无语。
      脚步声起,自后屋走出个黑衣少年。许是他过于清瘦的缘故,那身黑衣显得有些松垮旷荡。微黑的面庞上,一道肌肉翻卷、触目惊心的长长伤痕自额角到下巴,斜斜地卧在脸上,相貌既丑恶又凶狠。目光扫过那白衣少女主仆三人,那仆妇周妈和丫鬟被他盯了一眼,忍不住机伶伶打个寒战,不敢与他对视。那黑衣少年粗声粗气地向庞么道:“后面屋子漏雨漏得厉害,没法子住人。” 他不说话还罢,一说话,嘴角牵动着面皮,那伤疤便像蚯蚓般歪歪扭扭的蠕动着,甚是狰狞可怖。那丫鬟更是连看他也不敢看了,低垂着脑袋不再抬头。
      庞么看着他,目光闪动,向火堆中投了两根柴,道:“那便在这店堂里将就这一宿吧。赶了半天的路,过来先吃点干粮吧。” 心又是好笑又是叹服,暗想:“我竟几乎没认出她来!若我不是亲眼看她走进后屋,再料不到这黑衣少年是谁。这丫头,当真好高明巧妙的手段!真不知她还有什么本领,是我所不知晓的。”原来这面目凶悍的黑衣少年正是青碧落改扮而成的。她嗯了声,坐在庞么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干粮,慢慢嚼食着。眸光掠过那白衣女子,眼神黯了黯,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粗豪汉子又闪回店堂,向那白衣少女道:“小姐,马车我已安置在后面草棚里,你放心歇息吧。”
      白衣少女道:“你身上全湿了,周妈这里事先给你备了套衣裳,你赶紧去后屋换过吧,若是着凉那就不好了。”
      那粗豪汉子应了声,接过周妈送过来的包袱,自转到后屋去换过衣服回来,坐在那白衣少女附近。白衣少女揭开食盒盖子,对那丫鬟低声吩咐了句。那丫鬟端着一盘点心,来到庞么和青碧落面前轻轻放下,恭恭敬敬地道:“公子,我们小姐请二位用些点心。”庞么笑道:“多谢。”
      脚步声又起,远远传来,行走快捷轻便,想来必是武林高手。庞么青碧落不经意地互望一眼,但见三道熟悉的身影奔了进来,峨冠博带,宽服广袖,正是那“三星同贺”。那矮老者原福星唱了个肥喏,道:“适遇风雨,无处相避,请诸位容我们在此暂时避过。在下感激不尽。”
      庞么道:“老丈不必客气,外面风雨甚大,快坐下烤烤火去去湿气,免得受了风寒。”
      “三星同贺”原氏三兄弟奔波了大半天,始终没有找到庞么青碧落。反而赶上了这声瓢泼大雨,衣服尽湿,心里大叹晦气。他们在小楼连苑苑主那早已看过庞么青碧落的画像,却再没料到他二人会在脸上大做文章,改了样貌。那殚精竭虑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雷音愈来愈低,雨声却是越来越大,敲打屋瓦窗棱,撒豆般噼里啪啦不停地响着。雨水顺着房檐飞流直下,织成一片濛濛水帘。庞么青碧落、那白衣少女和他的仆从、三星同贺,各据一角,围着火堆,均不说话 。
      那怒老者原寿星忽然侧过耳朵,他仔细听着,道:“大哥二哥,你们听到了什么没有”
      那原福星皱眉道:“好似有人在唱曲子。”
      那高老者原禄星神色变了变,脸上颇有奇异之样,道:“果真有人在唱曲子。”
      那歌声,忽而高,忽而低,由远及近,渐听得清楚,一个粗旷地声音唱着:“……踏破草鞋参到了,闲拾得衣中宝……遇酒逢花须一笑,长年少,俗人不用瞋贫道…… 何处青旗夸酒好……”
      伴着歌声苍凉的歌声,一个人踉踉跄跄七扭八歪地冲了进来,在门槛处却呯地一下,整个人摔趴在地,头上的破斗笠破骨碌碌滚出老远,他也懒怠起来,就地翻了个身仰卧着,手捧一个大酒葫芦,送到口中咕咚咕咚吞下好几大口酒,长长地吐了口气,含糊不清地吟唱道:“醉乡路上多芳草……提着葫芦行未到……风落帽,葫芦却缠葫芦倒……”一面慢慢腾腾地爬起来。众人这才看清此人一身的泥水,破衣烂衫已看不出是甚颜色的,一头乱蓬蓬的萧萧白发胡乱挽了个道士髻,一摇三晃地走到火堆旁,噗通一声躺倒在地下,怀搂着酒葫芦,竟然若无旁人的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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