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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粉淡香轻处,巧计退敌同心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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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红烛面色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由青成白,难看之极,冷笑着说:“你们夫妻一唱一和得好不精彩。可惜哟,我玉美人要定的人,是逃不掉的。”艳影一晃,倏忽而到,已拿住了庞么的手臂。
却听青碧落的声音响起:“薛姨娘莫要眼花,拉错了人。”
薛红烛一怔,手里握着的竟然会是青碧落的手臂。闷哼一声,甩开她,道:“看不出你这病怏怏的丫头,身法居然不慢,算是有点本事。”
青碧落淡淡地道:“想要带走我的夫君,总得先打发了我这个病丫头再说。”
薛红烛娇笑道:“那你可要有本事守得住你的夫郞。”身形展动,绕过碧落,扑向庞么。青碧落如影随形,流云袖漫漫飘出,一招“雁过长空”,横挡在她面前。薛红烛一退丈余,笑道:“你这武器倒也新鲜有趣。”双手一缩一翻,自袖里闪出一双寒光凛凛的短剑,道:“仔细你的长袖,割断了可惜。”利剑划出两道银光,径直取向青碧落的咽喉、心口。青碧落面带笑意,右袖轻扬,绕过颈项遮蔽咽喉,左袖盘旋胸前,护住心口。行动间宛似醉中杨妃,娇弱不胜酒力,怡然动人。短剑扫过,长袖柔韧,丝毫未损。薛红烛惊心不已:“这流云般的长袖,原是刀剑不入的奇物。”双剑反转,拇指抵住剑柄一侧的宝石,“噌噌”两声微响,自剑柄中爆出两蓬牛毛细针,向青碧落射去。碧落见机极快,双袖环环相绕,将牛毛细针尽数卷在其中。薛红烛红袖一挥,一团如胭脂般的绯色烟雾弥漫开来,跟着又是“噌噌”两蓬牛毛细针疾骤而出。青碧落以自己为轴心,原地回旋,长袖飘飘,天方地圆,那牛毛细针被长袖飞舞时所带动的气流阻滞,点点白光,纷纷落下。她这一招“风飘雪月”尚未用老,已变作“赤龙腾辉”,流云袖齐齐蹿出,迅如蛟龙,直奔薛红烛面目。薛红烛忙低头相避,电光火石间青碧落已飘至近前,缠着流云袖的双手搭上她的手腕,叱道:“撒手!”薛红烛被扣住脉门,手上酸软,一丝气力也无,“当当”两声,短剑落地。青碧落随即松开双手,飘然而退。
薛红烛垂头瞧着地上的短剑,兀自失神,自言自语:“四招,我只在她手下走了四招。”抬头盯着青碧落,蓦地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不但见多识广,武功也是精妙高绝。庞郞的妻子,果然不俗。”
青碧落立在庞么身边,冷冷地道:“我说过的,我的夫君,任谁也带不走。”
薛红烛笑容不减,殷殷垂询:“是我走了眼。不知庞夫人是哪位武林名宿的高足?”
青碧落道:“我师父乃是世外之人,不是什么武林名宿。”
薛红烛笑吟吟地道:“中了我的‘笑红颜’瘴毒,还不肯老老实实的说话吗?”
青碧落面色如常,口气波澜不惊,“我说的是实话,信与不信悉听尊便。至于‘笑红颜’,你可看出我们有中毒的迹象?”
薛红烛冷笑:“你既知我是谁,自然清楚这‘笑红颜’是我的独门慢性毒药,不会立竿见影,即时奏效。而是渐侵骨髓,令人四肢百骸,如虫蚁咬噬,痛苦万分。你现下装腔作势,哄骗得了谁?”
青碧落微微一笑,青袖遮面,轻轻地咳了几声。庞么不动声色地靠在她身侧,握着她冰凉的素手,笑道:“二十一年过去,‘笑红颜’难道单单只是你有独门解药,别人就束手无策没有应对之法?江湖辈有人才出,能人奇士总是有的,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薛红烛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些动摇,瞄着他们,嗤嗤笑道:“庞郞还真是妇唱夫随,舌绽莲花。”
青碧落徐徐说道:“我们中毒与否勿要你操心,还是先瞧瞧你自己的手腕吧。”
薛红烛半信半疑地提起双手,一看之下,不禁大失惊色,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细小的蓝点,在悠悠月华下,发着幽幽的荧光。想了一回,动容道:“夺剑时兼下毒针,且又神不知鬼不觉,好高明的手段。”冷哼一声,道:“爽爽快快的说吧,要怎样才给我解药?”
青碧落道:“也没什么,我只要‘笑红颜’和‘醉人间’的解药。”
薛红烛讥笑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没中毒么,还要解药作甚?不过,你倒是周全,连‘醉人间’的解药也一并讨要。”
青碧落淡淡道:“方才你说的,我既知你是谁,又岂敢托大,自然要未雨酬谋,以防他日江湖再见。”
薛红烛道:“你先给我解药。”
青碧落摇摇头,对庞么道:“我乏了,咱们回屋吧。”
庞么叹息着:“我早已看够听倦,是该歇着了。”握着碧落的手,回身欲走。
薛红烛急道:“站住!”忿忿地瞪了他们一眼,恶声道:“我先给你解药便是!”自怀里取出两只小小的瓷瓶向他们掷去。
青碧落招招衣袖,一红一绿两只瓷瓶,尽在手中。
薛红烛道:“红瓶的是‘笑红颜’的解药,绿瓶的是‘醉人间’的解药。这下子该给我解药了吧。”
青碧落淡淡道:“我没有解药……”
薛红烛怒目相向:“你……”
青碧落连咳几声,缓缓道:“你急什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运内力好生调息七日七夜,蓝点会逐日变淡。只是体内药力并不易散,你须得好好静养百日,直到蓝点完全消失为止。这期间不宜奔波劳苦,更不能动用内力,不然轻则口眼歪斜,面目扭曲;重则四肢瘫痪,武功尽失。我这药虽不会要人性命,但几十年的功力化作乌有,毁损容貌,成为废人,也着实不好过。你自己瞧着办吧。”
薛红烛嘿嘿笑道:“今儿算我背晦,栽在你手里。庞夫人,前路漫漫,来日方长,千千万万看护好你的夫郞。”身形甫动,青碧落的话言犹在耳,立时僵住。忍着心里的怨毒,拾起双剑,转身一步步离开。
青碧落目送那红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直跌将下去。庞么一把捞她起来,青碧落忍不得弯下腰,一声促着一声狂咳起来,一时间五脏六腑灼得厉害,燥得难受,喉头痒痒的发干,只有每咳一声,才会吸纳一口薄凉的空气,冲缓一分烦厌的痛楚。正咳得惊天动地之际,脚下一空,身子被庞么打横抱起。青碧落一面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一面嘶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说:“放开我,放开我……”无奈庞么抱得甚牢,将她禁棝在怀中,怎么也不得挣脱不开。青碧落满心不耐烦,头胀欲裂,勉强挣腾出一臂,手肘使力撞向他肩膀。庞么闷哼一声,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怀抱着的人几乎脱手摔出。搂紧碧落,紧赶几步,方平稳住身伐。昏昏沉沉的青碧落一下子震得清醒几分,自己刚才这一撞正杵在他肩胛尚未愈合的重创之上,伤口撕裂,血已然浸透衣衫,湿染成片。她动也不敢动,狠命地咬住嘴唇,再不咳出一声,生怕一咳就会身子颤动,牵扯到他的伤口。
庞么知晓她的心意,快步走进屋反脚把门踢上。将她放在床上,替她除下鞋子,拉过被子给她盖好。青碧落急急地翻身伏在床边,又一迭声地咳个不住。庞么轻拍她背心,道:“药在哪里?”她抬手指了指壁龛,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嗓子已是咳哑。庞么忍着肩胛的疼痛,扶她坐起拿过枕头为她靠好,倒过一盏茶喂她慢慢地喝下,柔声道:“你别说话,我到壁龛里拿。”青碧落扯住他衣袖,示意他摊开手掌,在掌心上写着字。庞么道:“手?”望望壁龛,“可是弥勒佛像的手?”青碧落点点头。庞么来到壁龛前,看着那尊眉开眼笑的弥勒佛,扳下他合什的双手,那弥勒佛的大肚子向上收起,留出道巴掌宽的空隙。庞么自里面掏摸出二只三寸来高的雕花紫檀木瓶,心想:“先前见这弥勒佛双手合什的姿势透着古怪,原来是肚内暗藏乾坤,另有玄机。”将它们一齐拿到青碧落面前。
青碧落边咳边抖着手,拿过一只紫檀木瓶,拔开木塞,倒出一颗黑紫色丸药,颤盈盈地送到他唇边。庞么剑眉一挑,温言道:“这不是你服的药?你的药在哪里?”青碧落手擎在他唇边不动,只咳不答。庞么拗她不过,张嘴将药吞下。那药入口极其,腻在喉舌之间久不散去,似乎与自己重伤昏迷中吃的药的味道类同。问道:“你的药呢?”青碧落拿过另一只紫檀木瓶,指指他被血染红的肩胛。
庞么直直地看着她,道:“你先吃药。”青碧落开口欲言,喉咙嘶嘶响动,唇齿间仍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微微摇头,压低嗓音咳嗽着,合上眼睛。庞么忧心焦虑,思忖着:“这姑娘着实固执倔强得很,好言相劝定然无用。她人又灵慧,即使我出言相激怕也是徒劳无益,多半是不会上当的。嗯,她屡屡以自己的安康相胁,我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道:“这是创伤药?”青碧落点一点头。庞么笑了一声,道:“你若不先服下止咳的药,我便决计不用这创伤药。反正我身上的血多得是,一时半会倒也流不完。我们俩儿大可比试一番,看看究竟是我的血流尽干涸、气竭力衰而死,还是你咳得呕心沥血、一口气接喘不过来而亡……”见她眼帘轻颤,咳嗽不止,娇躯瑟瑟战栗着,神情凄楚,心下十分怜惜,甚是不舍,伸手要抚一抚她的面颊,在触及的一刹那终又慢慢地缩回,狠下心肠,道:“我们俩儿活着彼此斗气,到阴曹地府也可相依相伴,不愁寂寞,真正是再好不过。”青碧落忽地睁开双眸,恨恨地瞪他一眼,指了指墙边的箱柜,庞么打开来,里面皆是衣物被褥,角落里有只小小的木匣,拿在手里向青碧落扬了扬,青碧落点点头,庞么递到她手中。青碧落取出一只一式一样的紫檀木瓶,倒了一粒深红色药丸送入口中。
庞么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你不肯比试了,剩我独个儿走那黄泉路也没没甚滋味。我这个幽冥来使还是在人间办差妥当得多。”青碧落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会他。庞么心想:“上次我是重伤昏迷人事不知,才赖她净身涂药。现下我手脚活泛,行动自如,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脱衣上药,令她难为情。”放轻脚步退至门旁,正要掩门而出,一个粗哑拙涩的声音道:“回来!”庞么一惊,怔怔地看着青碧落。青碧落似笑非笑的神情依旧,道:“干嘛这么瞧着我?是我的声音像乌鸦一样太难听,吓到了你?”庞摇摇头,一声叹息:“早知一碗酒是如此厉害,要人本是凤凰朝鸣的鹂音变成寒鸦暮啼的嘎声,我情愿十年不沾酒。”青碧落摇摇头,亦是轻轻地叹口气。庞么道:“你怎么有样学样,也是摇头叹气?” 笑了笑,又道:“让我猜上一猜……嗯,你心里是在说:‘这家伙老是风言风语的啰唣,我没割下他的舌头已是太便宜,才不要理睬他。’我说得可对?”
青碧落咳了声,清清喉咙,道:“你总爱贫嘴,我说你不过。你倒碗酒过来。”
庞么不解她用意何在,便倒了碗酒送到她面前。青碧落接过,吩咐道:“你将衣衫脱了,坐在床边。”庞么自来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当日被竹林六老围困性命攸关之际亦能从容应对,毫无畏惧胆怯。可要他当着一个姑娘脱衣露肤,裸身相见,着实打怵得紧。只道:“我……”至于“我”什么,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讲下去。
青碧落见他言语支支吾吾,迟迟不肯动手,说道:“伤口在肩胛上,创伤药可以自己涂抹,但你自己如何包扎?一个弄不好,伤口崩裂,血冲掉药粉,又是前功尽弃白忙活一场。”看他神色犹豫不决,接着道:“我已给你敷过一次伤药,还怕再多这一回么”
庞么听她声音恳切,言辞通透,想着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因救自己还担着幽冥来使妻子这样一个莫须有的名份,依然无怨无尤殚精竭虑地照看自己,甚至于不顾惜自身的安危来保自己周全,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慰藉,坦荡荡然将衣衫褪下,赤着上身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