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十二》七个橘子

2、花开花谢不是梦（1)

　　烈日高照，万里晴空，闷热异常。
　　一个木桩，一圈稻草，一个女童。
　　女童一身布衣尽是血迹，脸上混杂着污渍与血迹，双手双脚被铁钉嵌入，埋进身后的木桩之中。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的冒出冷汗，汗水与渗透出的血水混杂在一起，流入脚下的土地，晕出一片暗色。
　　一个个村人手里拿着火把，冷眼望着她，眼眸中没有丝毫同情或者怜悯，只有深刻的厌恶。
　　村长驼着背，点燃了稻草，皱眉道：“妖怪，不是我们不给你活路，而是你。。。。。。哎，莫怪我们。”
　　“村长，烧死她！”
　　“村长，烧死这个妖怪！”
　　“烧死她！”
　　“你可还有话说？”
　　女童睁开被血丝凝结的眼眸，面容没有丝毫的动容。十年了，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黑屋里整整十年了。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这里都是和她一起长大或者看着她长大的村人。他们看着她，目光从慈爱到惊恐，从惊恐到厌恶。她有什么错？岁月的增长并没有在她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她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除了容颜不变，她有什么错？她甚至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人群中叫的最响的人她还记得，是隔壁的小狗子，八岁那年他还说长大以后要抬轿娶她进门，却在一个夜晚把她推入了万蛇窟。手里拿着锄头的是啊三　，她也记得，曾经和她一起去学堂，把自己的草鞋借给她穿的好友啊三。和蔼可亲的村长，曾经递给她糖对她笑的村长，现在居然要用一把火烧了她。还有躲在角落不敢抬头看她的一对夫妻，那是她的父母，他们面对不了她不会长大的事实，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一关就是十年，没想到重见天日之日，也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她是村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天不拔去是不会甘心的。这样也好，不会让村人们厌恶，也不会让爹娘抬不起头，这样真的很好。。。。。。
　　村长把火把扔进草堆，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杀生？”远处传来一个温柔清澈的声音，犹如一道闷雷，在她黑暗的世界里划过一丝光。
　　舔着她伤口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她看到有一个男子从远处走来，一步一生莲。浓烟滚滚，却绕他而行。灰尘噗噗，却远他而去。一袭白衣如雪，黑发如瀑，双眸如同耀眼的繁星，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俊逸过人。
　　她听到村人们高呼天神之后纷纷下跪，不敢抬头。
　　他却一挥手，她身上的钉子一个个掉落，溃烂流脓的伤口瞬间愈合，不再疼痛。他用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眼神清澈，问道：“你可愿做我的徒弟，跟我走？”
　　她没有片刻的犹豫，用手拉住他收回的掌心，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此你就叫十二吧，我是重渊。”

　　浮尽山——
　　十二坐在浮尽亭中，清澈的湖水倒映出她的面容，实在有点骇人。
　　她从头到尾都用白绒布条狠狠裹住，只剩下一双眼睛，如同一个布偶，里面夹杂着药汁，有些渗透到布条上，晕开一片绿色，实在不美观。可是师傅说，她是凡人的肉身，要成为神仙，需要很多年，说不定还没成为神仙，就已经老死了。只好采取捷径，用仙药把肉身先培养成仙胎，拖延住寿命，再慢慢学习仙法。总而言之，她现在就是个半人半仙的四不像。
　　她旁边蹲着一个粉糯的小孩，只有她半个身子不到点的身高，像个糯米丸子。丸子穿着粉色的丝绒小袄，头上绑着两个圆圆的花苞，粉糯的小脸，皮肤白净的像是块温玉，透着红润的光泽，一直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观察她，
　　来到浮尽山已经一月有余了，有了粉丸子的陪伴，倒也说不上无聊，反而知道了许多事情。师傅是上古唯存留下来的三位帝君之一，重渊帝君。
　　丸子说，重渊帝君一共收了四位徒弟，大师兄君猊，二师兄昂麟，三师姐碧色，每一个不是天资过人，就是才情出众。只有她，长得平平凡凡，没有仙骨，说实在话，就是路上看着可怜捡的。
　　对了，丸子叫神澈，是重渊帝君与沫音帝姬的爱子。虽然长得像人间五六岁的稚子，实则高龄五百岁。他长得是玉树临风，俊美非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话是丸子自己说的。
　　“天下还有长得比你更丑的人吗？”丸子眨巴着眼睛，认真的问道。
　　“我不丑，主要是你不懂我的美。”
　　丸子一听，摇头道：“不对，你诓本上仙，本上仙就没见过比你更丑的人了。”
　　“眼前就又一个，就是上仙你。”十二抬头望天做忧郁样：“师傅如此的美男子，居然会生出个球状的儿子，真是时年不利啊。”
　　道完，她转头望向丸子，故作疑问道：“丸子，你长得是像师娘吧？”
　　丸子挺起小小的胸膛，中气十足道：“本上仙长得像我父君，一样的高大帅气。”
　　十二看着他还不到她腰际的身高，不由唏嘘。
　　“你肯定像师娘。”
　　“不，本上仙和父君长得一模一样！”丸子不服道，看着十二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心里以狠，跺了跺脚：“既然你不信，本上仙就带你去看我的母后，你总该相信的。”
　　道完，用手掐了个诀，四周的景象瞬间变了。
　　十二心中暗暗道，这仙法可真是方便利索。要是哪天闹了肚子，掐个诀就能瞬间如厕了，着实方便，真心让她欣喜。她一眼望去，好像是一个有寒冰造成的冰洞，四面环冰，冷气逼人。空气中更是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在茫茫雾气中，有一副冰棺，摆在冰洞正中，棺上放着一束菡萏，花上还有着点点露水，尚未冷冻成冰，可见这花是不久前采下的。十二不由得唏嘘，师傅对师娘可真是上心啊。
　　丸子拉着她的手，走到冰棺面前，让她观察冰棺中躺着的女子。
　　冰棺中放满了菡萏花，女子身着粉裳，领口袖口上用金丝绣着菡萏花纹，衬得她脸色红润美丽。她双眸闭合安静的沉睡着，眉心有着一朵小小的红色莲花，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颊边居然还有浅浅的酒窝，虽然没有师父那么绝色，倒也是个清秀可爱的佳人。天天对着师父那张俊美的脸皮，师娘肯定倍感压力。
　　十二搓了搓手，这地方实在冷了些。她不像丸子，已经是上仙之躯。她现在还是凡人的□□，里面的寒气让她直打哆嗦。她下次看见师父，应该和师父提个建议，这师娘也穿的太单薄了，起码该加件小袄，即使人家感受不到寒冷，这心意也是要到的。
　　“咋样，本上仙还是和父君长得像吧”丸子得意洋洋的问道。
　　十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棺中之人，心里直打哆嗦，要怎样开口才能不打击到丸子的幼小心灵呢，她该怎么告诉他，他长得和两人都不像呢，难道是师傅在外面与别的女子。。。。。。
　　她真的是越活越过去，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有，真是该死，该死。
　　她摇了摇头，眼角忽然瞄到冰洞的角落，发现在那居然还有一副冰棺，忍不住问道：“那角落的冰棺，可是师傅给自己准备的？”
　　丸子唏嘘，道：“如若我父君听到你这一番话，不知道该做如何感想。”
　　十二默。
　　他指了指冰棺，道：“那是给浮生帝姬的，就是因为她，我母后才会沉睡不醒的。”
　　浮生帝姬。这个名字，还是很耳熟的。十二用力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有日她觉得身上的药汁泡的她甚痒，便缠了布条子躺在后山上晒太阳。
　　不知道是哪家的两个小仙在那里津津乐道的关于浮生帝姬的与师傅的事情。她便竖起了耳朵认真听了听。
　　这浮生帝姬与重渊帝君也算是孽缘了。
　　上古，父神茯苓与妖君京华交战后仙逝，妖君京华被重伤之后下落不明。在众仙以为群龙无首，天君暗道仙界休矣之时。东南方的翠微山居然连打了九十九道天雷，天雷过后，是一道耀眼的霞光。皆时，居然飞来数百只五彩凤凰，绕着山顶上空鸣叫旋转。可知，天雷过，霞光现，凤凰鸣，这可是帝君出世的征兆，除了父神历劫上升之后，这还是数万年来第一位位列帝君之位的人。
　　天君乌云密布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他抚着胡子大笑道，还不快快迎接。
　　待众人赶到浮尽山，只见霞光中心盛开着一朵小小的浅色菡萏，花瓣一旋，一位面容清冷的女子浮现。
　　众人惊叹，居然是一位帝姬。
　　小仙甲不由得唏嘘道，那时小仙三生有幸，看到了帝姬出世的光景。可真是倩影芊芊，花香浅浅，惊为天人啊。连一代天君，也不由的愣了眼。
　　这浮生帝姬，连天君都是要让三分颜面的，可见这地位之高啊。谁想到居然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在浮生帝姬之后的短短万年，又有两位飞升成帝君的。
　　那便是重渊帝君和沫音帝姬了。所谓两女一男，必有纷争。三人行，必有我尸焉。这浮生帝姬居然看上了要唤自己一声姑姑的重渊帝君。
　　若两人心心相印，也倒是佳话，无奈这倒是浮生帝姬的一厢情愿，重渊帝君倾心的居然是沫音帝姬。在重渊帝君击退了魔神千兮之后，两人便向天君道明心意，指日成亲。
　　这下可是醋坛子翻了罐，酸的很。成亲之日，浮生帝姬倒是不曾出现。谁知道这可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在沫音帝姬生娩身体虚弱之时，浮生帝姬拿了幻魂灯直接抽了她的三魂四魄，然后下落不明。
　　小仙甲唏嘘道，可见女人的心之恶毒，直叫人魂飞魄散，真是碰不得碰不得。
　　小仙乙道，我听闻可不是这样的。
　　甲一听，反问道，那是如何，哎，你看那边是不是躺了个人？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偷听墙角，成何体统！
　　十二惊，想起身申辩，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嚼口舌，这成何体统。可是转念一想，猛虎不压地头蛇。她现在还不是仙胎，怕是一开口人家便怒火上心头，拿神器把她给打的魂飞魄散了。这样着实不值，不好不好。便继续躺着装死。
　　甲正要动身查看，却被小仙乙拉住了，小仙乙从容道，你飞升之后的眼神不太好，要到药司那里拿点仙丹补补了，那不就是一团布绒子长了点苔藓嘛，看你急的。
　　小仙甲一听，再仔细的看了看，放松道，果然是布绒子长了苔藓，这苔藓委实有些不合群，都不长一起，东一块西一块的，怪丑的，真是些丑苔藓。
　　十二默。
　　小仙乙又道：“我听闻，重渊帝君是好些重口的，浮生帝姬虽然年长了好些，但姿色放那里，上天入地着实没有人能胜之她的。刚开始两人是情投意合的，但花心毕竟是男人的本性，重渊帝君又和沫音帝姬勾搭上了，肚子里还多出了一块肉，才不得已的和沫音帝姬成亲了。浮生帝姬心高气傲，不愿做小，才闹出了后面的种种事情。”
　　那时听了两个小仙的话，只当做饭后笑点的十二，如今想来，不由感叹道，天家的事，果然博大精深啊。
　　“你恨浮生帝姬吗？”
　　“不恨？”
　　十二好奇，问道：“浮生帝姬害了你的母君，你不恨她？”
　　丸子咬了咬手指，眉眼中尽是挣扎道：“虽是我的母君，可我自出生起，便不曾与母君说过一句话，日日见得也只有冰棺的睡颜，心中是未曾亲近的。浮生帝姬虽害了我的母君，却也未和我说过一个字，未曾讲过一句话，连容颜都未曾见过，我又如何恨她呢？”
　　十二愣了，这话虽然没错，但也可以看出，这小子原来是个狼心狗肺的主，以后还是少接近为妙，难免有天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心中一动，问道：“师傅大人恨浮生帝姬吗？”
　　丸子低头思索了一会，道：“应是不恨的。”
　　“那为什么造了个冰棺给她？”
　　“我父君说，浮生帝姬真身虽是菡萏，在夏日盛开，实则怕热的很，这是给她乘凉的。”
　　十二暗道，这话表面光鲜，内则阴暗。你想想看，以冰为床，冻死人不说，又是活死人作伴，且不论这个人是不是她害死的，说是乘凉，简直是让人至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十二唏嘘，师傅大人好深的城府，好内涵的狠毒啊。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天家一家子的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