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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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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前,岑行未去赴宴时将两个女儿叫到书房。他站在书案后,仅叮嘱了子休和苓仪几句就让她们回房了。
苓仪刚出了父亲的房门没多久就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子休。
她带着一张笑脸,踱步到子休跟前,歪头盯着她说道:"爹今天说要去柳家一处私宅赴宴,姐姐不陪着去吗?"
"我为何要去?"子休不打算理会她,抬脚继续要往前走。
苓仪垂下眼眸,脸上笑容变得几分阴冷,音色也随着沉下来,又道:"你不知道那位富甲商人就住在那处私宅吗?他见了爹,难道会不借机提起你?"
子休双脚停在原地,她目视前方眯了眯眼,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把视线落在身边苓仪的身上,她语调依旧轻淡道:"他向爹提我又怎样?难道爹就会把我拱手相送给他吗?"
听得出这属于女子的轻柔嗓音中沾染的那愤慨之意,苓仪的笑容微微失神,她感到一些情不自禁的黯然惆怅,感叹道:"爹才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他不放心的人呢……姐姐,你有的时候真是比我还痴傻。"
话说完,她嫣然一笑的将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子休脸上,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更何况,你若有个什么闪失,你的那个他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
子休身子一震,她因她的话而悄悄握紧了双手,转过头终于看向了自己这个妹妹,问道:"你说什么?"
"姐姐你在明知故问,还是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有个人不是和你一直都在一起吗?这三年来你们过得那么快乐,我看着都很嫉妒呢。"苓仪天真无辜的正视子休的眼睛,像是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之语似的。
子休脸色微变,她似乎无言以对的沉默下来,随后她轻皱眉心,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对你说的那个人并不那么重要,他对我来说也一样。"
苓仪意外于她这次会对自己这般诚实坦露心声,她这淡薄叹息的一语好像变成了她与自己这多年来从没有过的任何嫌隙的亲厚信任,于是苓仪有点控制不住这长久以来寂寞难耐的内心汹涌起的一丝与人沟通后的愉悦激动。
她脸上笑容转而变得明艳活泼,又作女儿家娇憨纯真的模样对子休叮咛道:"姐姐可要信我,我看人很准的,那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呐,姐姐要相信我才是。"
子休听到这话倒若有所思的盯着苓仪,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苓仪听了先是不以为意的轻哼了一声,然后边向前走去,边头也不回的对子休回答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太容易捉摸了,一点都不难猜啊……"
语音袅袅淡淡,伴着几分无情的低沉,莫名令人疑惑她话里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意。
子休看着她背影走远了,她想起神月明,眸中不禁浮出些许迷惑思绪,自言自语道:"……不是一般人?"
晌午时分,日光悬在天空最高处,各家老爷们领着仆人到柳家私宅。柳老爷亲自在宅门前恭迎客人,前来的老爷们心知肚明,这次席宴的主人是那远道而来的商人,这柳老爷不知是从那商人那里得了多少好处,只不过是照模照样听吩咐办事罢了,真正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可不是他。
走进阴凉的宅子里,堂厅内已摆置了多张长几,各家老爷纷纷找位子坐下。这厅内没多时便安静下来,柳老爷从院中走来,他满面荣光,带着欢欣的笑容步至这堂厅的上座。他站在那儿看了一眼众位老爷,轻咳了一声,朗声开口道:"今日邀请诸位老爷过来鄙处实是为了向大家引荐一个人,兴许诸位也都清楚,他暂住我儿,是位商贾,经一位故人介绍来我们这儿做些买卖。他这人奇得很,什么生意都做,而且出手阔绰,诸位不妨见上一见?"
话刚说完,他扬起手臂朝前一挥,再提高了声道:"须饶老弟,还不快快进来见见诸位老爷!"
堂厅内所有人齐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位衣饰清雅华贵,容貌俊朗的男子面带着一抹不浅不深的笑容从堂厅门口走来。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柳老爷身旁,转身面向众人。
"初来乍到贵地,在下须饶,见过诸位老爷。"须饶微微欠下身子,拱起手,抬眼扫过在座的每位老爷。
他声音温和却又有点冰冷,双眼里盛着若有似无的灰凉之色,叫人看了不免有点儿望而生畏。
诸位老爷还未开口与他说话,他却带着那举止有礼的笑容,反倒向诸位老爷们问道:"不知哪位老爷是岑行岑老爷?"
岑行坐在那儿一怔,未曾想他会叫自己的名字,遂从位子上起身,迎上他看过来的眼光,一贯如常的不卑不亢道:"我就是。"
须饶看到岑行,嘴边笑意显得更深了些。他走过去站在岑行面前,言语谦和道:"我那日进城时,不幸从马背上摔下来,幸而子休小姐在那儿路过亲自为我包扎了手上的伤口,至今还未当面言谢,不知岑老爷是否知晓此事?"
此话话一出口,堂厅内顿时响起讶异之声此起彼伏。
岑行略皱眉审视对面这个男人,总觉得他在此时说这件事好像别有用心,可瞧他态度谦逊温厚,岑行不免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于是劝慰般对他回道:"公子不必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小女出手相助只是人之常情,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你不必在意。"
须饶听后笑容变得有些深邃,他举起右手那还被白布包扎的伤口在眼前看了看,轻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很在意呐。"
岑行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再想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细细瞧去时,他却已转身走回柳老爷身边,拍了拍双手,门外那如鱼贯出的下人们便端来酒菜佳肴进入堂厅中,摆放在每位老爷面前的长几上。
须饶从下人手中接过盛满酒水的杯盏,一举臂向诸位老爷示意道:"请!"
诸位老爷也都回礼道:“请!”
日至中天,太阳悄悄往西偏去。
子休坐在后院水亭中看书,前院下人这时来禀告道:"大小姐,柳家私宅来人说奉老爷之命来接大小姐过私宅一趟,轿子现下正在门外等候。"
虹儿立于石桌旁正给子休倒茶,闻言转头看向那静静坐在石凳子上的子休。她看到子休原要翻页的手指停在了纸页之间,她从书中抬起头看向那下人,茫然问道:"见我?"
岑宅门前已有一顶素净雅洁的轿子落在那儿,子休见到门阶下的空地上站着几个男人,觉得有几分眼熟,脑海中回想倒了曾在城门口见过的那位商人,便立时记了起来,向他们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们不是那个商人的仆从吗?到这儿来干什么?"
须饶的手下阿十走上前去,他不苟言笑的向子休躬下身子,回答道:"我奉我家公子和岑老爷之命,特来接子休小姐前往柳家私宅一趟,还请小姐上轿。"
"小姐。"虹儿感到有点儿不对劲,伸手握住子休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劝她不要上轿。
子休见到虹儿眼中那满含担忧的意味,还没说话,只听一道戏谑娇笑的声音于身后传来道:"哎呀,今儿真是比平常热闹呢。"
话音刚落,苓仪领着她的贴身丫鬟从岑宅的大门内走来。她走到子休身边,对子休笑盈盈道:"姐姐,这样等趣的事当然要跟着去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别闹。"子休眸光深了深,低斥了她一句,扭头看向那顶素净雅洁的轿子,犹豫了会儿还是朝那轿子走去了。
"小姐。"虹儿从子休身后拽住子休的手臂,告诉她道,"我陪小姐一起去吧。"
苓仪不等子休回话,忽然大步上前分开这主仆二人的手,又朝身后宅门里的所有下人从容不迫的厉声命令道:"谁都不许跟着,否则家法伺候。"
"是。"下人们碍于她夺人的威严,低头只有领命答应的份。
"姐姐,我们走吧。"苓仪向子休打了声招呼,再不去看任何人,径直冲那轿子走去。
但当她路过阿十身边时,阿十却伸手挡住她了的去路,他道:"岑老爷和公子只命子休小姐一人前去,并无二小姐陪同。"
苓仪听罢嘴角冷笑了一下,她抬头打量着阿十,故意向他靠近他,小声与他说道:"我爹说的?哼,如果你不想把我姐姐带走就尽可不让我上轿,但若唤作我是你家公子,我会更乐意将岑行的两个女儿都带过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十被她说的神情一变,沉思一番后,他缓缓放下了那只拦住她去路的手臂。
子休见苓仪上了轿,她走下台阶,来到阿十跟前,蹙眉沉声向他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堂厅内逐渐热闹起来的气氛比开始要融洽了许多。也是在言谈间,诸位老爷对这不太熟悉的商人也略有了几分知晓。
然而当子休和苓仪到来这里时,众人都显得有些困惑。
这岑家两位千金突然来这儿做什么?这请帖上可没写过可携带家眷来赴宴啊?
岑行见到门外走来的苓仪和子休,更是迅速起身,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父亲这声不掩吃惊的疑问,子休心下一紧,蓦然停下脚步,还没说话,就听身旁苓仪十分不解的反问道:"爹,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怎么反倒问起我和姐姐来了?"
岑行迷茫道:"我让你们来的?"
不再去看父亲那张云里雾里的脸,子休转过视线,直望向这堂厅上座上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大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所有人见到子休那冷冰冰充满怒气的话语直指那位远道而来尊贵客人,心底都难免暗暗奇怪,于是眼神也都聚焦到了那须饶的身上。
"须饶老弟,你这是……"坐在他身旁的柳老爷也糊涂了,试着让他解释一下这状况,但只见这男人从始至终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他嘴角含笑的站起身来,一双眼眸只凝视向那位于堂厅中央站着的岑家大小姐岑子休脸上,一点儿也不把其他人放进眼里。
那漠然独我的姿态,有种吞噬一切的冷漠。
只听此刻他对子休耐心地解释道:"子休小姐请勿动怒,的确是我让手下假借岑老爷之名请你到这里来的,只因自上次一别,想见你一面不太容易,所以我就凭借这次席宴的机会邀你来次见你一见,还请看在我诚心实意的份上,多多原谅我这鲁莽逾越的举动,我还特备了份薄礼请你笑纳,权当我对你的感谢和赔罪了。"
话语刚落,也不顾厅内众人纷杂的眼光,须饶击了击手掌,一个丫鬟从门口走来,径自来到子休跟前,手上捧着一套精巧玲珑的翡翠珠钗,大大小小共七件,每一件都称得上矜贵不凡,是很难得一见的闺中女儿饰物。
随着厅内众人不断发出的感叹声,其中一位老爷提高嗓门玩笑般说道:"须饶大商人可真是有心呐,为求得佳人欢心,这出手真可谓阔绰!谁若日后招你做了新姑爷,那这老丈人后半辈子可不尽享清福了!"
话罢,堂厅内响起一片极大的哄笑声。
岑行站在位子上早已拧紧了眉,他直待笑声落下去后方急忙对那上座的须饶说道:"小女福分尚浅,受不起这等贵重的东西,还请公子收回,我们父女这就告辞了!"
"哎,岑兄……"柳老爷见他要走,忙站起来想把他喊住。
"爹,这些东西那么漂亮,为什么不让姐姐收下?"苓仪盯着丫鬟手里捧着的那些珠钗,声音恬静乖巧乖巧的发问道。
岑行看向她,立即斥责道:"住嘴!"
"我说岑兄,须饶老弟这一番好意,只为答谢令千金的出手相助,这些首饰你还是大大方方的收下吧,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何必为难不肯收下呢?"柳老爷看了一眼身旁须饶脸上那逐渐冷淡下去的笑意,心中一凛,忙向岑行苦劝了一句。
因这句看似情理之中的话,在座的其他老爷们也跟着一起劝起岑行来。
岑行还欲再说什么,却只听那站在堂厅中央的子休此时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多谢公子美意,这物件我收下了。"
子休说话间眼皮都没抬,她示意身旁的苓仪道:"帮我拿着。"
苓仪看看她,嘴边浮出抹明艳的笑容来,道:"是,姐姐。"
她这一举动使得厅中诸位老爷的眼光不断来回逗留在子休和须饶身上,像在掂量什么,甚至还有人在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来人,再布置一张长几来,让两位小姐入座。"柳老爷看到子休收下这份大礼,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偷偷瞥了一眼那脸上神色渐渐缓和过来的须饶,柳老爷心领神会,忙让下人搬来一张长几,让子休和苓仪得以一起饮宴。
这边招呼完之后柳老爷忙又对那还站在位子上的岑行笑说道:"岑兄,席宴还没散,你怎么就要走了?来来,快快坐下,让愚弟我再敬你一杯!"
岑行见子休和苓仪已经坐在由下人搬来的长几前,心知再要强行说走就太过无礼了,万般无奈下只好端起杯盏,对那柳老爷随意一举,仰头饮下了这杯酒,复又重新在位子上坐下来。
"须饶老弟,你也坐呀。"柳老爷笑呵呵的请身旁男子入座,自己忙不迭举起盛满酒水的杯盏,对这堂厅内的众位老爷一举臂道,"诸位,请了!"
"请!"众老爷复又回敬道。
然就在此时,柳老爷的一个仆人从门外走进来禀报道:"老爷,外面有一位自称神酒坊的坊主前来拜会,不知老爷这会儿见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