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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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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梦留你到清晨（1）
十二月冬至，日子平平静静的过度到了冬天，即便是香港也飘起了雪珠，寒风吹过，阴冷潮湿，夏晨在停机坪上行走了一天，回到家时，发现自己的皮靴很光荣的湿透了，一双脚冻成冰块状。
用钥匙打开门，里面传来琳琅的笑声，她默默站了一会，酒味，香烟味，女孩子的笑声，不用进屋她都知道里面会是怎样的热闹场景。
明明可以把顾夏阳赶出去的，但外面好像很冷，叹了口气，似乎还是自己离开比较好，在这不太尴尬的时候。
喧闹的街道，两面高高挂起圣诞的彩幅，五彩缤纷，当然还有音乐，尽管天气寒冷，但街上的人们都充满了热情，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心想，是啊，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细细密密雨水打湿了她的短发，湿濡濡贴在脸上，她用手轻轻擦了擦，橱窗玻璃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冷漠，寂静，消瘦，宽厚的褐色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Merry X’mas，小姐进来看一下吧。”
开门的女孩子一脸诚恳看着她，她突然不忍心拒绝，终于还是走了进去，迎面看到的是商场铂金专柜和巨大的商场海报。
“小姐，今天很冷呢，喝杯水暖一暖。”
她站在柜台前，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什么，营业员小姐递来一杯热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这种天气真的很需要一杯热水。
“小姐，我们今天对戒促销哦，可以给你和你的男朋友买一对，有九折优惠。”
她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柜台前，这是她不熟悉的场景，但又不想离开，对戒，买给谁呢。服务员小姐已经将素色铂金对戒从柜台中拿了出来，笑着说道：“小姐，你这么漂亮，男朋友一定很英俊哦，这种对戒，背面可以刻上你们的名字，很有纪念意义呢，圣诞节做礼物最好了。”
夏晨忍不住接过戒指，仔细看了一番，很简单的对戒，没有花纹，真的很喜欢，点点头，“那你给我包起来吧。”
“小姐，请问你和你男朋友的手寸是多少？”
她微微怔了怔，伸出手，轻轻的说，“请你给我试一下。”
营业员小姐大致也觉得有些好笑，忍着没有笑出声，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衬得夏晨的手指修长白净，尺寸刚刚好。
“那你男朋友的手寸是多少？”
她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22号。”
营业员小姐温柔的笑道：“做你的男朋友真的很幸福的，我去给小姐包起来，总过是4500块，请问小姐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刷卡，麻烦你在女戒上刻一个J，只要一个J就好了。”
刻字程序很快，她收好戒指，转身就离开了商场，外面雨夹着雪丝，越发寒冷，一路默默走回家，只有口袋里那个纸盒是温暖的。
回到家里，已经超过子时，她在走廊里等了很久，确信里面已经没有人才打开门锁，里面果然是空荡荡的漆黑，只有顾夏阳的房间里透出一点微光。
刚刚换好鞋，厅里的灯一下就亮了，顾夏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夏阳这才知道他是吓到她了，放低了语气，轻轻的问：“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很担心你，以后不要那么晚回来了。”
她勉强笑了笑，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声音和平时一样冷漠，“不要你管。”
“顾夏晨...”
他听见夏阳的声音明显带了怒火，她突然也生气了，转身大声说道：“凭什么你可以带女孩子回家，我就不能和别人约会吗？”
“夏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是不是发烧了，外面那么冷，你到底去了哪里？”
“顾夏阳，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不会带女孩子回来，就不会等到十二点才给我打电话，谢谢你的关心，我不需要，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她的唇角忍不住的发抖，从心底感觉到的寒冷是无法掩饰的，一直凉到指尖，她并不想和他争吵的，他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没有错。
“对不起，我累了，先回房了。”
她匆匆进了自己房间，合上门，还可以感觉到他在外面不可置信的表情，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滚烫的水珠打在身上，她弯腰坐在地上，小心翼翼抱住膝盖，在心底轻轻的说，夏阳，Merry Christmas
那一对戒指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巧巧停着。
一梦留你到清晨（2）
“夏晨，我今天十点的航班，往返成田机场。”
“夏晨，我回来带你去看医生，你就不要上班了。”
“夏晨，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夏晨病了，顾夏阳不用靠近她都能感觉到她真的病了，一早上不吃饭，不说话，浑身滚烫，但她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
夏晨也知道自己病了，连日来的辛苦加班，再加上昨天淋雨，一早她的体温已经超过了三十九度，但最近临近年关，来回班次繁忙，维修部人手又从来不够，她不敢轻易请假，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顾夏阳看出她病了，她憎恨自己的软弱。
雨依旧还在下着，夏阳飞东京的航班正好是她来检修，在最后检查到起落架液压系统时，夏阳一身黑色制服出现在她的面前。
“夏晨，你病了，我让你在家里休息，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肯听？”
他居高临下下看着她，而她轻轻笑了一声，站直身体，眼前的他却有些模糊不清，淡淡的说：“Capitan，please behave yourself，我夏晨隶属维修部，不归你管。”
维修部的小朋友们听见他们的争吵迅速围拢过来，顾夏阳皱起眉，目光透着一层薄薄的冰，“顾夏晨，既然你不要我管，那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你了。”
夏阳走的时候很坚决，飞快就登上飞机，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有结局的感情，她有什么资格让它开始呢。
他那么完美，应该有更好的人来爱他。
“老大，你为什么总是和Capitan Coo吵架呢，他看上人很好啊。”
夏晨沉默了片刻，才说：“都检修完了么，没事的话这架飞机可以按时起飞了。”
她看着飞机慢慢掉头，夏阳坐在驾驶室中，远远的看不清楚，一直到飞机驶入跑道，夏晨这才离开，突然一阵莫名心悸，是因为从昨晚持续到今天的争吵么，还是因为不退的高烧。
她突然转过身，看着飞机离开的痕迹，她记得的最多的就是顾夏阳的背影，就只有背影而已。
回到维修部，Issac来找她，他一直都很关心她，对此夏晨心里存着感激和歉意，问他，“你要不要喝杯咖啡？”
Issac今天的航班在下午，所以才有时间耗在她这里，“夏晨，你哥哥真的很关心你，一家人和和睦睦最重要了，你也不要总是记恨他。”
他不懂，这些日子她恨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夏晨全身困倦，四肢百骸都透着疼痛，蜷在沙发里，脸靠在沙发上，微微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怪他。”
Issac蹲在她身边，担心的看着她，“夏晨，你真的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等下了班，睡一觉就好了。”
Issac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固执，会让人担心的。”
沉默了片刻，Issac的手机响了，在安静的维修部中尤其刺耳，他带着歉意笑了笑，接起电话，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夏晨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他挂掉电话，犹豫了片刻才说，“夏晨，刚才指挥台来电话，你哥哥的飞机，Jayden的飞机...”
她突然站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晕眩，撑着Issac才勉强站住，“你说Jayden的飞机怎么了？”
“你不要紧张，Jayden的飞机起落架出现故障，无法打开，所以现在正在返航，考虑机场迫降，现在就是担心起落架的液压系统会起火。”
起落架，夏晨突然想到刚才最后检查的那一部分正好是起落架的液压系统，因为夏阳的突然出现，检查也变得草草了事，她到底是怎么了。
夏阳在飞机上，几百名乘客在飞机上，而她想的却只是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委屈，若夏阳出了事，就是她害死的。
夏晨突然奔出维修部，朝着停机坪飞奔而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冰冷的打在她的脸上，她站在雨中，抬起头，茫茫然只剩下一片云雾迷离。
一梦留你到清晨（3）
顾夏阳的飞机是在飞到一千五百米高空时发现前起落架无法完全收回，这才和控制台联系要求飞回机场，但就在返回途中又发现起落架无法放下，在正常以及应急两个条件下起落架都纹丝不动。
“Capitan，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新晋二副机长Jim只在模拟训练时遇到过这种情况，亲眼见到还是有些紧张，反倒是顾夏阳比平时还要冷静，淡淡笑了笑，“怕死还开飞机？”
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漠的大概就只有他了，“先关闭冷气，检查液压系统，电门，线路，帮我接乘务长。”
“是...”
打开扩音器，机舱里传来顾夏阳平静温和的声音，“各位旅客，我们因为机械故障现在要返回香港国际机场，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不要慌乱，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对我们的乘务人员提出，天颂航空公司机组人员感谢各位的配合。”
“Capitan，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顾夏阳觉得这话有些好笑，不冷静，难道他还能带上降落伞逃生么？
一个小时之后，副机长检查完线路，告诉他，“液压系统没有漏油，电门运行正常，冷气也已经关闭，恐怕后面的乘客不久就会开始抱怨。”
顾夏阳紧接着联系塔台，“Skylette 航班SL3110C请求将飞机在五分钟之内拉升至三千米高度，再俯冲回一千米高度，利用重心引力将起落架甩出。”
等了一会塔台才回复，需要将空中航线空余出来，所以飞机仍在空中盘旋，Jim问他，“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么？”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云，心里想起的却是早上和夏晨的那些争执，如今看来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个固执，脆弱，敏感又倔强的女孩子。如果他今天死了，那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夏晨了，他不敢去想，为了夏晨他都不能出事。
十二点半，顾夏阳将飞机改回人工操作，第一次将飞机拉至三千米高空，再俯冲回到一千米，之后又盘旋试了两次，可惜仍旧没有效果。
驾驶机舱里一片寂静，呼吸声都能听见，副驾驶不停的问他，“接下去怎么办，电路也查过了，液压系统也查过了，都没有问题，为什么起落架无法放下。”
顾夏阳忍不住扶额，“你冷静一点好不好，遇到一点点事情就这么紧张，明天开始不要飞了。”
沉默片刻，顾夏阳又说：“通知塔台，迫降香港国际机场。”
“不行！”
这一次包括塔台那边，简直是异口同声，顾夏阳飞的A330客机过于庞大，机组乘客人员众多不适合迫降，万一在迫降途中摩擦起火，或者未能进入预定轨道撞入候机大厅，后果不堪设想，出事故的概率大过百分之八十。
“Jayden,你不要冲动，我们再想想办法，要不Go Around再试一次。”
“Jayden，紧急迫降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这么做。”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了，顾夏阳终于忍无可忍，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是我想的么，你以为我没有检查过线路，没有想尽一切办法，我们的油眼下还有半个小时可以飞，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迫降。”
“Jayden，你要为乘客负责。”
顾夏阳一直看着窗外，他真的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安安全全的回到地面上去，再看到夏晨，他一定向她道歉，他再也不会带女孩子回来了，他再也不要看到她伤心。
最终塔台还是同意了他的方案，迫降香港国际机场，机场迫降预案启动，救护车，救火车进场，清理跑道。
“Jayden....”
塔台的那一段传来一个轻轻柔柔，带着一点点沙哑的女孩子声音，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的样子，无助的，恐惧的，就好像当年他离开时那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全都是我的错。”
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击碎了，他可以忍受她的冰冷，她的倔强，但他根本无法承受她的自责和眼泪。
“晨晨，不关你的事，谁说是你的错了。”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疼惜一个人。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检修仔细，都怪我，我不该和你生气，不该那样说你，都怪我，是我不能面对自己。”
她在那边泣不成声，夏阳的心都要碎了，“晨晨，乖，你不要害怕，哥哥不会有事的，哥哥答应你一定好好飞回来，这一次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Jayden...”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他清楚知道这次自己若回不去，夏晨就会自责一辈子，那种阴影她永远走不出来的，顾夏阳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抬起头时才看见手背上落下的眼泪，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完全失去方寸。
一梦留你到清晨（4）
下午一点，香港国际机场11-16号跑道被清理干净，静静等待着顾夏阳的飞机可以顺利停在跑道上，两侧停满了待发的救护车，消防车，雨越下越大，气氛越加紧张。
“Skylette 航班SL3110C第一次请求迫降香港国际机场14号航道。”
迫降并非一般的下降，若是出事故，机组人员几乎没有生还可能，更何况顾夏阳也绝不会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做任何牺牲乘客的事。
他并不是没有遇见过风险，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难，但从前他一直觉得飞在空中，死在空中是很幸福的，但现在呢，他突然开始担心，开始害怕，只是他害怕的并不是他自己。
“大家打起精神来，注意飞机高度，风向，速度。”
一千米…
八百米…
六百米…
四百米…
“看清航道，准备降落。”
就在飞机襟翼好像都可以擦到跑道时，机舱外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就好像打在他的心上，顾夏阳突然拉起手闸，带领整个A330客气重新飞上天空，这种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他不能输，他也输不起。
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跑道近在咫尺，他到底在想什么。
“Capitan，我们快要没有油了，只有一次机会了。”
“塔台呼叫航班SL3110C，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Go Around？”
顾夏阳深深吸了口气，手指都在发抖，很努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如常，“Issac，在不在？”
突然的安静，过了片刻，Issac的声音才从塔台那边传来，“老大，怎么了？”
“把听筒拿起来，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
顾夏阳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控制，终于愤怒的说道：“Issac, pick up the damn phone.”
Issac被惊到了，怔了片刻才拿起听筒，小心翼翼的说，“老大，现在就我一个人可以听到了，您老人家到底想说什么？”
飞机盘旋在半空中，随时等着坠落，外面是阴云密布，黑漆漆的一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但他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他真的无法安心。
“Issac，你听我说，如果这一次我回不去了，替我好好照顾夏晨，告诉她，是哥哥对不起她，哥哥爱她，哥哥希望她这一生都能平安幸福。人一生总有许多我们都无法逾越的考验，只要尽力了，即便看不到彩虹，风雨也是美丽的。”
“Jayden…”Issac沉默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几秒钟后联络的另一方已经挂断了，顾夏阳根本不是在和他商量，他只是在告诉他一件事。
“Issac，我哥和你说什么了？”
他看着浑身止不住发抖的夏晨，她的脸色苍白，空调房间里冷汗淋漓，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扶着她的肩，轻轻的说，“不要担心，Jayden说他不会有事的，要我们相信他，你一直都是最相信他的了，对不对？”
不，她明明一直最不相信的就是他了。
“Skylette 航班SL3110C第二次请求迫降香港国际机场14号航道。”
机场方面已经准备好最差的预案，这是航班最后一次机会了，夏晨突然像惊醒过来一样，万千思绪绕在心头，又恐惧又不安，难言的痛苦煎熬。
她转过身，飞奔出了塔台，一路朝着停机坪而去，外面围满了各路来的记者，夏晨听见Issac在后面喊他，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疯了一样的奔进雨里，任凭大雨将她淋了个湿透。
大雨之中，飞机终于滑翔着，擦过草坪落在了停机坪上，来来回回是消防车的啸叫声此起彼伏，他很努力的维持镇定，从救生通道离开了飞机，一路穿过警车，消防车，迎着朦胧灯光朝着塔楼走去。
“夏阳…”
他根本不用看，用最简单的听觉都能知道是夏晨朝他跑了过来，他伸出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温热的体温之中，她抬起头看着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剪碎了他全部的镇定。
“乖，不要哭了。”
她摇摇头，固执的说，“我没有。”
夏阳鬼使神差般的低头吻了吻她的前额，大雨之中仍是滚烫，心疼的说：“好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夏晨同样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刚扬了扬嘴角，就在他怀里寂静无声的晕了过去，大雨如幕布一般落在他的身上，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冲回了候机大厅。
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可又是我最不敢靠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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