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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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淮阴的夜月，楚王韩信一行人即将踏上奔赴下邳的路途。天光微亮，浩浩荡荡的队伍却早就已经整齐地排列在淮阴城外了。清晨的露珠渐渐干涸，然而队伍却迟迟没有出发的迹象。
“报——”驻防在城内的传令兵踏马向韩信的车驾疾驰而去，“禀告楚王，末将按照成信侯身边的人的指示特带来一封书信给您。”
“呈上来。”韩信从下属手中接过帛书，一边展阅一边问道：“成信侯人呢？”
“回楚王，成信侯手下的人说成信侯昨日夜里贪凉少穿了衣服，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与楚王同行下邳了。”
“我问你，说这话的可是成信侯身边的张老？”
“正是。”
“你此番并没有见到成信侯是不是？”
“是。”传令兵有些疑惑，“殿下问这做什么？”
“这你就不必管了。总之，辛苦你了。”继而又向身边的副将道：“成信侯身体不适。需静养些时日，不必再等了，通知队伍出发吧。”
“诺。”
浑厚的传令声响起又落下，韩信看了看手中的帛书，默默将它收入怀里。
千里之外，定陶城在日光下渐渐从睡意中醒来。张三早已穿好粗布衣服，挑着水桶向村边的河流走去。乡村人忙碌的一天就这样从两桶水拉开了帷幕，明明是天色刚亮，往河边的小道上却早已出现了许多挑水的身影。无论是在哪个时代，生活在底层的人民总是要早些起来为生计谋算的。“勤劳勇敢”是自古以来人们对这个民族人民的称赞，可其间的辛酸苦累又岂是那些生活在高处的人能够体会的。
张三的命途很是不幸，早年因战火而举家迁徙，却在路途上丢了老父，送走了老母，两个哥哥或是从军丢了性命或是被押去修皇陵没了音信，只剩他在这充斥着硝烟和杀伐的乱世里东躲西藏，勉强留下条性命。年轻时做个少年任侠的愿望被真实的乱世烈火烧成了灰烬。张三每每想到这，只觉遗憾。
神游之际，却无意中撞上了前方站立之人，水桶随主人一同摔在了地上。张三刚准备骂娘，却已被那男人搀扶了起来。
“无意中挡住了先生的去路，真是抱歉，还望先生原谅。不知先生可否受伤？”
见眼前小子还算懂得礼数，张三咽下了口中含着的不痛快，道：“无事无事，你让开就行。我还有活要干，没工夫和你在这磨叽。”男子帮张三重新挂上木桶，随口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名姓？”
“我一粗人，名姓有甚重要，家里姓张，大家都叫我张三。”
“哦？”男子斗笠下的脸似有微笑的神色，“如此说来，也算同族人了。”
“天下姓张的多得是，同族又有什么可稀罕的，不跟你废话，我走了。”张三收拾好水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请。”男子倒也不怒，仍是温声回话，目送张三离去。
你猜错了。眼前这个行事像极了张良的人却并非是成信侯本尊。短暂的停留之后，张敖抬高了笠檐，择了条去往定陶城中的路，趋步疾行。
朝阳升起，城市便喧闹起来了。随何居所的大门刚启，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访客。而此人正是张敖。
再移步，张敖与护军中尉随何随大人已然对坐在内庭之中。一品香茗，以茶破题。张敖从怀中抽出一卷帛布交予了对坐之人。
随何细细阅过后将帛布收入怀中：“成信侯交代的事情随某人自当竭力去办，只是实施起来，仍是有些难度，特别是在谏言的人选上。不知确定后是否需要再向成信侯请示？”
“这点随大人不用担心，我家主人在我来时已经吩咐过了，此事全权交由您来处理，事情实施之时，他自会从旁相助。”
“这样也好。”随何顿了顿，为彼此添了茶转而问道：“你家主人近来身体可好？”
“一切还是老样子，并无大碍，让随大人挂心了。”
随何深深地看了张敖一眼，叹了口气：“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他。有时候你的语气真让我分不清是在和你张敖说话还是在和他张良说话。”
“大人说过很多次了。”张敖笑道：“只是您这样说倒叫我好生伤心啊，想我一风华正茂的青年像个历经风霜的中年人，总归是件很悲哀的事啊！”
“你确定自己不是成信侯的私生子？”见张敖放下之前的严肃，随何也放松下来开起了玩笑。
“嗯，其实是有些关系，都姓张嘛，难免像一点。”
“唉，老了，老了，说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我看等诸事皆毕，我还是回乡养花种草比较妥当。”
“随大人就别讽刺我们这些后辈了，想当年大人在九江王英布宫殿之上做成的一票买卖，可是留下了足以光耀千古的功名，至于我们这些后辈，除了会耍些嘴皮子，最终也只能在历史的车轮下灰飞烟灭罢了。”张敖站起身，行了个辞行之礼，道：“我家主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我就不继续叨扰大人了，就此告别。”
闻此言，随何也起身送行：“那我就不多留了，只是还有一事未了。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我家小女……”却只见张敖夺门而逃，远远传来其声，道：“大人不用送了！”
下邳城外，风寂寂。
张良与一老者一前一后站在城外官道的树荫下，张良静静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城池，竟是良久也说不出话来。
“重游故地，子房却不入其门吗？”老者苍老的声音将眼前陷于万千思绪中的人拉回到现实中来。
“近乡情怯吧。”张良的脸上挂上了名为伤怀的稀薄笑意，转而说：“您来得比我想象中的快，一路辛苦了。那颗石头安置好了吗？”
“已经放在预定的位置上了。”
“那便好。算算时辰，韩信的队伍快要到下邳了，我们收拾下就启程吧。”
“子房原本可以与楚王同行，却又变着法儿避开他独自到下邳怀旧，真真令我想不通啊。”
“我不需要避开谁，张老，像您这个年纪的人应该能明白，人这一生当中总有一些缅怀是无法与他人分享的，它只会随着人迈出的每一步愈发深刻地熔铸在你的骨血之中，至死方灭。就像我这些年来很少再提及弟弟了，这世间还记得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是那些儿时的回忆在我脑海里竟是越来越清晰了。”
“跟着公子您这么多年，奔波之间反而忘了年岁，我都记不清是何时被您要求改叫您子房了。倒是听子房今日之言，大有英雄迟暮之感啊。”
“张老说笑了。英雄小人不过是后世在史书中寻找的慰藉，良算不算英雄，并不是如今可以作结论的。至于迟暮，终归是要来的，我虽欣然等待，然而现今的局势却又似乎并不容身在其中的人停下脚步呢。”张良向停在路边的车架走去，“该启程了。”
定陶城中，刘邦半躺在临时的宫殿内。踏着疾行的步子，内侍从殿外进入：“陛下，成信侯从淮阴传来书信，说是因身体不适不能与楚王同行了，希望陛下准许他在淮阴休养几日，直接返程回定陶来。”
“子房病了？是否严重？”刘邦直起身来，细细询问。
“听送信的人讲，似乎有些发热，但应无大碍。”
“让人回信叫他保重身体。”
“诺，属下告退。”内侍刚准备退步离开，却又被刘邦一个手势止住。
“韩信呢？”
“已启程往下邳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内侍领命而去，只留下刘邦一人在大殿内沉思。
前行的马车上，张老回身向坐在后方的张良问道：“子房准备回淮阴吗？还是直接去定陶？”
“不，先去商山。”
商山，商山四皓。
“又是山雨将来么。”张老轻声地叹。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