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石》黑背竹

3、白犼－３

　　3.赛花

　　“动作都给老娘利索点儿！一个个都是没吃饭怎的！”一个体态圆滚的中年女人冲着来来往往的运送东西的姑娘小伙吼道，左手叉着腰，右手攥着手绢，番茄红的仿唐宫装与一身白肉显得极不相称。
　　“莲妈，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银铃似的女声从背后珊珊响起。那中年女人刚想骂句没看到老娘正忙着吗，一回头便看见个明眸皓齿的雪衣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冲着自个儿扑扇扑扇。
　　“哎哟我的个大姑奶奶。”被唤作莲妈的女人眉头一皱，甩甩手绢，“奕锦啊，好端端的不在房里梳妆打扮跑出来作甚？一屋子丫鬟都是死的吗！这可不到一个时辰可就要开始赛花了。”
　　奕锦粲然一笑，明眸一闪流转百世芳华，捻起裙角原地一转，雪纱翩翩，宛若天女：“里头丫鬟太多了闷的慌，这不出来透透气嘛。”
　　莲妈愣了半秒，忙推搡着她回房间：“也不怕把你这身衣裳给弄脏咯，快回房待着去。”
　　“是是是知道啦。”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关上格门。
　　鼓阳花街一年一度“赛花”可谓是空前繁盛，各家都把店里平时藏着掖着的花魁捧出台来争相斗艳，附近的酒楼茶馆早早就被各路阔佬定了位置，离那赛花台子近的价格就得翻上好几番。最后决出了第一名的“牡丹”就可以开始“砸红”，这是纨绔子弟们最爱的一项，就和拍卖会的性质差不多，明了是为美人挥金如雨，暗了是显自己家世显赫，那“牡丹”便是砸重金的最佳对象。财大气粗，下的了狠心的就能得美人一夜温存，这时候喜滋滋的肯定就是那夺了第一名的店家。
　　这些个店家底下都是互相打听，暗地里什么绊子没使过，可就是有两家，普通人算是惹不起，那便是青璃馆和攒仙阁，这两家在整个鼓阳乃至整个浮世地都堪称闻名，装潢气派不说，就连跑腿的也都是个个相貌不凡。可是这一山不容二虎，这两家也是明争暗斗了不知多少年。
　　莲妈是那青璃馆的挂名老板娘，别看现在是身材赛木桶，年轻的时候也是名动鼓阳的一枝花，早些年还差点就夺了“牡丹”之位，现在做上生意了也是得心应手运筹帷幄，结下了不少人脉，一些底子厚的客人还得卖她几分薄面。今年是她步入商路的第八个年头，情况还不一般，也不知是什么风把炼兵七夙家、隍道百里家、温家为首的灵映堂和华家为首的紫玺山庄都给吹来了，浮世地七大宗一下子来了五宗，这可谓是天赐良机，必须得一举胜过攒仙阁。
　　突然打门口跑进来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的青衣小厮，高声喊道：
　　“莲妈莲妈！有消息了！攒仙……”
　　一句话还没吼完，脑门儿上就重重吃了个板栗。
　　“你这蠢兔崽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打听消息是吧。”莲妈一声怒斥，又不敢声音大了，直压着火气，“快说。”
　　青衣小厮揉揉额头，怕又吃板栗，忙把嗓音压低：“据说攒仙阁那边被七夙家定了座，还有些来历不明但出手阔绰的爷。”
　　“啧。”莲妈眉头狠狠一蹙，“接着。”
　　“还有那花魁是个男人，好像叫什么蝴蝶的。”
　　“蝴蝶？”
　　莲妈眯起眼来，脑子里迅速闪动着花街那些个娈童的音容笑貌，愣是没想起有个叫蝴蝶的男人，倒是蹦出一大堆叫蝴蝶的女人。
　　“你确定是个男人？”
　　“不会错的。”那小厮双眸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浅光，抿着小嘴，活像只等待奖赏的小京巴。
　　她烦躁地推了推太阳穴：“行了没你事了下去歇着吧。”
　　“嗯好！”
　　莲妈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朝那个活蹦乱跳的背影嚷了一句：“不准去烦你奕锦姐听到没！”
　　那青衣小厮好似如闻重罚，瞬间给抽干了力气，咬着果肉般的下唇，不情愿地点了点脑壳，沮丧地走下台阶。

　　满月化开光晕，蝉翼般皎白无暇，濡染于墨色重霄，静谧无比。而天幕下的红楼花町浸入一汪柑黄烛光，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却是热闹非凡。
　　这花街算不上正经去处，薛子矜不敢随便打听，好不容易从个小贩口中得知今日是赛花盛典，地点便是那青璃馆门前，跟着人流走准没错。
　　可此时早已过了戌时，也不知二叔人是否还在原处未动。
　　随着人潮行了一个时辰有余，终于是到了点，才发现左手边是攒仙阁，右手边便是青璃馆，这俩冤家仅隔一街之远。前方弥望的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片，把那高台底下围的个水泄不通，更别提进那青璃馆，变成只蚊子挤到那门前怕也得丢了半条命。
　　高台在两座名动浮世地的青楼正中央，足有两层楼高，一街之宽，粉绫红绸从上泻下，带着飘渺的荧光和灯笼的余影，把舞台装点的尤其华丽。
　　一个波斯女子踏上台来，身着半截金丝镶边的紧身上衣，下着祥纹彩缎苞花裙，腰间系着茉莉白色玻璃纱，踩着鼓点扭动纤细的腰身，印度蛇似的百般妖娆，原在台上还自信满满的舞女一下子失了底，那波斯女子便趁机舞到台中央，一抢风光，少顷柔情小曲一转变磅礴大奏，赢得底下一阵铺天盖地的喝彩。
　　柠檬绸色的卷发及臀，肤色白如初冬雪，眸子蓝如矢车菊，又有一身热辣舞姿，一时间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赛花有规定，在台上跳舞的倡优舞上半刻无人来抢台便算赢，瞧着波斯娘们的阵势，我看这次的牡丹之位怕是收于她囊中咯。”发声者是台下雅座一个男子。
　　“结论可别定早了，这青璃馆和攒仙阁的花魁还没见出场呢。”边上一圆肥的少爷立即搭腔。
　　要说台子下的雅座是给锰脱淖ㄏ恚蔷嗬敫咛ㄗ罱牧阶サ亩憔褪悄敲殴笕说淖ㄗ矍叩睦肫撞凰担饨吹娜嘶贡匦氲米抛疤迕妗Ｒ桓鱿岱恳煌砩系幕ㄏ凸黄胀ㄈ思壹父鲈碌纳罨褂杏唷６逅涫浅鲎愿∈赖啬瞧叽竺抑坏陌倮镆蛔冢词呛芡春拚庑╂拥艿睦秩ぃＫ的鞘敲还嗳兆樱惺掷镆犹嘌餮髁恕
　　薛子矜脑内自我拉扯之时，前头那男子一声惊呼吓的他一哆嗦，赶忙魂归了现实，抬头便见一条白绫从天而降。
　　顷刻，仿佛是从云端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笛音，清新脱俗，温润淡泊，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东池中片片新绿，荷花骨朵点缀其中，忽而东南风过境，白莲吐蕊，蜻蜓点水。
　　转眼一瞧便下来一位正值桃李年华的雪衣女子，明眸皓齿，冰肌玉骨，葱荑纤指持竹笛，杏口微张，便是一曲《瑶池调》，眼波流转之际千年荏苒而过，衣袂翩翩，水袖摇曳，旖旎风流，刹那间惊碎了盛世烟花。
　　与那西域舞女完全不同的东方韵味。
　　墨发挽成飞仙髻，一支芙蓉银丝金华簪插于其上。腼腆的笑靥好似那塘中天然去雕饰的白莲，袅袅婷婷，芳兰竟体，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女子正是青璃馆平日里见不到人影的头牌奕锦。
　　“今日真是有幸见着仙人了！”
　　“果真如传闻所言！天女下凡啊！”
　　台下又是喧嚣一片，无不是夸耀她仙姿佚貌，方才赌那波斯女子会一举取胜的公子哥也一下倒戈向美人。
　　要是那金发公子也来参加赛花，只怕这等美人也会花容失色吧。
　　薛子矜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弄的一愣，脑中那个惊鸿艳影一闪而过，桦茶色的双瞳嵌于凤眼之中，眼尾一点牡丹色，宛若深秋寒谭，盈盈带水，浅浅含笑。
　　不知何时一只小手在自己面前快速的左右挥动，仅隔着一指头远。薛子矜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是个模样可人的青衣小厮。
　　“公子您可算回过神了，小的看您不停傻笑以为魔障了，多有得罪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瞧着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一口客套的官腔说起来是一溜一溜的。
　　“无妨无妨，你可是有什么事找我？”花街遇到小厮，不是抓姑娘就是有人找。
　　那青衣小厮一脸笑意天真无邪：“小的是青璃馆的伙计，二楼有位爷想请您上去聚一聚，公子可有雅兴？”
　　薛子矜琢磨着定是自家二叔遣来的，不由心中一喜。
　　“劳烦前走带路。”
　　“公子爷莫要折煞了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