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雁飞云罗

3、我完了

　　暖意是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有些人脸上虽然笑容丰富，可一眼望去却让人畏避三尺。有人也许表情淡淡，却让人看了放心。

　　她呢？她明朗……如阳光。

　　“你去德国做什么？”她又问，不待我回答，道：“是去出差吗？”

　　我摇摇头。

　　“旅游？”

　　我还是摇摇头，不再等她继续猜，说：“我回去工作。”

　　“工作？”她不由笑起来，道：“我都忘了，不是才放完十一的长假吗？你一定是休假回来探亲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笑了笑，眼睛仍旧扫向了手中的书。——　我想我还是不愿长久的看着她，但心情显然已经不似先前这般无措。

　　身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哈气声，我见此，不由说：“你睡会儿吧。”

　　“唔……”她应了声，闭了眼睛，折过身去，侧靠着椅背。

　　我想起了什么，俯身从包里取出个专用枕头，叫了声“不悔”——

　　她回过头。

　　“用这个会睡得舒服许多。”说着将枕头递给她——“空客的飞机座椅实在设计很不合理。”

　　她望着我，没有立时接。 —— “这枕头是新的。我还没用过。”我连忙说。

　　她摇摇头，表示不是这个意思，说：“那你呢？”

　　“我不用。”我立刻说：“我的书还没看完。”

　　“So ……”她嘿嘿一笑，接过枕头，说：“那我就不客气咯，谢谢。只是不要看到结局又掉眼泪哦！盖茨比死的可不值。”

　　—— 原来她看过这本书。

　　我只淡淡一笑，说：“为爱的人死没有什么不值得的。”

　　她眼里闪了一下 —— “你看过这本书了？”

　　我摇摇头，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多提这个话题，只说：“我猜是那样的结局……好了。你睡吧。还有很多个小时。”

　　“知道了，殷叔叔……”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真是比我老爸还要啰嗦。”

　　我听这话，无奈一笑，这些孩子……翻开手中这本薄薄的书。

　　书页在翻动，时间在流逝。我居然没有再感到疲倦。机舱里已经很安静。少数人戴着耳塞看屏幕上的电影。零星总有些人也在看书。

　　空中小姐捧着矿泉水瓶在为乘客的纸杯加水。

　　杨不悔已经翻了两个身。此刻脑袋歪向我这边。

　　她是有七八分纪晓芙的影子。只是纪晓芙当然不会穿着吊带衫和牛仔裤。纪晓芙停留在她的碎花连衣裙里。八十年代的女孩子喜欢的那种红白碎花裙。球场边，她温婉的笑，裙摆随风飘荡……

　　我不由闭上眼睛，二十年前的往事风起云涌般围向我，可伸手要抓住什么却又尽显模糊。

　　不想了。我不能再想。我喝了口水，继续翻书……最后一页。

　　不错，盖茨比死了。他爱的人没有为他落一滴眼泪。

　　我久久注视着最后一句话，陷入莫名的沉思——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进入过去。)

　　“看完了？”迷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醒了。

　　“喝点水。”我将事先要的水递给她。

　　她有些惊讶，顿了顿，嘴角划了小小弧线，说了声：“谢谢。”

　　我只说了句“不客气”，将书合拢。不再说话。

　　她喝了几口水，虽没有说话，可我分明知道她自始自终都看着我。——却忽然听她叹了口气。

　　我不由回过头，问：“怎么了？”

　　杨不悔再叹口气，仍旧歪在椅背上，说：“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