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煮绿尘》明溪十里

4、4

　　窗口微敞，早晨阳光柔和轻轻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一线光影。走了四五天路进到凌云镇投的宿，这会还疲累着，昏昏醒了三四分，侧了侧身不想牵动到臂膀，轻轻吸气，只是这般也让身旁的人睁了眼。
　　他挪了挪身子要再睡，忽觉一只手探了过来，托了他左臂放好，手指却不离开，沿着手臂轻触向上，温热的手指攀上脖颈，没了衣物的阻挡，那一点点的温热不由得令他瑟缩了下，手指微蹭了蹭离开，他刚想松口气，耳旁的发被拨了开，手指覆上他脸颊。
　　他全身发紧，提着嘭嘭跳的心等了会，那手仍不离去，轻轻摩着他脸颊，这，这……季和颤巍巍地撑开条眼缝，蓦地发觉那人的脸挨得很近，逆着光五官有些模糊，只一双眼睛波光粼粼，专注地审视般地盯着他，他一惊眼睛全睁了开，那双眼反倒被他吓到一般移开去，复又转过来，眉头却皱着，似怪他不该醒着。
　　两人僵持着，他垂下的发扫到他脖颈，有些痒，季和忍不住伸手去挠，那手终是离了他脸，转抓了他手，季和一惊：“寒，寒神……”话未竟，手上一痛，寒百陌重重捏了他手一把，复才仔细把脉。
　　季和心中惊讶未定，一旁的寒百陌认真的医者模样，是错觉吧。
　　“气血弱些，多休息。”语气如往常般，侧开的脸似有些窘迫。

　　两人在房中呆得晚了，待得阿寻来叫才下楼用餐，堂中一桌坐了谢君影和个年轻人。
　　见得寒百陌下楼，谢君影道：“百陌，之前与你提过的友人，云昭，暮天派大弟子。”
　　来人长相甚为俊美，眉间眼角自有一股风流，笑得格外灿烂，只是过了头成了朵开烂的桃花。“久仰寒神医盛名，一直可惜无缘相识，今日得见甚幸。”
　　寒百陌淡淡然：“云公子客气。”
　　“这两位是？”
　　“季和，小徒则寻。”
　　阿寻与季和坐在一道，阿寻不时看看云昭，自家师父长相就不错，这人却更好，一笑更添风采。
　　云昭一手托腮，笑盈盈地拿眼睨他：“则寻小兄弟，看什么看得眼都不眨啊。”
　　阿寻一时被他的笑容魇住，脸不经就发热：“呃，没什么的。”
　　云昭听后又是得意地笑，这脸皮真是谁见谁爱啊。
　　“云昭，别老显摆你那张臭脸。”
　　“哈哈，怎么，忌恨我比你好看啊。”
　　“招虫子。”谢君影闲闲一句出，“噗”阿寻忍不住笑出声，寒百陌也弯了嘴角。
　　云昭一呛险些挂不住笑，眼睛一眯，睨眼寒百陌再看向谢君影：“哦，总好过啊，某些想招都招不到的！”
　　谢君影不接茬，道：“好了，不说笑，咱们先回房间，百陌你给他再瞧瞧吧。”
　　回房后寒百陌替云昭把过脉：“脉相看来确实没什么不妥，云公子，可否说说详情。”
　　“那人武功挺好的，长得也不错，与他过招真是乐事啊，回来后我回想着就觉得有些模糊，我见过的美人可都记着，但那人的脸却记不大清，着实可惜呢！”
　　几人没了言语，竟是这般，这人，“咳咳，你是脑子摔了！”
　　“才没，我还记得你右耳旁有颗小痣呢。”
　　谢君影右耳旁确实有颗痣，在鬓边上，没仔细看是不知道的。
　　“我与他比了三个时辰，仔细想来有小半个时辰印像不深。”
　　“这样的话，有可能是惑术，暗示你忘掉一些事。”
　　“为什么啊，难道是我眼神太热烈了，唉呀，我只是欣赏美人而已啊。”
　　谢君影略略思索：“其他人恐怕也是，还有那几个黑衣人，看来这剑客不简单。百陌能解吗？”
　　寒百陌摇头：“若不专此术不能乱用，失忆对云公子身体无损，只是……”
　　谢君影看他紧皱眉头，问：“怎么？”
　　云昭接道：“寒神医是担心这人给下的不止是忘记的暗示吧。”
　　寒百陌点点头，谢君影道：“那人在暗处，现下我们只能多加留意了，云昭你若觉得哪古怪就说，过几日我大哥跟他比时再看情况。”

　　这处小镇与凌云峰邻近，小镇多河道，大大小小的绕着青石屋，小河上架着各式古朴小桥。天气清爽，三两农妇在石阶埠头上洗衣，几只鸭子从水里游过，划出一道道涟漪，像打开的孔雀屏。
　　阿寻与季和两人坐在小舟上，早膳后寒几人进房商议，阿寻便缠他一起出门，说是没见过河多过路的小镇，要游一游。
　　待两人尽兴返回客栈都过了午时，寒百陌寒着脸站在客栈门前的柳树下，道：“去哪了？”
　　阿寻开心地去拉寒百陌的手，道：“师父跟你说哦，这地方好有趣的，石板路下面居然有河，还看得到鱼呢……”
　　寒百陌拨开他手，冷言：“中午不准吃饭，回房去！”
　　“师父！”阿寻脸都垮了，怎么师父老跟他生气啊。
　　“寒神医，阿寻只是……”季和话刚出口，就见寒百陌瞪他，大有你再说就一样没饭吃的意思，不经把话咽回去，给阿寻个晚些我给你带的眼神。
　　转回头来看到寒百陌皱着眉头盯他，讪讪忙想溜回房内去，不想手被一把拽住，寒百陌神色柔和了许多：“你伤没好全不要乱走，阿寻的武功自保足够，带你就不行，你要是想去哪玩等些时候我带你去。”
　　季和本来一听他说就连忙点头，等回味过来后半句的意思不经愣了，呆呆看着寒百陌，倒是一脸平静，只一双眼细细看他，眼中神采是他未见过的，他垂下眼，复抬眼，不看寒百陌，看着柳树稀疏的枝条随风轻轻摆动，轻声道：“寒神医，你们要做的是大事吧，我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我还是先离开吧。”
　　手上突地一紧，抓着他手的人硬要他转回目光：“离开，你能去哪？”
　　季和听着那语气中含着的丝丝嘲讽得意，不知怎的有了气，使劲挣了挣，无奈没有武人的劲大，只挣得手疼，也就慢慢地平静下来，觉得这气来得没缘由，“寒神医，季和得你与阿寻照拂多日，常说富人报恩以财，穷人报恩以命，可现在我这命好像也碍事了，我不想拖累你们。”
　　“只是这般倒无妨，我不至于连个人都护不了，记得了，你的命给我了。”
　　“呃，是阿寻救的我。”
　　“阿寻是我徒弟。”
　　“……”
　　两人在门外这么一番，待进到大堂中，过了饭点，堂中没什么人，正中的一桌上端端坐着两人，一人一脸笑意，一人臭着脸，两人都盯着进来的季和。
　　季和想自己在门外这么一出也不知这两人看了多少去，立时有些不知所措，偏就有人乐意他不自在，云昭一双招花眼不停地在他与寒百陌之间来回瞟，还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咕哝声，惹得季和赶紧地向小二要些吃食便迅速回房。
　　云昭看着那急匆匆的身影爆出一阵笑声，睨向寒百陌的眼中尽是促狭，“这秋天虽说没多少好花，但也蛮能引蜂招蝶的嘛。”
　　寒百陌不理他，径自坐下喝茶，云昭一人笑了一会没人应和自觉无趣也端着茶慢慢饮。
　　午后没什么客人，秋天易乏，堂中小二倚着柜台昏昏欲睡，支着脑袋的手一软人便趴到台上，迷糊间正要进入香甜梦乡，突地一声喝：“小二！续茶！”惊得身体一弹，瞌睡全没了，堂中那一桌吼话的人怒视着他，唉呀，坏，这些江湖人不好惹，忙旋身去拿茶壶换过一壶好的来，赔上十分诚意的笑，千万莫生小的气。
　　云昭摆摆手让小二退下，笑道：“拿这些小鱼小虾的撒什么气啊，还酸！”
　　谢君影喝过一杯新上的好茶，从怀中掏出一纸，神色已如往常，道：“我大哥三日前与那剑客比过了。”
　　云昭讶异：“诶，不是还有几日才是嘛。”
　　“嗯，日前我给大哥去信叫他早些过来，不想刚才接到信说比了，看来那剑客有了防备。”
　　寒百陌道：“谢大哥现下何处？”
　　“汀城，离这两日路程，我去信让大哥先等着，咱们等下收拾了也去汀城。”
　　这才在客栈歇过一日，几人又是赶路，马车小再坐不下第四人，云昭便骑着马跟在旁，谢君影是怎么也不肯下车骑马陪他的，好在有个阿寻可以逗着玩，一路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