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之过客》浦原氏

9、乱世浮生

　　走出穿界门，锦华深深呼吸了一口现世的空气，心情激荡了一瞬便平复下来。尽管这里灵子密度稀薄，尽管天空笼罩在薄薄的阴翳里，尽管她入目的是一个衰败破落的村庄，空气里隐约有着血腥的气味，可她毕竟是站在了现世的土地上。

　　“这就是……人间吗？”锦华立在青葱的山岗上，神识瞬间伸展向极远处，脑海里随即显现出整个东瀛国土上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以及……动荡和战乱。久未使用仙道术法，锦华缓缓收回神识时，脸色微微泛白，唇角却流泻一抹欣悦的笑意。

　　“果然，离开尸魂界，法则的束缚就会消失呢。”来到现世前，她的灵力被封了八成，但走出穿界门的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体内封印的异动。稀薄的灵子不足以支撑她呼唤斩魄刀，可是，她可不仅仅是死神啊！她是晶魄之灵，六界圣物，天地灵气都可作为她的补益！

　　一头墨发无风而起，随着一抹金光掠过，迅速长及脚踝，锦华闭目仰头，额心金色法印骤然出现，发出刺目的金光。死霸装不知何时换成了当年从地府穿来的宽大玄袍，玉肌冰骨的殊世佳人凌空独立，宝相庄严，周身隐隐有上古纹路缠绕隐没。

　　灰蓝色的天空里忽然乌云聚拢，山林间狂风呼啸，似有万兽奔走。这片传说中有八百万神灵的土地被突然出现的异象惊扰，一时间鸟雀惊飞，百鬼哭号。锦华凝神谛听雷云中的大道圣音，恍惚若有所得，直到天色一片昏沉，隐隐有电光闪落森林时才停下，挥手驱走了雷云。

　　天色恢复清明，锦华怔怔看着自己纤白的掌心，心情莫名。当初被天罚逼得九死一生，逃遁异世，她也未曾觉得天道不公；如今大道已成，她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身后尸魂界的数十年也都是幻梦一场。

　　锦华看向穿界门消失的地方，神情晦涩。正犹豫着是一走了之，与尸魂界彻底断绝关系，还是先履行身为死神的义务，以后诈死来了断因果，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声音从山中传来，似乎是一位神明，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好：

　　“来自西方大陆的神明，为何以雷电毁我神社？”

　　锦华沉默了一刻，循声出现在大山深处。这里连鸟鸣声也听不见了，数人合抱的大树遮天蔽日，根本无处落脚。锦华抬头环顾，只见到密密匝匝的枝叶，不由朗声道：“东瀛的神明，我无意引动天雷，更不想会冒犯到您。若您愿意接受我的道歉，请为我指明拜访的道路。”

　　清澈的嗓音在山林里反复回荡，周围仍是寂静无声。锦华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一个半透明的小妖怪跌跌撞撞出现，提着小灯笼原地转了一圈。锦华无语半晌，一边腹诽这神明太不讲究，一边拢了袖子跟上这只低阶妖怪。

　　拦在路前的藤蔓巨树在小妖怪经过时无声让开，又在锦华穿过后静静闭合，一条小路曲曲折折，仅有零星光柱与妖怪手里的灯笼照明。锦华还穿着木屐，走着走着，听到了屐齿叩击石板的清脆声响，脚下已是苔痕深深的石阶。石阶往上，朱漆斑驳的鸟居映入眼帘。

　　神社看来很有些年代了，而且地处深山，想必没什么香火。但锦华看到鸟居上漆黑的印记时，仍然感到了一丝心虚。这种心虚在看到彻底坍圮还浓烟滚滚的正殿时更加浓郁了。她忧郁地看向蹲坐在石阶上，疑似神明的男人，对方也一脸愁苦地看着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咳咳，这个……”锦华想这么深情对视下去不是办法，抬手指了指神社废墟，真诚地询问道：“要不我帮你搬家？”反正这地方鸟不生蛋，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在说什么浑话！”方才还一脸郁卒的年轻男人立马跳了起来，横眉冷对道：“我可是这方土地的守护神！怎么可能随便搬家啊蠢货！！”

　　“好吧好吧……”锦华退一步，只是丝毫不掩饰对这里的嫌弃，“居然在这种地方，平时会有人来参拜吗？”

　　“……没有。”土地神瞬间抱头蹲下，泪流满面，“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人类了……”一阵风吹过，神社焚烧的黑烟袅袅而上，更添了几分凄凉。

　　锦华同情地看了土地神一眼，抬手凝聚山中湿气，以神社为中心降下一场小雨。“不管怎么说，是我的错，让你失去栖身的神社。放心好了，我来重建神社，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清泠悦耳的声音，明明没有感情，却意外得让人感觉很温柔。墨发女子从宽大袍袖中伸出一只美玉雕琢般的手，凭空轻划，满地废墟迅速枯朽、消弭，化为尘土，而新的树木在原处生长出来，郁郁葱葱。浓郁的生命力从山林间往此处集中，使得古旧的神社庭院焕发出勃勃生机，所有壁画、朱漆剥蚀的地方，都被鲜花藤蔓装饰起来。

　　土地神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原先大殿所在的地方长出坚实的松木，又被神秘女子削去枝叶，成为上好的木材。“神社必须要有神明的名字加以庇护。”女子将木材堆在院子一角，再次看向他，目光沉静。土地神终于回过神，磕磕绊绊地回答：“吾名，松絮。”

　　不过半天时间，松岗神社就重修完成，甚至比从前更宽大了一些。锦华甚至好心情地将整个院落都整修了一遍，在神社方圆百里内设了整整十道驱瘴、辟邪的结界，看得松絮眼泪汪汪。

　　“锦华大人，您就直说吧，您是不是看上小神这块地了？”作为地主的我都没有这么上心地去布置结界啊！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哎呀，您想多了！”锦华笑眯眯地摆手，“一起坐下来喝杯酒吧？您这里的神酒相当不错呢。”说着锦华为松絮斟了一杯，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一样，看得土地神更加闹心了，“那是今年献祭稻荷神的神酒啊混蛋！！”

　　最终松絮还是屈服于锦华的武力震慑，不仅拿出了所有神酒，还给这个不速之客准备了长期客房。鬼火童子去采果露还没赶回来，锦华原想好好思考一下日后的出路，却被松絮拉出房间，缠着做晚饭。

　　“我说你一个土地神吃什么饭啊！！难道不是享用香火就可以了吗！！”锦华暴躁地抓了抓头发，看到厨房里一应俱全的厨具、食材时更心塞了。松絮缩了缩脖子，委屈道：“我，我以前是人啊，成神之后虽然不用吃东西，但习惯一直没改掉……”

　　这么一说，锦华细细看了看松絮，发现他的确没有很强的神性，看着就像普通的人类。此时他双目含泪，对着手指，如果添上耳朵和尾巴，就像一只乖巧的……田园犬。

　　“噗。”锦华没忍住笑出了声，三分嫌弃七分纵容地睨了松絮一眼，开始捋袖子，“算了，就当是住在这里的报酬吧。”麻溜地洗菜切菜，顺便用小火球术点燃灶台，锦华开始打探消息，“我来时经过的那个村庄已经没人了，是迁徙到别处了吗？”

　　松絮撇撇嘴，“那里啊？不是搬走。村里的人都被杀光了。”留意到锦华有些感兴趣，他满不在乎地解释道：“攘夷失败，流寇和浪人四处抢掠烧杀，各藩之间也常有战争。松岗这么偏远的地方，也逃不过这乱世的侵袭。”想到自己所守护的一方土地上遍布冤魂，民生凋敝，松絮的眼神有些暗淡，更深处却是冷酷与平静。

　　锦华了解松絮的心情。世人一边祈求神明的庇护与指引，一边任由欲望侵蚀内心，相互征伐不休，最终导致灾难。锦华见惯了斥骂天道不公，天地不仁的人类，殊不知神明本就无情，干预不了这人世的兴衰更替。

　　饭菜的香气溢满室内，松絮大呼小叫地开始端盘子，锦华却有些意兴阑珊，独自走到院子里看漫天星斗。不知怎的，她想到适逢乱世，现世的死神该忙得脚不沾地了，不由地轻笑出声。

　　“罢了，不如就在这人间走上十年，看看乱世里的人是怎样过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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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光线温柔的茶室内，皮肤黝黑的男子恭敬跪坐，气息有些急促。在他身前坐着另一个人，身影隐隐绰绰地投映在门扇上。那人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柔和，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不要紧张，要。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冲泡茶水的声音由低到高，那人斟了两杯茶，给对面的男子递了一杯，慢慢品味一番，才接着开口：
　　“我要十三番队十席蓝染锦华驻留现世的申请和批复，记住，是所有资料。”
　　唤为“要”的男人似乎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微微抬头，露出形状特别的墨镜。“需要属下如何处理？”
　　蓝染轻笑一声，“很简单。将十年，改成五十年。”

　　这一年的席官挑战赛，志波海燕一跃成为十三番队副队长，从此名正言顺地掌管十三番队大小事务，同上上下下打成一片。由于其爽朗阳光的性格，护庭十三番里几乎处处都有志波海燕的朋友，而浮竹队长也放权给海燕，安心养病，身体好了不少。

　　同年，十二番队队长曳舟桐生进入零番队，原二番队三席浦原喜助通过包括山本总队长在内的队长们的检验，一跃成为十二番队队长。与此同时，浦原喜助申请建立技术开发局，久未变革的瀞灵庭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年轻的死神在护庭十三番，乃至真央四十六室的贤者面前侃侃而谈，展示了科技的重要性，最终获得总队长的支持，技术开发局成立。

　　不久，又有一个天才从真央灵术院横空出世，不足两年便修完所有课程。这个银发的少年很得五番队副队长蓝染惣右介赏识，在五番队三席离奇暴毙后直接坐上了三席的位置，堪称十三番内年龄最小的高阶席官。那些明里暗里表示不服气的人，在惨败于市丸银手下后，都默默闭上了嘴巴。只是市丸银少年心气，不服管教，因而除了好脾气的蓝染副队长，他与五番队其他人相处得并不好。

　　与市丸银同期毕业的还有瀞灵庭第一贵族——朽木家的少爷朽木白哉。进入六番队不久，他便以惊才绝艳的实力获得了副官的席位，并且不出意料地将继承六番队队长之位。女性死神协会称其为尸魂界最有魅力的男死神之一，并在女协内部杂志的封面上放上朽木少年长发披散，星眸冷傲的绝版照片（据说由四枫院队长提供）。更有小道消息说，朽木白哉在看到女协的刊物后提刀杀向二番队，此事真假如何，众说纷纭。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也是一个人才井喷的年代。在新晋真央女神松本乱菊进入瀞灵庭后，已经驻留现世多年的蓝染锦华渐渐退出了众人的脑海，更多的人将目光放在新人身上。若不是十三番队还空着十席这个位置，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连她的办公桌都早已挪作他用。

　　“啊啊，还真是有些悲凉呢。”年终酒会上，浦原喜助端着酒杯傻笑，“锦华酱有多少年没和我们一起喝酒了？”

　　一旁和松本乱菊拼酒的京乐春水听到了这个名字，忙里偷闲地插话：“谁说不是呢？小锦华酿的酒比起朽木家的家藏也不遑多让，只不过那丫头一声不吭跑去现世了，可惜啊可惜……”

　　乱菊听了一耳朵，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在说蓝染学姐？我也听说过她，可惜还没见过本人。她竟然会酿酒？”说着眼睛已经亮起来了。

　　夜一哈哈一笑，一把揽住被她强拉过来的朽木白哉，“白哉小弟，你也喝过锦华的酴酥酒，来评价一句？”

　　朽木白哉看起来很想拂袖而去，忍耐地拍开夜一的手后，淡淡看向松本乱菊：“很不错。”能得高傲的大少爷这样的评价，看来是没有什么好质疑的了。

　　此时众人酒酣耳热，上下级别之分也丢在脑后，气氛热烈而轻松。松本乱菊迷乱的目光轻轻落在蓝染副队长身侧的银发少年脸上，心头酸涩，忽然感觉肩头一重。夜一趴在她身上，顺着目光看过去，调笑道：“哟，在看蓝染队长吗？”俊朗的男人正偏头同身侧的少年说着什么，神色柔和。

　　松本乱菊把玩着杯子，“蓝染……他是……”蓝染锦华的兄长吗？

　　夜一促狭一笑，“你肯定猜错了。他是锦华的弟弟。”说罢，夜一向五番队队长平子真子举了举杯子，转头又投入和爱川罗武等人的划拳活动。

　　平子真子正同十二番队副队说着什么，但看金发萝莉越加暴躁的表情，似乎他的讨好没有成功。正巧夜一敬酒，平子的眸光闪了闪，低头喝了一口，绕过蓝染惣右介身后走向三番队队长凤桥楼十郎。“罗兹我来敬你一杯！”

　　浮竹队长和卯之花队长没有喝酒，面前摆着热茶。浮竹看着自家副队被夜一那群人拖到酒桌上灌酒，不仅没有去解围，反而呵呵笑起来。“年轻人还是应该和年轻人一起热闹一番，你说呢，卯之花队长？”

　　温柔如水的四番队队长笑意盈盈，为面前气色有所好转的男人的男人少少地斟了一杯淡酒，“毕竟是新年呢。”浮竹微怔，眼角缓缓盈满笑意，举杯一饮而尽。“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夜已深，众人互相搀扶着回队舍，或者由自家牛车接回家。蓝染要送平子真子回队舍，却被自家队长挥手赶开，只好无奈地笑着走回自己在流魂街的家。

　　满天星光温柔洒落，宁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蓝染笼着袖子，姿态闲适，内心里却多少有些许的寂寞。过去，他的新年夜总是和另一个一起过的。温暖的灯光和香气扑鼻的饭菜静候着他的回归，锦华亲手起出屠苏酒，为他斟满一杯，以古老的中国语言为他祈福……

　　“五十年太长……”蓝染说不清内心的心情究竟如何。他把锦华隔离在接下来的狂风骤雨之外，私心中不完全是为了不让她受牵连，也许，还不想让她怨他。

　　他不知锦华究竟如何看待那些朋友。热情？珍视？完全谈不上。那样微微笑着注视着，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的眼眸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情意。

　　寂寞的庭院落入眼底，蓝染静静伫立半晌，举步推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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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长，我进来了。”雨乾堂的门帘被轻轻抬起，志波海燕拿着从三番队档案室刚取出来的情报，面色沉稳，却带了丝忧心。

　　浮竹十四郎的脸色有些苍白，咳了数声，才伸手接过，随意问道：“津田还没有消息传来吗？”细细翻看一遍，似乎看到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浮竹的眉头皱了起来。

　　志波海燕摇头，神情越发严肃，“没有。昨天例行报告，没有找到蓝染十席。”难道……不，不可能，蓝染锦华二十年前就去往现世，之后一直行迹飘忽，但也没听说现世有异常。就在十年前，还有现世的死神带回过她的消息。

　　浮竹看着白底黑字的“驻守现世50年”的文书，感到有些迟疑。时间太久了，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实在记不得当初批准她离开的细节。但签名和印章不是作伪，蓝染锦华的为人，他也是信得过的，实在不能说她与叛逃的死神们有所勾结。

　　志波海燕看出了浮竹队长的困扰，直白道：“我不相信她与叛徒浦原喜助，四枫院夜一有关。”说出“叛徒”二字时，志波海燕的手指微微捏紧，却迅速松开，神色毫无异样。“蓝染十席很早就去往现世，也未曾渎职，只是失踪不能说明她有叛逃之意。”

　　浮竹叹气，“如今风声鹤唳，总队长如此严厉也是为了尸魂界的安定着想。而且，蓝染副队长也很担心。”

　　志波低头不语，浮竹十四郎咳了数声又压抑住，面色疲惫地摆摆手，“这些天你幸苦了。退下吧，让津田继续留意就好。”

　　步伐渐远，将一室寂静留给银白长发的病弱男子。与此相反，十三番队里此刻人声喧嚣，动乱之后的护庭十三番事务冗杂，死神们只恨瞬步不够快。志波海燕一路应和着来往死神的问好，将已经处理好的文件转交给下面的席官送往各个番队。最为无奈的是，这些辛苦处理好的文件终将因为队长和副队的空缺而滞留在番队的办公桌上积灰。

　　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志波海燕长吐一口气，笑容灿烂地大声说：“今天也辛苦大家了！结束后我请大家到我家喝酒！”

　　“嗷嗷！副队长说话算话！”

　　“太棒了！一下子鼓起干劲了呢！”

　　“哟西，不过，海燕你知会过三席了吗？”

　　起哄声一下子响起，海燕脸上飘红，有些尴尬地看向自己的未婚妻。温婉美丽的女子刚出完任务回来，听到大家的调笑也不恼，笑眯眯地睨了海燕一眼，“好啊，我也想和大家聚一聚轻松一下。”

　　善意的哄笑声中，海燕挠头傻笑，目光却一瞬也不移开，看得女子好笑又有些羞涩，“好了，别傻站着。对了，我给你做了牡丹饼，在你柜子里，别忘了吃。”

　　志波海燕心下一热，“都……啊，糟糕！我让辻谷帮忙拿东西过来时他就在吃牡丹饼！那个臭小子！！”

　　海燕怒气冲冲地找辻谷五席算账，都失笑地看着他跑远，眉眼弯弯，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与外界热火朝天的气氛相悖，大灵书回廊中阴凉阒寂。蓝染惣右介翻阅着手中的资料，半晌，眸中晦涩深重的情绪恢复平静。他抬头，仿佛要透过沉重的天顶看向遥远的现世。

　　“锦华，蓝染锦华……以我之姓，冠汝之名，你会一直站在我身侧，同我一起俯瞰青云之下的众生么？毕竟，我们都是异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