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之过客》浦原氏

6、归人

　　铅色积雨云占据了天空，一阵大风卷起酒旗，“哔啵”数声后，下起了倾盆大雨。木构造主体的建筑物群隐藏在突如其来的雨幕后，无端多了些凄迷之色。

　　路上行人寥寥，京乐春水扶了扶斗笠，阴影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粉色的外单随风扬起又落下，隐隐露出下面白色的羽织。

　　“呀咧呀咧，这下可糟了啊。”

　　虽然这样说着，他的表情却是悠然愉悦的,哼着小曲往街角一家小小的居酒屋走去。细密的雨丝在离他微毫处被结界阻挡，他脚步不停，木屐“咔嗒咔嗒”，最终敲打在居酒屋被摩擦得光亮的地板上。

　　“老板，先送五坛烧酒到老地方来！”果然，这么舒适的雨天就该翘班喝酒。嘛，希望小莉莎不要那么快找来……慢悠悠地走向靠窗的包厢，京乐春水摘下斗笠，正要落座，却被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的女子侧影惊得呆住。

　　窗外雨幕潺潺，给她淡静的面容镀上薄薄微光，朴素淡漠的身影似乎随时能消隐于空气中。然而更矛盾的是，她的存在感绝不应该那么低——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漂亮得引人犯错的女子。

　　眨了眨眼，京乐春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里一道精光闪过，嘴里却已轻佻道：“啊列啊咧，真是幸运呢~美丽的小姐，不介意我坐下来喝一杯吧？”虽然是问句，可他人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锦华的对面。

　　沉浸于思索中的锦华听到声音，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浑不在意地点头：“请随意。”说罢却对着包厢外高声道：“老板，麻烦再拿一坛酒。”在她手边，已经是七八个空酒坛。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酒香，看来是坐了很久。

　　老板将几坛酒一并送上。京乐为锦华斟上一碗，目光投向窗外，“刚刚是在看什么呢？”不过是普通的街景，并没什么特别。可是她之前专注的神色，真是让人在意啊。

　　“没什么哟，大叔。”锦华漫不经心地抬眼，眉梢剧烈地一颤，撇了撇嘴，“大叔你品味真奇特。”粉红色和小碎花的搭配还真是少女气息满满，但是穿在胡子拉碴的成年男人身上，整个画风就不对了。嘛嘛，尸魂界真是物种多样化……轻轻弹落鸡皮疙瘩，锦华将目光挪开，不肯再自伤双眼。

　　“哎呀，多谢夸奖，很可爱不是吗？”京乐春水咧嘴一笑，掌着酒坛，放松地倚在雅间的席位上。“汩汩”地喝了大半坛，京乐打了个酒嗝，咂咂嘴，“还真是差强人意的味道。”但美人当前，再乏味的酒都有味道了。京乐春水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锦华露出的一截皓腕上，心底默默喝彩——浸透入骨的优雅与风流写意的不羁，在这个女孩身上完美糅合，她是谁？

　　锦华无意识地点头附和，喝得急了些，脸颊上泛起薄薄的晕红。但这寡淡的酒浆是不醉人的。她单手支腮，神态慵倦，“流魂街的酒，大都香调寡淡。”说着却又饮尽一杯，眼尾曳过一抹流丽的眸光。酒已尽，她扶着桌子站起身，丢下一个塞得满满的男式钱袋。京乐看着那抹身影摇摇晃晃转出门，低声笑了笑，也结账跟了上去。

　　看着愈加磅礴的大雨，锦华掩唇打了个呵欠，正要迈步，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成熟男性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酒气萦绕鼻端，宽厚温热的大手虽则轻佻地揽住纤腰，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失礼动作。锦华抬头，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眸里倒映出男子落拓不羁的微笑。

　　“啊咧啊咧，放任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冒雨回去，我可是不会原谅自己的。怜香惜玉可是绅士的本职工作呀~”京乐春水在锦华清亮剔透的目光里败下阵来，扶了扶斗笠，露出苦笑：“喂喂，不要用看色狼的目光盯着我啊，我可是真正一片好心……我说，你总要相信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的信誉啊……”

　　听闻“队长”二字，锦华立即蹙起眉头，“死神？”但她转瞬就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不说话，只微微仰首望着京乐春水，一副“随你高兴”的姿态。然而那微带酒意，眼尾一抹胭脂红的媚意，落到京乐春水的眼中，却是喉头一紧。他有些无奈，放在腰间的手抬起，自然地揉上了锦华凉滑如丝缎的长发，“我说，小丫头，你至少得告诉我自己住哪吧？”

　　“……啰嗦！”

　　第一次感受瞬步，锦华下意识抓紧京乐腰际的衣服。这样贴近对方，锦华几乎能感受到他低笑时胸腔的震动。他的手臂很有力，看似邋遢，身上却只有黑方香夹杂着的淡淡酒香。这让锦华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雨丝被结界遮挡，锦华被安然护在京乐春水的怀中，连发丝都没被风吹乱。

　　京乐春水并未以最快的瞬步赶路，反而唇角微勾，带着闲庭信步般的悠然，一双深水般的眸子隐藏在斗笠下。锦华适才带些懊恼的生动神色让他忍俊不禁，听到住址时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轻快了些。路还长，他轻佻地吸了口少女身上特有的冷冽香气，笑问道：“既然出来了，怎么还要回去？草鹿不是什么治安良好的地方吧？”

　　锦华抬头看着京乐胡子拉碴的下巴，神情专注，语气散漫，“我家在那里，当然要回去。”仔细看看，大叔长得不差，但气质怎么能这么猥琐？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哦？你还有家人吗？”京乐随口问道，但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有，但他去当死神了。”锦华谈起蓝染，像是提及一个陌生人，“所以我不想和他住一起。”我会给他惹麻烦。

　　京乐于是不再问什么。锦华调整了一下姿势，对于这个死神的识趣感到满意。也许是直觉，她不太讨厌这个色大叔。又打了个呵欠，锦华耷拉了眼皮，不自觉地抱着大叔蹭了蹭，埋在结实的胸膛里开始打盹。

　　京乐春水腰腹一紧，俯视着少女恬静不设防的睡颜，开始有些头痛——真把他当正人君子看待？若是卖弄风情便罢，可是生活在草鹿还能过得滋润的家伙，就算是女子也不能小觑。轻微温暖的呼吸透过衣料传达胸前的肌肤，像小羽毛反复拂弄。京乐春水露出一抹苦笑，脱下单衣披在锦华身上，开始加速——软玉温香在怀，他没有什么自信能当柳下惠。

　　到达草鹿地区时，京乐春水停下脚步，恶作剧地在锦华额头上弹了一记。“嗷——谁他妈不想活了？！”锦华瞬间蹦起，神色狰狞，京乐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放开锦华，京乐春水扶了扶斗笠，抬头看天色，“雨停了。”

　　碧落如洗，青空下的草鹿草色青翠，生机勃勃。锦华睁着犹带迷雾的眸子四望，肩上的粉色单衣落到泥泞中而不自知。京乐春水眸光莫测，却跟着锦华一路深入密丛，直到眼前出现一栋勉强可住人的小屋。

　　“大叔，我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锦华叹口气，看着这个一路跟来的死神，眉间微蹙。京乐春水摊摊手，神色无辜，“哎呀呀，不要那么见外嘛。还有，我明明是英俊潇洒的青年啊，叫大叔什么的太勉强啦。”脸不红心不跳地往脸上贴金后，京乐笑眯眯道，“我是京乐春水。
　　”
　　“……锦华，蓝染锦华。”锦华扯了扯嘴角，未等说出送客的话语，京乐春水已自觉地摆摆手，“我也该走了，有缘再见吧，有趣的蓝染桑。”宽大的羽织在风中一闪而逝，锦华顿了顿，无所谓地钻进自己的小窝。

　　不过萍水相逢，不值得在意。不过，草鹿的确不是可以长久居留的地方。只是，无论哪一区都一样，都只是在尸魂界，这个死魂的居住地。

　　尸魂界是死人的世界，这一点锦华早已证实，然而这不意味着尸魂界与地府有共通处。灵王不比阎王，自身处于异度空间，与尸魂界割裂开来，称不上真正的统治者。尸魂界掌控在传达灵王意志的决策层——真央四十六室手中，能力强大的护庭十三番不过是掌权者手里的利刃，处处受到掣肘。锦华冷眼旁观，这里的贫富悬殊与等级森严显得尸魂界的空气都陈腐不堪，反而死神口中的现世更值得期待。

　　然而如何去往现世？锦华没有半点头绪。所有问题都终结于瀞灵庭，死神，真央四十六室这些她无法触及的地方。比起她来，倒是惣右介更能接近那些她想知道的秘密。对了，惣右介……锦华在自己的卧榻上翻了个身，心里有了个小小的打算，不禁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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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结束实训的蓝染拿着浅打，一路匆匆地与过路的学弟学妹打着招呼，脚步不停地赶往图书馆。昨日未及带走的书是在哪个书架？哦，这些愚蠢的死神，居然将那么有价值的书像垃圾一样堆积在图书馆一隅！不过也多亏了他们的愚蠢，他可不愿意有些事情被更多人熟知。

　　温柔的目光透过镜片，不时落到含羞向他招手的女生身上，蓝染唇角微扬。五年级的他已经更像一个男人而非少年，变得更加稳重可亲。人流终于少下来，他放缓脚步，神态轻松，但蓦地响起的清泠嗓音却使他如遭雷击，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微笑。

　　“你长大了，惣右介，但是变得很不可爱。”

　　蓝染惣右介看向真央久负盛名的樱花林。现在是秋季，落木萧萧，疏枝掩映不住锦华优雅的身影。她斜坐在树枝上俯视着他，双足轻晃，言笑晏晏，“好久不见。”

　　蓝染认真又细致地用目光描摹锦华鲜妍的眉眼，半晌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是啊，好久不见。”单手覆上腰间浅打，他深色恍惚地低喃，随后周围的景色好像扭曲了一般。做了这一切，他走到树下，抬头看着与三年前别无二致的面容。真是看不够的一张脸，更重要的是，她终于能这样安静地看着他，把他的影子映在眸子深处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锦华？”

　　锦华跳下树枝，掸了掸衣襟上的枯叶。蓝染又长高了，锦华有些感慨地比了比身量，最终无奈地揪住蓝染校服的前襟，仰头抱怨：“惣右介，我来看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瞳仁安静地看着蓝染，没有戾气，清澈见底。

　　蓝染缓缓收紧双臂，真实而温暖的触感使他确信这不是镜花水月的幻象。她是在这里，气息也好，熟悉的语气也好，都是真实的。蓝染的下巴在锦华头顶处的柔软发旋处蹭了蹭，声音从震动的胸腔传到锦华耳中，“锦华，锦华……欢迎回来。”

　　锦华笑笑，抽出双臂环抱住蓝染结实的腰部。蓝染知道她既然找来就不会走了，这是他的一点小聪明，却也是基于对她的了解。深深呼吸着带有墨香和淡淡血腥气的气息，锦华拍拍蓝染的后背，笑眯眯道：“嗯，我回来啦，不走了！但是……”蓝染松开锦华，询问地看着她，后者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已经无家可归了呢，惣右介，你养我吧？”

　　锦华眼中光风霁月，可柔软话语落入蓝染耳中却掀起狂澜。暮色柔化了锦华的轮廓，点点光彩在她睫上跳跃，最后落入瞳中，美好得失真。好像下一秒，她就会融入暖色霞光中化为幻影。

　　蓝染知道抓不住她，可这一刻，他上前扣住了锦华的手。

　　“回家吧，有我在，我来养你。”就像丈夫和妻子那样。

　　未尽的话蓝染没有说，但他清楚这一次不会像三年前，他不会轻易放手了。无论她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会将她紧紧留在自己身边，谁也不能把她带走。计划在进行，她将作为唯二的赢家，见证他带来的荣耀。

　　无视门禁，蓝染将锦华带出了白道门，最终停留于润临安边缘的一处宅第。院子不大，但纤尘不染。蓝染将锦华安顿在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放在案上，“院子里有结界，要用灵力控制。这几本书你先看着，有问题记下，我过几日回来。钱在壁橱的箱子里，数量不多，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蓝染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一直镇定自若的他，此刻却有些许窘迫。太久了，他几乎忘了为别人担忧生计的感觉。锦华笑了起来，一把将蓝染往院子外推，“好啦好啦，你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障眼法，但你灵力消耗的有点快，没问题吗？”

　　被推到门外，蓝染看着闭拢的大门，有些怔愕，又有些好笑。锦华没有变，她太敏锐了，也许他该早点告诉她一些事情。只不过，他更想让锦华远离威胁。有些肮脏的内幕，不提也罢。这样想着，蓝染抚摸着刀身，开始赶回校舍——虽然灵力没问题，但今晚他有一个贵客要接待。他太需要那人手中的故纸堆了。

　　室内，锦华翻阅着一卷书籍，烛光在她沉静的面容上微微跳跃，使得那半边面孔不时隐入黑暗。

　　“……哼！”猛地将书反扣在桌面上，锦华的脸色有些阴沉。她适才翻阅的并不是蓝染取出的浅白的灵力控制的入门手册，而是她在蓝染衣柜中发现的一本有些磨损的汉文书籍。权谋机变？蓝染惣右介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反骨。韬光养晦隐忍蛰伏，他演技不错，但做的远远不够！

　　“笨蛋，至少要不留一点痕迹啊！”随手将那本书化为齑粉，锦华叹口气，开始模仿死神的灵力运行规律。她还没有和蓝染说出自己的来意呢，谁知道这孩子的心思这么深，看着就像是在谋划什么不太妙的事。罢了罢了，看来她得打消打酱油的心思了。不管最后闹得怎么收场，她可不敢让蓝染乱来，乃至丢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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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番队队长亲自到真央进行例行指导，这个消息在学生中开始飞快传播。也是，京乐队长可是真央灵术院的第一届毕业生，又是山本总队长的亲传弟子，十三番队的元老级人物，能被他指导一下，不说受益无穷，也是无上光荣。

　　与男生之间普遍的兴奋情绪相对，女生们却是隐隐有些娇羞和忐忑，只因传闻中这个京乐队长无比风流，光是传闻中的情人就不可计数，只是无人知晓真假。特别是出身贵族的女生，有不少难免会心思活泛，毕竟京乐家二公子未有婚约是公开的秘密。

　　“……队长，你已经声名狼藉了呢。”身材娇小的八番队副官扶了扶眼镜，在听闻了一路的八卦后终于开启了吐槽模式。然而在她身前顶着众人奇异目光，坚持自己独特的少女风爱好的男子却并不恼怒，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陶然模样，双手背在脑后，悠然道：“小莉莎呀，那些话听着不也是很有趣吗？哦哦，今年的真央又多了许多娇美的面孔呢，好可爱~~”

　　矢眮丸莉莎镜面一反光，猛然放出灵压，吓退了那些鬼鬼祟祟尾行围观的身影。“不，队长，我还是建议您收起您那无所顾忌发散的荷尔蒙，毕竟这两年申请加入八番队的人少得可怜。”矢眮丸莉莎控诉的目光扎向京乐春水的后背，翻译过来就是“那都是您的过错！”

　　京乐春水打了个哈哈，一路畅行无阻地到达演武场。这次心血来潮地指导五年级生，还是因为在保举入队的名册上【偶然】瞄到了眼熟的姓氏。看到笔直站立一排的那几个导师挑选出来的好苗子，京乐春水一一扫过，有些随意地摘下斗笠，抛到副官手中。

　　“听说这一届出了几个天才，就让我试试吧。那个叫蓝染的，你第一个来。”

　　指导结束的很快，所谓的精英，在十三番队任职时间最久的队长之一面前并没有多少还手之力。京乐春水“哈哈”笑着说了声“还不错”，示意矢眮丸莉莎再说些场面话，却看见第一个被打倒的年轻人有些缓慢地走过来，规矩地弯腰九十度，语气诚恳谦逊，还有些许激动:“谢谢京乐队长指导！”

　　他是第一个从沮丧中走出来的人，京乐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语气随和，“应该的，你们以后都是十三番队的精英，该了解一下真正的战斗是怎样的。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抬头，目光明亮，“报告队长，我叫蓝染惣右介。”那双眼睛隐隐带了丝期待。京乐春水笑了，摆摆手道：“我在瀞灵庭等你，小伙子。”直到走远，京乐春水才收了笑脸，目光深邃起来。

　　“莉莎酱，记住那个名字。如果有他的入队申请，一律拒绝。”

　　矢眮丸莉莎困惑地睁大眼，但却看到自家队长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和犹疑，好像在嘟哝着什么。
　　“这家伙……好像有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