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夏春秋》朝颜kenko

2、封赏

　　熏香淡了又浓，浓了又淡。
　　直到大殿上群臣退下，夏轻寒和子兰也没有等到楚王召见的传音。
　　只是入朝时还个个愁眉苦脸，对昨夜楚王出的难题束手无策的高官们，此时显得活泛许多，笑语晏晏地向子兰行礼，甚至对夏轻寒的态度也恭敬起来。
　　“轻寒”子兰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跟我进去吧，我说过你陷进来了。”
　　“看看他们的神情吧，去秦国善后的人选一定有了，而且”重重帐幕隐藏了子兰疾走的身影，低语随着那明亮的桔黄色暗淡下去，“就在这里。”
　　这么无可避免的困境，夏轻寒微微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王座前，站着一个男人。
　　是他啊，夏轻寒想起来，昨夜匆匆见过，景大夫的小儿子－景言。
　　王座上空荡荡的，男人转过身，对上子兰笑得志得意满的脸。他冷冷一哼，眼神寻到一旁的少年，随即露出苦笑：“没想到，见了你一面麻烦就来了啊。”
　　我才是吧，你们太子见了我一面我就麻烦了。
　　景言走下台阶，“夏轻寒，我们的任务是去秦国，向秦王解释这件事的原因，好好处理善后，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吧。”
　　我又不是你们的臣下，为什么听你们的？
　　谁让你被卷进来了呢？
　　两人的眼神瞬间交汇。
　　“子兰啊，你那个英勇无双的哥哥在朝会上望眼欲穿得等着你，你就忍心不进来，陪个小鬼晒太阳？”
　　“呵呵……”子兰举起袖子，挥了挥还凝滞在铜炉上方的浓郁香气，“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面前看他那幅没出息的样子。”说完又是一迭声的轻笑。
　　“他听不得秦国大夫私下里对你胡说八道，为你发狠斗气，手起刀落，你却说他没出息？”景言斜瞟着夏轻寒，“让太子的恩人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
　　你刚才还说我是小鬼，现在就是太子的恩人了？
　　夏轻寒不禁一哂，“说明太子殿下对兄弟有情有义，对强秦誓不低头，可是对我,就不怎么厚道了。”
　　“哎呀，轻寒，你就不要计较是被横哥挟持还是主动帮忙啦，反正……”
　　“反正我在你们手里了，就像你们手中的蚂蚁一样了。对吧？子兰殿下？”
　　“他就是这个意思了，”景言拿起旁边短案上的一片丝帛，“夏轻寒，祖辈世居汉中郡南郑，其父夏季梁曾为楚将屈匄军中吏，十七年①战死于丹阳，时秦取汉中，厚待其族。轻寒年十六，敏而好学，二十七年春送至咸阳公学。太子亡归，挟其为质。”
　　“说起来，你原本就是楚人呢，理应为国出力吧。”子兰插口道，“比起去争求秦国的功名，不如现下为故国解难，况且汉中之地，我们终究会夺回来的。”
　　去咸阳也是家族强逼的，我可根本不想去……谁知道那晚倒霉透顶，去公学忘了送礼给书吏，拖到晚上才给办理登名，好不容易搭辆马车回驿馆，路上就莫名其妙地被剑抵了喉咙……
　　“那么，太子怎么当时没杀了你？”景言放下密探的报告，静静发问。
　　“他倒是想一下就解决掉我，可他看见了我衣中掉落的身份印鉴，虽然我不算有价值的人质，还好有一份公学的证明，以及汉中至咸阳的通关文书。”
　　“那他也可以杀了你再冒充你嘛。”景言眯起眼睛，神情颇为愉悦地提出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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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是你们太子回家不识路啊……夏轻寒看着这个对自己的存活感到奇怪的男人，无力地叹气。
　　“别把横哥说得嗜杀成性好不好！再说轻寒这么聪明可爱，把他带回来为我所用岂不更妙？”
　　你的横哥不嗜杀成性，刚出了城就把赶车大叔结果了，要不是我及时问他识不识路，他还打算真杀了我再冒充呢，也不想想他那张脸怎么装成十六岁！
　　夏轻寒的额角忍不住突突跳动，这就是王家贵族的样子，人死了没关系，活下来却成了值得盘问审查的事情。
　　活下来也要被你们的意愿控制，受你们的利用还好像是受了你们的恩惠！
　　让我去见秦王，我怎么说，说楚太子是用我夏轻寒的身份出了关，顺顺当当地逃回家，楚王在大臣们面前向我道谢，然后我就又兴高采烈地回来向您解释这事压根就一误会。谁让您秦王手下人嘴太臭，没事说人家太子的弟弟漂亮地像从事某特殊行业的人呢？太子那是维护亲人名誉，为了不给您添麻烦，悄悄回去了，也没给您造成太大损失不是？
　　“等等，”夏轻寒瞪着景言，略比自己年长一点身材却高了不少的男人正悠闲地靠在柱子上，“说到底，我凭什么要和你出使秦国啊？肯定是想让秦王杀了我先解一口气吧！”
　　“咳，还说你聪明呢，轻寒，”不等景言回话，子兰开口嘲笑道，“要是秦王杀了你就解了气，那他也不可怕了，我还省心些。”
　　那我去干什么？
　　“我们两个去秦国，也根本阻止不了战争的发生。”景言凉凉地回道，“去年齐魏韩共伐我楚，为了向秦求救，太子才去咸阳为人质，但是秦出兵相救之后，王上承诺酬谢的几座城池却迟迟不给,，加上这次太子行凶，一定要在战场上见了。”
　　“我们的目的，并不在于让秦王消气，而是，”景言看了子兰一眼，犹豫地说，“是设法让战争按照我们的想法来进行。”
　　“好了，你也不需要明白地太多，景言会在路上向你解释该怎么做。老实说，这个计划我并没有把握，可是目前，在无法避免战争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了，况且，我们向来不害怕战争，我们甚至需要一场战争来证明楚的强盛。”
　　子兰目光凛凛，直视王座，正午炽热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那片暗红上，形成一块块血色的斑驳。
　　“三年前我们征服了越国，获得了江东，当时秦王刚刚登位，全力平复内乱，秦楚会盟于黄棘②后，虎狼之秦岂会守信？王上居然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忘了汉中被夺之恨，疏离了东方各国的合纵之策，引来去年的征伐。此时与秦一战，或许……不无坏处。”
　　你们刚刚和东方各国翻脸，就敢独自挑战强秦？
　　真是……有胆色……
　　“问题就在这里，”子兰垂下眼脸，“我们得设法重立合纵盟约。”
　　夏轻寒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自己似乎听到了不得的秘密，还将要，不，是已经深深地掺和了进去。
　　景言不过是一个贵族官员家的孩子，自己的身份也一如丝帛上注明地那么卑微，我们两个人，居然要去让当今世上最强大的秦国国君，按照楚人的意思来进行战争吗？
　　是谁？设计了如此疯狂，如此可怕的计策？！
　　是楚王？是太子？是哪个高官显爵？还是……夏轻寒望着景言，那个也没到能带上切云冠的年龄的青年满脸苦笑：“这真够疯狂的。”
　　走吧，轻寒，这就是父王给你的封赏啊，你昨夜不明说，他就认为该给你这个。
　　子兰悠然走出殿外，我把父王的意思该说清楚了吧。
　　炽白的光线像蘸火的箭矢，吞噬着宽广的庭院。斜前方是景言高大的背影，夏轻寒伸掌挡在眼前，比早晨，比昨夜，比被利剑抵住颈项的那几个奔逃的日夜，更加茫然，不知所措。
　　他刚刚勉励自己要直视命运，可不知道它根本就无法预测。
　　他的同行者，又对这任务有何感想？
　　景言走得很快，步伐坚实有力，背影在不停地跃动。
　　明天就要上路了，我今晚能逃跑吗？
　　“快点，”景言回头看他，“要是可以的话，我今晚也想逃跑……那我们连明早都活不到。”
　　注①:指楚怀王17年(即秦慧王13年,bc312年.该年春，秦楚战于丹阳(河南省淅川县,丹水北岸一带)，秦斩楚甲士八万，虏楚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遂取汉中之郡.)下一句中也是指楚怀王27年(秦昭王5年,bc302年).
　　注②: (楚怀王25年,bc304)秦昭王借行冠礼与楚怀王会盟于黄棘，归还侵占的楚城上庸以为诱饵，拉拢楚背齐亲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