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玫瑰说》如水一方

4、第四章

　　飞机十一点起飞，下午将近一点，秦音赶到南宁。

　　第一个联系她的人是南宁办事处业务主管吴琳鸣，他事先接到总部电话，一早便在机场候着，这时接她上车，直奔车祸现场。警方和保险公司的人已经在拍照取证，现场密密实实的封锁起来，吴琳鸣带她进入现场，她挂上工作证，立刻笑容满面迎上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保险公司派遣的定损员，是一个头高大的中年男人，一头天然卷，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看她样貌太年轻，于是皱眉，不高兴道：“这个事也不算小事，好歹派个管事的来，找一个小姑娘来处理算什么意思？”

　　秦音知道他在敲打她，也不生气，笑容落落大方，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不好意思，没有事先自我介绍，我是惠尔德物流公司总经理，总部派我来接洽此事。”

　　那男人看她，非常诧异：“姑娘，你多大？还在上学吧？”

　　“22岁，已经不小了，在惠德物流工作接近四年。”

　　男人尴尬的笑：“我闺女和您差不多大，还在上学，可没您这么有本事。”男人语气忽然变得恭谨，接着说：“秦总，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刚到没多久。”

　　秦音道： “照片拍了吧？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说，我尽量协助解决。”

　　“已经全部处理好，倒没有大问题，下雨天路滑，山路难走发生侧翻，这样的事以前处理过多起。具体还要进一步做鉴定，笔录和现场证据已经备好，明天提交，最多三天会有处理结果。”

　　秦音笑了笑，灿若桃花：“那可真麻烦您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秦总，贵公司是我们的座上宾，出现问题，我们自然要先想办法解决。”男人冷汗，惠尔德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光是每年航空件、火车件和大件货物运输的保险额便价值不菲。

　　接下来三方取证，警方、保险公司和当事人在场，交流起来更容易更公证一些。

　　秦音觑着大家休息的空当，很快拿出后备车厢的饮用水，供大家解渴。正是烈日当空，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体贴入微，加之她笑容亲切，露出干净整齐的牙齿，让人倍增好感。

　　同行的警察大叔，喝了一口纯净水，拿手指着侧翻的货车，问她：“你们公司发生这些事都需要你亲自处理？”

　　秦音笑答：“我尽量处理，有些事故只要防范得好，是可以避免的。”

　　大叔说：“你这样整天飞来飞去，待遇不错吧？”

　　“还可以，并不是很多。”这不是谦虚，在惠尔德，月薪随着职位水涨船高，能者多劳是不错，如果算上灰色收入，秦音还算满意，但，于一般人而言收入算隐私，不便向外人公开。

　　警察大叔没计较这个问题，多半想小姑娘出门不容易，休息过后，接下来处理事情的效率提高很多，三方取证完便是现场清理。

　　吊车拖走半挂，道路才逐渐恢复通行，这时已经是傍晚六点整。

　　吴琳鸣开车载她回市中心，就近在俏江南用餐，点的是特色菜江石滚肥牛。这道菜的特点是，每一道美食操作程序在食客面前逐一展示，将石头烧热到200度，把鲜嫩的牛肉放到石头上进行烹饪，给食客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更别提接下来的蓉城口水鸡和过桥排骨，味道鲜美，入口即化，回味深长，让她口腹大开。

　　吴琳鸣见她吃得高兴，便和她说：“你年纪这么小，不服你的人很多吧？”

　　这是一定的，这张脸没有欺骗性，即使穿着老气横秋的衣服，工作再卖力，也不具备威慑力，公司里的人多数对程蔓那样看起来大杀四方的御姐型比较青睐，相反对于她诸多议论，秦音喝了一口汤，点头回答：“是这样。”

　　“能看出来，你在公司里不太如意，我像你这个年纪时，整天在外面跑市场，可没你这么突飞猛进，小小年纪坐到总经理位置，比你年纪大阅历高的自然不服，那些老江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秦音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这女人嘛，最要紧的是相夫教子，在男人堆里进进出出，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编排的话多了去。”

　　秦音斜着身子，侧目看他，似笑非笑，女人一生该相夫教子的理论她不赞同，人各有志，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没必要和万事唯我独尊的男人讲道理，那样无异于浪费口水，但只要是正面的意见和建议，她都会听。

　　吴琳鸣又说：“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服你吗？年轻，漂亮，挺有气质，家境看起来也不错，还和老总勾勾搭搭，关系很好，他们不多想才怪。”

　　秦音皱了皱眉，实在不喜欢“勾搭”这个暧昧词眼。

　　“你看你，活得多累，出事了第一个赶到现场。”

　　秦音又喝了一口汤，等他接下来的话，看他有何指教。

　　“有时候人必须学聪明一点，学会显摆，做事时当着老板和同事的面拼命，没人在现场，你拼命给谁看？”

　　这句话听起来完全不像嘉奖，反而讽刺意味十足。

　　“干嘛凡事都冲在前面，多累啊，多出风头啊，枪打出头鸟，懂吧？你做得再多又不会加薪。”吴琳鸣接着说：“我教你一个方法，麻烦事抛皮球，往别人身上推，能推多少推多少，推不掉，当着老板的面卖力干活，反正老板又不会和你计较。”

　　这种方法秦音不齿：“谢谢，这方法不错，不一定适合我。”

　　这时何嘉木发短信来：秦牧等你两个钟头，没等到你电话，我已经哄他睡下。

　　秦音忙工作居然忘了这事，心里自责，接下来没什么胃口，买单后，和吴琳鸣打过招呼便离开俏江南。

　　其实吴琳鸣这种方法，刚进公司时，有同事就给她使过类似的一招。明面上兢兢业业的干活，背地里说尽BOSS和公司的坏话，说得一无是处，从薪资低，说到环境不太好，不适合长久发展，靠这一招程蔓当初唬走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这年头找工作不容易，要稳定下来更难，最紧要的是心足够坚定。

　　秦音信步走到天桥前，桥上有摆摊的小贩，卖少数民族的木雕娃娃，很是吸引人。秦音蹲下/身，仔细看，木雕的精致娃娃，连眉毛和双唇的弯曲纹路都刻得显而易见，外观栩栩如生，穿着彝族服饰，甚是新奇漂亮，她没有犹豫拿走一套，56只民族娃娃，想着摆到书架上应该很美观，心里不由得很高兴，可又想起要给何嘉木备一份礼物，这样的民族娃娃估计何嘉木不会稀罕，于是她便急急忙忙折返到桥下，打车去市区。

　　暮色降临，整个城市灯火阑珊。

　　秦音想了一会儿，回复何嘉木短信，只有短短的“谢谢”两字。

　　接下来她到商场男装柜台，挑选礼物，相中一款蓝色蚕桑丝的Brioni领带，问一下价格，居然五位数，心疼得她龇牙咧嘴。刷卡的时候她一直在自我安慰：人嘛，谁没个小病小灾？以后用着何嘉木的地方多的是，这个风险投资一定会取得双倍回报。

　　她搭车到机场买票，晚上九点回南京，做了PPT报告发给周祁隽。
　　没过两分钟，周祁隽回电话，她正窝在厨房吃泡面，旁边的骨瓷盘中放着一只鸭腿，她胃口不错，全啃光了，所以接到电话，声音愉悦的和周祁隽汇报，雨天建议山路禁行的规定。

　　周祁隽听她讲完后，说：“那就这样办好了，车型固定在9.7米以上，过几天开会时你提一下。”

　　秦音答道：“好的，我会安排。”

　　这不能怪她行事小心翼翼，惠尔德的大件顾客，运输的多是机械设备，虽然商定索赔，客户能够接受，不过自此以后客户在面临选择时，多半不会将大件运输交给惠尔德。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防范未然这种事非常有必要。

　　周祁隽忽然一改公式化口吻，轻声唤她：“阿音。”

　　他寻常叫秦音，唤她乳名时多半有私事要谈，可能与她有关。

　　秦音一怔，连忙端正态度：“你讲。”

　　周祁隽正在吉隆坡Petaling Hilton用餐，身边站着一位娇俏美丽的侍应生，餐桌上摆着娘惹菜、椰浆饭之类的马来西亚美食，环境清幽寂静，他望了眼楼下大厅，众星捧月、态度傲慢的男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边是他得力的部下，非常重要的左膀右臂，一边是他嫡亲的堂哥，曾经交心的好兄弟，他们以前关系那么要好，在学校里被笑称是“黄金铁三角”，如今却势同水火。

　　世事多舛，难以预料。

　　周祁隽有话要讲，却寻思用一个她可以接受的温和方式委婉表达。

　　要直接和她说那个人回来了？还是当做没看到，索性不讲，待下周寰宇的庆祝酒会，他们自然会见面。

　　但，见面后必然天雷勾地火，以秦音有仇必报的个性，又是一场热闹好戏。

　　最终，周祁隽说：“下周寰宇的五周年庆祝酒会，你和我一起去。”

　　秦音笑起来，声音动听：“行，我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