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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蛇鼠一窝 ...

  •   吴敬中抬手示意,阻止了李涯发问,自转面顾士泠:“说下去。”
      “站长,袁私自……”顾士泠握拳遮嘴难禁地咳喘几声,松垮衬衫下单薄的身体有些发颤,“恕卑职直言,袁私自脱离监护去寻花问柳,说明,李队长算不得保卫严密,天津站难辞其咎;至于李队长,轻是除名革职,重的话……”她住了口,不再往后讲。
      “……你的意思?”吴敬中虚起眼抬瞄顾士泠。
      顾士泠放低眼睫:“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吴敬中沉吟着踱回文案后,慢慢坐下来:“你是说,天津站查明,袁是中/共的苦肉计?”
      李涯立时明白顾士泠所指,直犟脖反驳:“他害了洛阳、郑州、开封四十多条人命,这苦肉计也未免太苦了吧?再者,袁为我们工作过,端了天津一个专往北平送人的地下机构,还提供了工运组织信息,这些动静恐怕已为人所知,怎么可能再说他……”
      “那更好。”顾士泠抢断李涯的话,声音不大,但语气转刻硬厉起来,“省去我们伪造事端的麻烦。”她抬颌立正,开始向站长陈述,“十日夜,袁逃避监护外出,前往绣春楼,被我行动队员察觉跟踪,发现其与人私下接头;袁离开后,我方秘密调查接头人,证实其为敌工运组织成员。十一日,袁主动提供天津向北平送人的虚假地下机构信息,企图诱使我方全员出击、无暇他顾;我方将计就计,一举摧毁意欲趁隙输运人员、电台、枪械等物资的工运组织。有鉴于此,我方紧急提审袁,其供认,‘峨眉峰’、秋季伏法后,在我方严密监控下,敌天津地下联络始终无法修复,故派遣袁北上获取我方信任,并命敌北平地下组织佯以追杀,助袁获取信任及进入天津,同时策应袁筹建新联络站。审讯过程中,袁扑铡刀自尽。此外,袁从事组织工作多年,他供认,之前洛阳、郑州、开封三地伏法者,多为敌清理整顿名单上人员。”她瞥眼李涯,补上一句,“这档子事儿,佛龛比我清楚。”
      这席话讲完,吴敬中、李涯均沉默了。
      顾士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心思替他编故事脱罪?李涯肚里疑窦丛生。他虽能接受被任何人调查,但设易地而处,倘有人刚刚用手段讯问、冤枉了他,短时间内,他也做不到相逢一笑泯恩仇。那么,顾士泠就应该根本没有泯恩仇,那她想干什么?
      挂钟规律地摆晃着,良久,仍是吴敬中先开了口:“难怪,古人一字能卖千金……李涯,”他五指敲击桌面,“你的意思呢?”
      李涯本不善长这些文墨游戏,想到自己的过失,愧疚中,下意识舔下嘴唇,目光闪烁地讪讪应道:“……那……就按顾秘书的法子办吧。”

      找袁佩林被砍掉的脑袋、审问失职下属……当各种善后事宜处理完毕,已到了下午。李涯刻即拨通余则成电话约了其出外面谈。曾经在站长家,他见过站长太太替余则成老婆捏腰捶背,可知两家关系不错,眼下,他所能做的补救,也就是拉住身边这唯一勉强算得手足之人——青浦班同学,余则成。
      海河畔,李涯的车静静停在僻静河段岸边。
      “你我是兄弟,李队长放心。”余则成坐在副驾座上,恳忱地答应了替李涯挽回站长心目中声誉的请求。“不过老弟,我也得多说一句,”余则成瞩睹李涯,“别地方来的新人你审查严些应该,但顾士泠是总部新派来的,你这么做,不是打南京耳光吗?”
      李涯拍把方向盘,自嘲地苦笑笑:“余兄说的是,我立功心切了。”
      “顾秘书也是运气差,身体也不好,这刚一来,”余则成闭目摇头,“洪秘书猝死,袁佩林被杀,真是……成堆的报告,够她忙的。”
      ……是啊,怎么顾士泠一来,接二连三地就出事端呢?李涯眼望海河,粼粼波光映在他侧脸,清冷地耀闪着。长长地叹口气,踩动油门,李涯操纵把杆,驾车驶上归途。

      “行,李队长就把我放这儿吧,”余则成招呼道,“我老婆前几天订了匹花布今天到货,我去取一下。”
      李涯从言放下余则成,挥手告过别,正要再启动汽车,则遥见王白川从街市商贩间悄悄赶过来。
      “队长,致洪秘书颠疯的药我查过了,有这种药的,除陆军医院外,仅义仁、同德两家市属医院。”王白川坐进副驾位,“药品进出明细还在查。另外,参与绣春楼行动的人员排查完毕,有一个交代拿过绣春楼一个胭脂盒,说给陆处长见到批评过。”
      李涯摸扯着下唇燥结的死皮:“还有吗?”
      “还有今天中午,顾秘书说奉站长差遣,去警察局取了洪秘书的尸检报告,”王白川左右环视,留意着四周动静,“但没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了陆处长家。”
      “蛇鼠一窝……”李涯咬住一条下嘴唇的死皮撕扯,“医院你们先查着;盯上陆桥山和顾士泠,一定要小心。”
      “明白。”王白川简洁应声,离车压了鸭舌帽促步而去。

      如保密局这样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半月有余。
      行动队抓人的活没个早晚之分,这天李涯收队回站就已过夜里十一点。待遣散人马,李涯速便归而锁了办公室门窗,褪下衣物,反手艰难地向背脊擦拭药酒,动辄牵扯到前胸伤创,咝——他咧着嘴,不时倒抽冷气。
      前天下午,去马王镇抓军贪,结果又被稽查队抢先,扑了个空不说,更赶巧不巧地遭九十四军的两卡车士兵围殴,他虽然身手极佳,但到底双拳不敌四腿,这狼狈得,额颧挂彩、背胸青紫,扭转舌头舔舔大牙,似乎都松动了一颗。
      陆桥山!李涯把药酒往桌面一砸,攥拳恨得牙根钻痒:十之八/九是故意不给他确切情报,就等着看他失手的笑话!
      叮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响震,李涯接起,却是警卫室。
      “李队长,大门外有个女的一定要找顾秘书。”
      “这什么地方?什么钟点儿了?叫她有事明天来。”李涯没好气地应付一句。
      自从顾士泠撰了那篇绣春楼的报告,她便获得了洪秘书在时的待遇——站长办公室的钥匙给了她。李涯这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卖力地替他圆谎。但,李涯看见过,站长几个重要文件的抽屉、柜子,钥匙仍攥在自己手头。
      大概为了获取更大信任,顾士泠就此学起了前任洪秘书,住进办公室,一副夙兴夜寐、废寝忘食的模样。
      李涯对此颇为不满。从前只有他和洪秘书住办公室,值班的也都是男人,夜里去个厕所、打个开水,都可以随性穿穿衣服便了;现今住进个女人,大半夜时他进去出来的,时刻也得收拾立整,真真十分麻烦。
      电话那头,女人喧吵的声音开始扩大凸显,警卫室语气愈加无奈:“顾秘书不接她电话,我们这儿好说歹说,这女人就是闹着不走,说是顾秘书的姐姐,我们也不敢动手。”
      李涯略一思量,转道:“带她进来。”放下电话,他迅速套上立领衬衣,取出大柜底一截方矩刀片放入胸前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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