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泥记——潜伏同人》天水韵秋

15、子夜枪声

　　“余则成已经去了陆桥山那儿作调解的努力，”吴敬中收回李涯手中信件、便笺，折叠起来，“你现在，叫学生中我们的线人，引顾士泠去南开做做学生们的工作。”
　　“做学生的工作？”李涯不解。
　　吴敬中在窗边摇椅上躺下来，悠悠言曰：“她是读书人，和学生、教授谈得拢。我已经和她说好，让她以知识分子的身份，为控制学校局面略尽薄力。等她混进去，再叫你的人把她保密局的身份悄悄散布开。”
　　李涯咬齿转睛，稍稍过脑，心中自明朗了七八分，遂目盯窗外冷冷点首：“……等她陷入学生的围讨攻讦，就脱不开身给陆桥山帮忙了。”
　　吴敬中仰视屋顶，笑而不再言语。

　　李涯从站长办公室出来时，顾士泠已候在门口，换去了古板古正的中山装，穿着合乎普通知识女性身份的打扮——浅缃色中袖连衣长裙，小立领连下两条飘带随意系结，半松半紧地垂着；尤为难得的是，头发也散了高髻子，梳作个矮矮的椭圆弧髻，堕衬在颈后。
　　没有当下学生的心浮气盛，亦没有学究的陈腐迂酸，李涯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只干净地透着股子书卷香。
　　李涯手揣裤兜，埋头领了顾士泠走向自己办公室，随之吩咐王白川联络学生线人，自便一脸认真地向顾士泠交代起线人情况及接头方式。同顾士泠这样精干的人作交代，真比跟他那班子手下轻松，止三言两语，顾士泠便明白清楚，利落收拾准备外出。
　　“稍等。”李涯忽然心中一动，唤住顾士泠，自出门寻着个手下耳语几句。不一刻，手下送来一只女士拎包。
　　李涯拿在手，面上抽三分笑容，将包递与顾士泠：“顾秘书，你带的那包似乎小了些，这是我们前阵子缴的，要不，换这只？”
　　顾士泠迟疑接下，眸子稍转，随即莞尔启颜，一件一件，将自家包内什物尽数誊入新包，口称：“多谢。”

　　夜十一点，南开大学校门正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一边，陆桥山亲自坐镇，戎装严阵，机关枪荷弹在膛；另一边，群情激奋的学生手挽手集结，同咫尺外的机关枪对峙，视死如归、无畏无惧。
　　李涯率王白川和一个引路的学生线人悄悄翻越围墙，跃入校内，埋伏在一条林荫道旁的树木间。
　　溶溶月光透过梧桐树叶，阴影斑驳地洒在李涯的黑西装上。他此时提枪藏身树后，薄唇嘴角已抿带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之前他本以为，陆桥山一来，麻烦止限于对他的各种威胁话头，所以站长分别安排了余则成、顾士泠等事后，便无大碍矣。谁想，陆竟全盘搅乱了他治理学生闹事的精心布局，连他的线报也被误抓个干净，刚才在站长办公室，他甚至已又急又恼丧地讲出“党国不公、为党不义”、“我只能说说，我想做，可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呀”之类的气话。
　　但，他没料到站长会提出要他暗杀学生中的旗手——学者郭佑良和市参议院许昭，嫁祸陆桥山，以煽动学生倾巢出动，促使局面失控，逼迫南京政府责难陆桥山办事不力；也没料到，站长提出这一方案后，竟误打误撞启发他迅速考虑出一个将计就计的法子，不仅能让陆桥山这败类罪有应得，更有希望重建全盘布局。
　　子弹很快就会写刻陆桥山的名字。李涯想到这儿，颧颊上的笑纹愈发加深。
　　“这几天大家闹得凶，郭先生和大家一块儿坚守，每晚都是这个点儿才离开学生队伍，回校内稍微处理一些杂事。”学生线人小声同李涯讲。
　　时间差不多。李涯瞧眼腕表，偏头示意王白川子弹上膛，自亦拉开手枪保险栓。
　　有人过来了。李涯一眼瞅清林荫道上来人，打头的正是郭佑良。他眯眼瞄准，忽然发现后边跟的几个学生中，有一个是传言已被陆桥山误捕的保密局线报——孙力学；更令他吃惊的是，走在最后的，竟然是顾士泠！怎么回事？顾不是应该已经被学生纠出保密局身份而缠住了么？怎么郭佑良会和她还有孙力学在一起？
　　然而事情已来不及由他思考——顾士泠陡然发现李涯等人并出声示警。
　　女人坏事！李涯盛怒，急率王白川举枪直指，一秒之下，顾士泠亦拔枪相对——
　　砰！砰！两声枪响。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学生们已抬着许昭、郭佑良的遗体包围了警备司令部。
　　保密局站长办公室内，吴敬中倚坐在椅上，满意地望李涯笑着——监听组传来消息，警备司令部的电话已经打得比枪管子还热，这下，够他陆桥山受的。
　　“对了，”吴敬中指示道，“可以把顾士泠接回来了。她身体不大好，也别让学生折腾得太过份。”
　　李涯收回眺望窗外鼎沸局面的视线，转身曲腿斜倚在窗框：“我的线报被陆桥山逮捕，致使顾秘书的消息中断，今天凌晨才听说，”他略稍停顿，舔一圈下牙，道，“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