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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德鸿旅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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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则成彻夜未能安寝。
夜里,他与同元书店的罗掌柜虽敲定了次日中午铲除陆桥山的计划,但罗掌柜同时带来了令他不安的消息:日间在同元书店,罗掌柜原本告诉他,陆桥山的屠杀致使四个学生支部一扫而空,并且,被暗杀的郭佑良是地下学/运主席,过去同他单线联系的人都成了断线风筝,止此而已;但夜里来家,罗掌柜却补充了新的情况——地下学/运组织剩余三个核心支部中,竟有四人忽然没了踪影,怀疑遭到秘密逮捕。
看来陆桥山可能已经从更上层得到新指示,变换了策略。学生支部与社会支部有诸多联络,相比屠杀,秘密逮捕带来的损失将更加难以估量,因此除陆的计划,必须更快进行,绝不能再有丝毫差池、些许延误。
一大早余则成就起身,匆匆奔赴保密局监听室,调频至警备司令部,收听陆桥山的动静。半小时后,一个电话拨入,只听陆桥山应起电话,随即不客气地教训道:“废物!顾士泠的下落一定要找到,就是尸体,你们也要第一个给我抢着。”
余则成昨日也听说了顾士泠失踪,此人对天津站意义不凡,站长已命李涯差人全力搜寻,但,陆桥山为什么也这般感兴趣呢?
做间谍一定要好奇,这一观念早已深植余则成脑海。他沉思片刻,断即趁周围监听人员不注意,悄悄将监听对象切换至李涯办公室——也许一天下来,李涯已查到什么线索。
耐心等过一阵,好容易才听李涯接着一个电话,然呼入那头却一句话都没有,只传来些杂音,且听李涯“喂、喂”地问了两声,也便挂断电话。
没什么有价值的。余则成瞧眼腕表,时间也不多了。他只能暂停这条思路上的调查,转把监听频道恢复原样,摘下耳机返回办公室,毕竟,他还需要约陆桥山中午见面,而且万一今日除陆计划出现问题,罗掌柜也需拨办公室电话找他。
不幸料中。在余则成约好与陆桥山见面后,罗掌柜用预定信号,拨通了他办公室电话,响一声便挂掉。余则成即刻前往同元书店,刚出办公室,却是照面遇见王白川。
“副站长,”王白川立正道,“这是收发室老田失职的详细情况说明,您前几天让李队长安排我们查问的,李队长请您过目。”
“哦,先放李队长那儿,我回头看吧。”余则成急着要走,止推拒言,“刚有人来电话说昨晚见过顾秘书,我过去摸摸情况。”他行色匆匆,这一次,却没算到李涯早已安排人跟踪,于是他进同元书店、继而带翠平出城的行程,一字不落入了李涯耳中。
“队长,”王白川在李涯办公室汇报完一切,复屈腰问,“余副站长说有顾秘书消息,他又去过同元书店,会不会……”
李涯抬手止断王白川的话,离座起身,提提衣领言:“余则成那边你们先放长线耐心钓着。走,先跟我去德鸿旅社处理眼前的事儿。”
十点,德鸿旅社
“招了么?”李涯走进五层顶头房间,反手锁上门,低声问门边守卫。
房内所有窗帘尽皆紧闭,光线很差。正中高靠背椅上歪头呆着个人,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浑身耷拉着。老旧的电扇扇叶吱吱呀呀作响,房间四周几个特务褂衫大敞,胸膛肚皮仍是汗流得荧荧发闪。
“开头不配合,一顿鞭子就老实了。”守卫起立禀报。
李涯迈步上前,揪住正中座椅上那人的头发,一把将其脑袋提拎抬起。瞅着那张失魂落魄、要死不活的脸,李涯只鄙恶地松了揪捽其头发的手,那人则行尸走肉一般,脑袋便随之换了个方向耷拉。
掏出帕子擦过手,李涯扔将帕子在地,扭身伸臂示意手下递上口供。
不错,所获颇丰,他一面解中山装领扣一面翻阅,点点头,将最上一页记录撕脱折叠入胸前兜袋,剩余抛还手下,转目视左右,淡轻轻云:“行,接着开工。等审完了,我加倍犒赏。”
“谢谢队长!”几个特务立时精神倍增,两手拽扯皮鞭,兴奋得连眼睛都红亮起来。
李涯鼻哂启门而去,关门前的瞬刻,他清楚听见身后室内,一桶凉水倾倒而下的哗啦声响。
出至德鸿旅社门口,李涯左右略加瞟扫,乃将方才撕下的口供交与王白川,吩咐:“你去办。”王白川应声离去。他则自驾车返程。
天津城此时已喧腾如沸,沿街的各色店铺有靠人喊的,有放唱片的,不论路摊、门店,卖的都是所谓“中国数一”、“世界无二”。
李涯驱车穿行其间,繁华一一过耳。蓦地,他一个急刹车,思忖瞬刻,急狠踩油门,掉头疾驰。
“你们这帮龟孙,狗胆也太大了!敢偷王姐的皮货店……”
李涯临至灰楼时,正赶上一队警察从一层一间屋内铐出三两小混混朝外拖。灰楼这地界,警察鲜加插手,这场面,倒真不多见。只听警察们骂着:“知道王姐是我们郑队长什么人?你他妈的还敢来灰楼喊卖,真当我们进不得这灰楼么!哼!你们帮里徐爷也须给我们郑队长三分薄面呢!”
“饶命!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几个混混告饶不迭。
李涯低头避掩了自家颜面,举步将一层绕行一周,转乃至楼梯口,察看过左右无人注意自己后,遂即启步向地下层迈去。脚步愈放愈轻,他的手悄悄摸向腰后,拔出手枪,拉开保险栓。